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是九月十六号，所以我不管在哪填表都是九月十六号。据说当年我出生之后，开证明的人听错了日子，登记错了，我爸说错就错了吧，不能因为那么点儿事情就去麻烦人家，所以就这么错下来了。”钱莉莉不急不慢的说，“反正我那么多年都没过过生日，也不重要。”

　　“怎么能这样呢？”陈旭皱眉。

　　钱莉莉翘了翘嘴角，露出个凉凉的笑：“怎么不能？我这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更何况生日这种小事。我爸对外爱面子，穷讲究，对家里人其实就那么回事。我妈根本不喜欢我，能把我养大已经不错了，当然，养大我是为了我以后无条件的回报和供养他们的，哦，还有我弟弟。你还记得吗，中考之前，我是报了师专的，后来才改成了高中，就是因为我想通了，不想按他们划的道走了，所以高中以后，我就是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事儿陈旭还真记得，这么一联系也就明白了：“难怪你宁愿把钱放在我那也不肯让家里人帮你办卡。所以你现在这么忙着挣钱，也是因为要自己交学费？”

　　钱莉莉点头：“是啊。”

　　陈旭眉头紧锁，只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这样的父母……”可那终究又是钱莉莉的父母，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的父母疼爱你，是你的幸运。”钱莉莉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幸运的。而且其实我这种情况也不是个例，农村家庭的老大，尤其是女儿，很多都是被牺牲被放弃的。”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学校的正门，钱莉莉挤出个笑来：“来，带你看看我们学校。”

　　陈旭却没这份闲心了。

　　对钱莉莉，他有欣赏，有佩服，有心动，却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心疼。

　　从教学区穿过，校园里就热闹多了，人来人往的，他们俩也只能靠得再近一些才能听清对方的话了。

　　“这边是生活区。这个高的是大一的男生宿舍，前边挨着的老楼是我们宿舍。这边啊，这个花园可是我们学校的特色，花草风景挺好的，关键是谈恋爱的圣地，据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故事。”说起这些，钱莉莉的神情放松下来。

　　陈旭跟着看了看，评价说：“果然H大是名校，估计除了清北和燕大，数你们学校地盘大了，跟你们一比，我们学校跟t个小学似的。”

　　“你要是不挑，那就去三食堂吧，我平常都去那边，我们系的人也都爱去。”钱莉莉带着他拐弯。

　　陈旭也确实不挑，毕竟他今天来就不是为了吃饭的。他胡乱要了两勺肉菜，一勺蔬菜，跟四两米饭就端着饭盘和钱莉莉对坐下来。

　　钱莉莉把饭卡收好，去取了筷子，递给陈旭一双。

　　陈旭很自然的伸手接了过来。

　　两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都朝对方看去。

　　钱莉莉飞快的低了头，坐下吃饭。

　　陈旭却低声笑了：“哎我真的觉得挺像我们家我妈跟我爸……”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钱莉莉飞快的往嘴里填饭。

　　“慢点儿，别噎着。”陈旭这么说，可是吃饭的动作并不慢。

　　快要吃完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钱莉莉的椅子。她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回头看，原来他们背后的一桌四个人都是他们班的男生，其中就有刘阳和团支书。敲她椅子的就是团支书。

　　“这么巧啊。”钱莉莉笑笑，站起来，看到陈旭也站了起来，便对团支书他们说，“我们吃好了，你们慢吃。”

　　团支书笑呵呵的说了句“拜拜”，其他的男生也笑了笑，摆摆手，只有刘阳的脸色不好看。

　　钱莉莉看到了，也没放在心上，跟陈旭把餐盘放好，便一起离开。

　　陈旭扭头问：“那是你们班同学？”

　　钱莉莉说：“是。”

　　“那个挺白戴眼镜的也是？”陈旭又问。

　　“是啊，还是我们班长呢。”钱莉莉笑笑，“就是这孩子，学个跳舞没把我踩死，临了还得推我个跟头。”

　　“真没用。”陈旭眯了眯眼，没再说他，而是进入了今天的重头戏，“要不你带我去你们那个花园转转？”

　　“好，走吧，里面也有椅子，累了可以坐会儿。”钱莉莉答应着。

　　陈旭溜达了没多久，就拉着钱莉莉在长条座椅上坐了下来，当然，椅子挺长，两个人之间还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跟你说明的。”陈旭率先开口，“你不问，我没打算说。”

