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英看着那几人,含笑道:“你们的修为也都有突破。”
这几人也属于内门,还正好和白拂英是同一批进入玄云的。
白拂英和他们称不上是挚友,但关系也很不错。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她本应该像这些内门弟子一样,普通而安心地修炼、突破。
等突破金丹期,就能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山峰;若是侥幸突破元婴期,就有资格成为玄云的长老。
本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好几年了嘛。”几人看着白拂英,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们也没想到你统治太荒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几名弟子开始还有些拘束和心虚,但见到白拂英态度平静,没有他们想象中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放松了一些,敢和她说些以前的事了。
“以前有一次,我做任务差点受伤,还是你替我挡了一下。”
“还有我筑基的时候,正好缺一颗最要紧的筑基丹,也是师姐慷慨解囊。”
“我们……我们其实一直不相信师姐你叛宗来着。”
最后这句话一出,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仿佛连时间都在那一刹那停滞了。
半晌,才有另一名弟子接着道:“是啊,可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若是没有那件事,师姐也没机会成为太荒之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
白拂英站在树下,淡淡道:“祸就是祸,福就是福,因祸得福不过是找补之语,祸与福哪能混为一谈?”
若一个人在受了大灾大难后有了福报,那他要么该庆幸自己的运气,要么该感谢自己的努力,哪有感谢灾祸的道理?
反正她是不会感谢。
这几人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不帮助她,只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
可白拂英看着他们的脸,却总能想起她被判决时,他们露出的讥诮眼神。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几名弟子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白拂英回头看了眼负责监视她的两名弟子,摇了摇头:“我叙完旧了,走吧。”
两名弟子连忙跟上,三道身影消失在金橘色花林的尽头。
几名内门弟子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感觉脑海中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
“这白拂英的气息比起以前,可不止强了一两成啊。”
另一名弟子讥讽道:“废话,人家现在可是太荒之主,比以前威风多了,都能反过来查玄云了。”
“说起来,我早上路过执法堂的时候,看到调查队的人在调看卷宗了。他们会不会真查到什么?”
“……让他们查呗,我们还能拦着吗?就算查到了,也不关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的事。”
玄云作为三宗之一,还是有些底蕴的。
就算被查出来问题,处罚谢眠玉、叶梦
蓁这些罪魁祸首补救一下,再赔偿一下白拂英,顶多也就是丢一点脸。
过个十年八年,修真界的人换了一批,这件事就会变成陈年的老皇历,渐渐被遗忘了。
影响有,但不至于伤筋动骨,更不会影响到普通弟子。
几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各自散了。
不过,比起这些普通弟子,贺松子想的要多得多。
“宗主,难道我们就要让这白拂英骑在头上?”
叶长老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显得冰冷而阴鸷。
贺松子扶着额头,神色凝重:“所以我才想召集各位,问一问各位的看法。”
另一名长老道:“白拂英势大,且手段凶狠毒辣,我们还是别与她交恶为好。她愿意调查,就让她查吧。”
贺松子点点头:“我也有此意。只不过要是这样……”
他瞥了眼叶重。叶重和叶梦蓁既有师徒关系,又有亲缘关系,他绝对不会放弃她。
然而若是想处理这件事,就绝对绕不开叶梦蓁。换言之,得罪白拂英和抛弃叶梦蓁,玄云必须选一个。
叶重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室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长老道:“此事事关我玄云,徇私枉法实在不可取。就让调查队调查吧,正好帮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没有刻意偏向某一方,但在很多时候,这种不表态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赞成。贺松子瞧了眼叶重,见对方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说话,心头不由得动了动。
叶重性子急躁,事关叶梦蓁,他不太可能这么淡定。
难道……他已经做好布置了?
贺松子拧起眉,眼神微动,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白拂英来到玄云的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而中洲调查队能调查的时间,只有七日。第七日时,调查队就要根据调查到的证据,公开向全中洲宣布调查结果。
这件事事关重大,当日许多势力的高层都会到场。可以说,胜败只此一举了。
白拂英回到夜方殿时,邓柳儿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今日一整天都跟着中洲的人东跑西跑,调查情况。
“如何?”
邓柳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调阅了玄云的卷宗,查看了关于那件事的记载。”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白拂英。
白拂英展开一看,只见纸上的墨还没干,便知道这不是卷宗原件,而是邓柳儿凭借记忆默写下来的。
上面简明扼要地记录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一些弟子的证言。
某年某月某日,内门弟子白拂英擅闯禁地,杀害四名看守弟子,恰巧撞见闻声赶来的叶梦蓁与谢眠玉,被其拦截,盗宝未遂。
后,双方被闻讯赶来的执法堂弟子拦下审问。白拂英指认叶梦蓁盗宝,叶梦蓁与谢眠玉则证言自己亲眼看到白拂英杀人盗宝。
最终,宗门判定白拂英勾结邪修、杀害同门、盗宝未遂,多罪并处,判废去修为,流放太荒。
一行行醒目的黑色墨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跃如白拂英眼帘。白拂英闭上眼,脑海中仿佛闪过了那一日的画面。
那段记忆被她回忆了太多遍,已经变得寡淡无味了。
即使白拂英再去想,也很难再从中体会到那种绝望悲愤的情绪。
很快,她又睁开了双眼,翻到下一张纸,看上面记载的情况。
比起上一张记载了大致案情经过的纸,这张纸上的东西就比较重要了。白拂英略微扫了一眼,旋即皱起眉。
这张纸上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初那几名被杀害的看守弟子的伤势情况。
根据记载,这几人身上的伤有多处,大多都是剑痕,且剑伤周围有少量水属性灵力分布。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白拂英是。
执法堂的人就是依据这些残存的水属性灵力,判断出凶手是白拂英的。
白拂英放下手,摇了摇头。
邓柳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有异,立即问道:“城主,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份卷宗被篡改过。”
“被篡改了?”
邓柳儿略有些惊讶。
像是这些大门派的卷宗,一般在定案的那一刻,就会被封印封存起来。封印上刻有独特的序号,一旦被打开,序号就会消失。
即使重新封印,序号也会发生变化。若是有人做手脚,必然会影响序号的排列。
所以,中洲队伍才没发现卷宗被做了手脚。
因为这份卷宗上的序号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在这几年时间里,它从来没被打开过。
白拂英之所以能发现不对,也是因为她是亲历者,知道卷宗中的描述有一处与事实不符。
“水属性灵力。”她指着上面的字,“这里被篡改过。”
而且篡改卷宗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将嫌疑往她身上引,这才特意改成了这句话。
实际上,叶梦蓁杀人时,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使用灵力,而是用了浊气。
不了解浊气的人,很难感知到浊气的存在。
且浊气在灵力多的情况下消散得也快,所以卷宗上的记载,应该是“没有明显灵力残留”而非“有少量水属性灵力残留”。
“那他们是如何在保持序号不变的情况下,篡改卷宗的?”
白拂英道:“在卷宗被封存前,记录就有误了。”
还真是谨慎。
要知道,她当时已经沦为废人,在所有人眼里,她都翻不了身了。
但仍旧有人保持着谨慎,篡改了卷宗记录,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份谨慎,绝对不是叶梦蓁和谢眠玉两人能有的。
白拂英敲了敲面前的桌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她眼眸微动,眉宇间闪过一抹思绪。
看来,是叶梦蓁那位好师尊了。
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猫腻,但还是选择包庇吗?
被篡改过的卷宗对白拂英很是不利。不过,白拂英并未因此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