贺松子皱了皱眉:“他伤势究竟如何,可否伤到根基?”
医修叹了一声:“宗主,谢眠玉他伤得太重,虽然经过医治后性命无忧,但在修炼这方面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伤到根基了。
这是贺松子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不仅是根基有损伤,还有这只手,耽搁太久也接不回来了。”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他的根基,可有办法修补?”
医修苦笑着摇摇头:“伤得太重,还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运了。”
贺松子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作为一宗之主,他几乎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可这次,他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玄云的希望……破灭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贺松子回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白拂英下山做任务,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谢眠玉。
谢眠玉来历不明,玄云本不想接纳他。但吴星子意外看了谢眠玉一眼,偷偷告诉他,自己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浓厚的气运。
气运之子。
当时吴星子是这么说的。
贺松子知道气运之子。
在修真界,每过几千年、几万年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人,气运之子天赋异禀,总能化险为夷,他的宗门被气运庇佑,往往也是愈发强盛。
可是,这不对啊?
他不是气运之子吗?怎么会被注定早亡的白拂英按着打呢?
这颗还未完全升起的星星,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夭折了呢?
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贺松子浑浑噩噩地盯着昏迷的谢眠玉,连医修告辞离开都没注意到。
良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才将他从迷惘中唤醒:“师兄。”
贺松子回头一看,来的竟是吴星子:“……师弟。”
吴星子依旧有些虚弱。他上前一步,看了眼谢眠玉:“怎么样?”
贺松子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吴星子沉默了一下。
贺松子又问:“师弟,你在那白拂英身上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受伤?”
吴星子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在虚空中捏了个法诀。贺松子知道,他这是要用观气之法了。
他立即制止道:“师弟!你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还是不要用观气术了吧?”
像是观气术这样窥探天机的法术消耗极大,吴星子也不能多用。况且,他现在还虚弱着呢。
吴星子摇了摇头,法诀瞬间成形。看他铁了心要再看谢眠玉的气运,贺松子长叹一声,没有继续阻止。
他也想知道,谢眠玉这“气运之子”到底是怎么了。
灵力在吴星子手上亮起,就像是点点星光。吴星子闭上眼,神魂凝成一线,眉头紧紧皱起。
半晌,星光散去,吴星子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全部血色。
隔着一层皮肤,贺松子甚至能看到面皮下暴起的青蓝色血管。吴星子睁开眼,双目流出血泪,看着非人非鬼,甚是骇人。
贺松子大骇:“师弟!”
吴星子伸手抹去血泪,失魂落魄地沉默着。半晌,他才恍惚地开口道:“变了……”
“变了?”贺松子拧起眉头,“什么变了?谢眠玉变了?”
“变了……一切都变了……师兄!都变了!他身上的气运没有了!!都变了!”
吴星子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呢?难道,难道是上天故意给我错的指示,为的就是葬送我们玄云吗?!”
听到这话,贺松子更惊了:“师弟,你说什么?什么葬送玄云?”
“师兄……”
吴星子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贺松子。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水。
“谢眠玉身上的气运已经快没了……而白拂英,白拂英……”
吴星子几乎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她的气息太深厚,我看不穿,还遭到了反噬。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成为……新的……”
贺松子闭上眼。他已经猜到吴星子要说什么了。
“气运之子!!”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觉得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了。
气运之子,被天地钟爱眷顾之人。
曾经玄云为了气运之子抛弃了白拂英,可天道似乎格外喜欢戏弄玄云,让他们满盘皆输。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贺松子心乱如麻。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苦涩:“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要是被传开了,玄云就彻底完蛋了。
其他宗门会毫不留情地挤压玄云的生存空间,底下弟子也会人心涣散。
“至于白拂英,我会想办法拉拢她。如果实在不成,大不了……”
说到这里,贺松子眼中露出一抹狠色。
“气运之子,运作得当,倒也不是不能杀。”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相当高,一般人出不起罢了。
吴星子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兄。”
顿了顿,又看向谢眠玉:“那谢眠玉怎么办?”
贺松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心梗。想到刚刚他还用许多东西把他换了回来,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罢了,他还有用。”
贺松子眯着眼,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
“说来也是奇怪,这谢眠玉的气运怎么突然消失了,白拂英又怎么成了气运之子?这其中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暂且留着他,看看情况。”
吴星子也表示赞同:“师兄说得是,我们先这样做吧。”
不过,玄云需要面临的危机远不止这点。远的不说,就说旧案重审这件事,就足以轰动整个中洲。
“太荒之主?!”
“我说这白拂英,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重新爬上来,还强迫别人给她申冤。”
“我看她这么执着,以前的事,八成真的另有隐情呢!”
“玄云可就倒霉了。我说玄云的人,肠子恐怕都悔青了吧?”
“活该啊,谁让他们以前那么狂,不就是有个谢眠玉吗,都狂得没边了。”
“咦?说起来那个谢眠玉,他这次似乎……”
就在整个中洲都因此事而震动之时,除了受伤最重的谢眠玉,被贺松子以高价换回来的玄云弟子们都相继醒来了。
“师兄!”
叶梦蓁从噩梦中惊醒,睁眼所见,便是陌生的床幔。
“叶师姐,你醒啦?”
一名圆脸女弟子见她醒来,立即道:“师姐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山下的驻地里了。”
闻言,叶梦蓁惊疑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床幔,几息后才坐起来:“谢师兄怎么样了?”
弟子犹豫了一下:“嗯,他还昏迷着没有醒呢。”
叶梦蓁道:“我要去见他。”
说罢,她不顾弟子劝阻,飞快披上外套,拖着沉重的身子,朝着谢眠玉的房间赶去。
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名医修弟子给谢眠玉送药。
见到叶梦蓁过来,弟子惊讶道:“叶师姐,你怎么来了?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除了谢眠玉,其他人伤得也不轻,要卧床休息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一些了。
“我没事。”
叶梦蓁走到谢眠玉床前。谢眠玉闭着眼,脸颊消瘦,白皙的脸上横亘着一道伤疤。
她伸手触了触谢眠玉的脸,视线又落到他失去的那只手上。
医修弟子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道:“那白拂英下手也真够狠。我师尊说,谢师兄根基有损,修为倒退到金丹期,也没办法治,以后恐怕再也无法突破金丹了。”
闻言,叶梦蓁的手一紧,下意识高声道:“你说什么?!”
医修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讪讪闭上嘴离开了。
只剩叶梦蓁站在房里,定定地看着谢眠玉。“根基有损”四个字不断在她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