　　“可是……”钱莉莉盯着面前的鹅卵石地面。

　　“可是你问了。”陈旭扭头看着她，“你问了，我也不愿意瞒着你，这本来就是事实。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几年了。”

第32章 陈述心事（下）

　　他的语气平常, 声音不见一丝颤抖，并没有向暗恋已久的人告白的忐忑。

　　钱莉莉咬了咬腮帮，仿佛岔开了话题：“方才我跟你说了我家里的情况。当然, 我们家经济条件极差, 这个不用我说, 想来你也知道。”

　　一时没有跟上钱莉莉的思路，陈旭只是点头：“嗯，我听明白了。以前我也有过猜测，现在知道了。”

　　“我想说的是，从这样的环境里出来的我，现在还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 也……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所以……”钱莉莉扭过头去，“我只能跟你说一句‘谢谢你喜欢我’，还有, 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回应你。”

　　陈旭沉默了片刻，笑了：“其实, 我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钱莉莉吸了吸鼻子。

　　“还好，你愿意跟我说个理由。那么, 我问你，什么是‘没有资格’？什么是‘没有能力’？你能不能好好给我说说？”陈旭的声音很平静。

　　钱莉莉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失望, 或是生气, 可她不敢转头, 只能把想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说到这个, 总是要想想将来的——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跟我玩玩，算我没说——考虑将来，有个词叫‘齐大非偶’，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怎么，你觉得我爸有钱，你高攀不起？”陈旭的声音依然平静，可是钱莉莉听出来了，他还是生气了。

　　钱莉莉摇头：“倒不是这个，你家有钱，我家连学费都掏不出来，这是事实，但并不是我主要的意思。”

　　“我是想说，你可以觉得地段不错就拿一百多万买房子，而我，卡里一共连四千块钱都不到。这意味着，你跟我在消费、生活甚至价值观上都会有分歧。我也会没有安全感，毕竟恋人甚至夫妻的相处，和同学朋友是不一样的。”

　　陈旭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她说。

　　“我知道你不会轻视我，可是这种分歧会引起争吵，会消磨感情，会产生怨怼。”钱莉莉说得很慢，“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积累下一定的物质基础、有了安全感再跟你好好的交往，但是，那绝不是现在，而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个时候。”

　　“还有，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你会不会因为经济条件好就多承担一些？比如给我买东西，带我吃饭，带我出去玩儿，拿钱给我用，会的吧？可我不能花你的钱，那样很危险，会把我们放进一种不健康的关系里。”

　　“若是不这样，我又承受不起很高的消费，那就势必要把你拉低到我的水平，可是这样对你又公平吗？”

　　“你有你的圈子，以后还会有你的人脉关系，而我，对你没有帮助。你可以说你不需要我的帮助，我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是我会为我对你没有价值、甚至给你丢脸而难过、自卑。这样的心态下，你跟我的相处不平等。”

　　“你要说我不需要为你做什么是不是？那么就是情绪价值了，我只要老老实实的被你喜欢就够了是不是？可是我若不在物质上依附于你，就必须要靠自己奋斗。你看我现在要上课，要打工，还要写稿子，这种生活可能要持续很久，以后毕了可能也要疯狂的工作、加班，甚至打两份工，这样我能拿出多少时间精力来经营你我的感情呢？”

　　“最后就是一个自私的想法，长此以往，你还会初心不改吗？若是你变了心，我又该怎么办呢？拥有过这样的你，一旦失去了，我该怎么办？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我不否认，你其实一直在我心里。我一直当你是同学，是朋友，嗯，除了王辉之外，最好的朋友。我也动过心，可是，我只能拿你当朋友。”

　　“你的喜欢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但是，我要不起，至少现在要不起。”

　　“对我来说，你是对的人，是最好的，可是时间不对，条件不对。”

　　“但我不能吊着你。我不是最合适你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再当作没有发生过，非要当什么‘朋友’的话，就太自欺欺人了。所以，陈旭，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不要联系了。”

　　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但是钱莉莉一边说着，一边就觉得心口咝咝啦啦的疼，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想，原来，她对陈旭的喜欢，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多很多啊。

　　好一会儿，陈旭才出声：“说完了？没有了？”

　　钱莉莉点点头。

　　“那轮到我说了。”陈旭动了动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把钱莉莉搂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咬牙，“别动，我怕离得太远，你听不懂我的话。”

　　钱莉莉果然没动，只是身体挺得笔直，显得十分紧张。

　　“我都说了，你如果不问，我也不打算这么早就跟你说开。本来我的计划是毕业之后的。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心知肚明，都不算是吊着我，因为我就没想过你会拒绝我，也没想过找别人。”陈旭说得有点儿绕，“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我也不是随便凑合的人。”

　　他接着说：“知道为什么考虑毕业之后吗？你知道你很忙，可你没想过，我也很忙啊，不存在什么经营不了的。不过，我说，你也太现实了，比我这个商人还现实，真不知道你那些言情小说怎么写出来的。嘁，你那些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惜没弄明白主要问题。”

　　“哦对了，还有，好与不好，合适与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不能替我做判断。”

　　“我承认，我没想过那么多。关于你，我想到的最久远的将来就是娶你当老婆，中间和以后会发生什么，我真没考虑过。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他收紧双臂，t用力抱了抱钱莉莉，最后叹口气：“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说这些，就这样吧。”

　　他松开手，站起来：“我回去了。”

　　他骤然离开，钱莉莉只觉得冷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她吹个透心凉。

　　她看着陈旭走远，方才忍下的眼泪肆无忌惮的落下来。

　　一向忙忙碌碌的钱莉莉越发的忙碌了，即便是同宿舍的室友，也只能在上课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莉莉，十、一放长假，咱们一起出去玩吧？”李雪叫她，“你看你早上宿舍一开门就走，晚上临关门了才回来，都不参加宿舍娱乐了。”

　　钱莉莉笑笑：“不好意思，我……”

　　“知道了，你忙嘛，看来明年的一等奖学金准是你的了，谁让咱们这些人都是天天混日子的呢。”平常和钱莉莉说话极少的胡悦忽然说。

　　这就诛心了。

　　钱莉莉假装没听见。这种程度的酸话，她听过太多了。家里的亲妈、二婶，师专的同学，工作后的同事，还有十九中的老师……前世今生，她早就练出来了。

　　张静姝皱了皱眉毛，没说胡悦，只跟钱莉莉说：“晚上八点，练舞，别忘了。”

　　不说还真忘了，钱莉莉答应了，低头去翻书。

　　今天李雪的兴致倒是挺好，又拉了拉钱莉莉的胳膊，一脸暧昧的小声问：“你跟你家那个，怎么样了？天天见不到你，是不是约会去了？”

　　钱莉莉下意识的拧了拧眉毛，把心里翻腾起来的酸涩滋味压下去，同样小声说：“不是我家的，真的。我平常都在自习室和机房，还有图书馆六楼，哪有什么时间约会啊。”

　　“不是，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吗？”李雪瞪圆了眼睛，“这太不科学了吧，他明明都那么明显了！你没答应他？”

　　钱莉莉揉了揉眼睛，摇头。

　　今天的跳舞练习得倒是挺顺利的，刘阳看来是练习过了，除了身体绷得死紧、动作像个机器人之外，还真合上了拍子，再没踩过人。

　　负责帮他们练习的学长学姐说了，如果只想简单学一学，只要把这些练会就行了，如果要学习更多更专业一点，可以参加系里的交谊舞俱乐部，有专门的老师来教。钱莉莉便放下了一桩心事，她本来就是大概学学就好，这样又能省下时间了。

　　临结束的时候，刘阳拉着她，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问：“你……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

　　钱莉莉愣了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刘阳却没等她说清楚就松了手，低着头说：“嗯，我知道了。那个，我其实也不喜欢跳舞，以后我就不来了，谢谢你跟我一起练。”

　　然后他就飞快的离开了。

　　钱莉莉一脸茫然，对上刘阳宿舍几个男生的目光，也只回了一个莫名其妙。

　　有一个男生倒是笑了笑，冲她摆了摆手，也离开了。

　　舞伴都走了，钱莉莉也不再逗留，抓起放在墙角的书包，背着去了机房。

　　也许是“情场失意”就会“财运亨通”的缘故，她一上网就发现了好几条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