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给宴嗣礼定下一个非大世家的徐氏,原本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谁想现在竟然被宴嗣礼打破了平衡。
将来宴嗣全上位,若是忌惮徐家,必定又有一场流血牺牲。若不忌惮,那宴嗣礼的女儿也没有这个上位的机会。
这一切,终究是白费功夫。
无双明知一切却没有选择告诉宴嗣礼,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只有宴嗣礼什么都不知道,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上辈子的宴嗣礼在今年身体状况还没有那么差,他是等皇嗣生出后发现是个女儿后才完全失去了争夺皇权的心的。
宴嗣全是临危受命,本来宴嗣礼在叔叔跟弟弟之间十分犹豫。
后来还是宴奉承勾结官员准备矫诏的事情被发现,宴嗣礼这才坚定了将皇位让给弟弟的决心。
当时无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想办法让人控制了京都内部的护卫,并且亲自写了书信让武千渊回晋阳。
内外局势都在她手的情况下,这才让叔叔篡位不成,逃亡他国。
而这辈子的宴奉辰还没有来得及勾结势力,自然,也可能正在勾结,只是比不上无双他们这边的速度。
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双都是确确实实为宴嗣全的上位做出了贡献。
她若是男子,便是有功之臣。
即便是女子之身,只要宴嗣全上位,她便能伺机要到真正的权利。
无双对目前的局势还是比较满意的,她觉得自己这几步走得十分稳。
春日将到时,宴嗣礼的病情久不见好。
太医自然不敢瞒上,就是不对宴嗣礼说,也会向无双跟林太后她们透露。
林太后此时也不忙着抹泪了,再三写信去催促宴嗣全快速回来。
这时候皇帝的手诏已经去了赵地,想必宴嗣全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已经加急回来。
无双关注着京都内部的情况。
为了防止此时的兵变风险,宴嗣礼让徐皇后的哥哥做了右卫将军,官居三品,协助左卫将军掌宫廷警卫。
无双小舅舅林凤是领军将军,管着晋阳城中禁军。
她叔叔宴奉辰当初出战攻打晋国的时候被封过车骑将军,是极其高的武职,仅次于大将军跟骠骑将军。
他战胜回朝恢复文职,先帝去世前拜他为中书监,地位在此时甚至比中书令要高。
无双的舅家在地方是节度使,是地方大族,在中央也有势力。
只是先帝当初不信外戚,所以林家没有得到什么重用。
可先帝两任皇后都是姓林,林家的地位就不会低。
此时宴嗣礼再抬举徐家,在短时间内也很难让徐家成型,没有战功,强硬提徐家也不会令人信服,所以就需要无双从旁协助。
但这都是要看无双自己肯不肯了。
宴嗣礼以为无双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至今还没有看清无双志向所在,这便是他的错漏。
经过一番设计,皇城内部的要是有什么动乱就基本能被平息,不会出什么岔子。
宴嗣礼如此大动作,政治上不迟钝的人肯定都察觉了出来,这晋阳城即将要变天。
宴奉辰在京都内左右周转,却没想到自己的好侄儿已经从各方面掐住了他想要掀起动乱的命门。
他虽万分不服,也不得不在这次的行动中认输。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等待时机。
这日安王府内宴请众人来家商议,得出只能按兵不动的结论后,宴奉辰端茶送了客。
等宾客走完了,他同儿子宴嗣学坐在厅内,喝着茶幽幽的说道:“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忙着为其铺路。哼,他倒是真能生出个儿子就好了。”
而此时,已至云城,即将到晋阳的宴嗣全也终于接到了宴嗣礼的手诏。
看着诏书上一笔一划,确定是哥哥的亲笔笔迹后,宴嗣全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他总是惶恐,怕自己贸然回京都会被皇兄猜忌,现在他安心了。
修整完毕,宴嗣全便重新上马,对着护送他去晋阳的众人说道:“如今接到皇上亲笔手诏,要本王回晋阳筹划送长公主出嫁事宜。尔等随我快快回京!万不可耽误!一路辛苦大家操劳些,将来事情尘埃落定,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他本是个傲慢无理的人,大概是这一路奔波而来吃了不少辛苦,又加上内心惶恐,心中便都是不安,以至于心中没有那些吃喝玩乐,美人美酒。
不到一月,竟然也变得有几分会说话了。安抚众人,利诱厚赏,竟然都能做好。
护卫们闻言,心中自然欣喜,众人齐声应“是!”。
于是宴嗣全驾马而行,众人纷纷跟上,前后左右分开来,将宴嗣全护在中间。
尘土飞扬,一众骏马朝着晋阳方向直奔而去。
第三十一章
◎悲喜◎
年底,宴嗣全比无双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早十天来到了晋阳。
对于宴嗣礼的早到,大部分人得出的结论是赵王忧心兄长身体,日夜兼程才得以提早回来。
而无双心中却察觉出,宴嗣全应当是看了她当初发出的信件,被怂恿着来晋阳的。
否则按照宴嗣全的那个性子,提早到虽不是没可能,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此时宴嗣礼已经拟好了诏书,准备让位给弟弟。
徐皇后眼见就要临盆,身体却忽觉不适,身下见红,正在努力保胎,连床都下不来。
林太后一方面对于儿子回来感到喜悦,一方面又为宴嗣礼的身体感到担忧,这两日悲一会儿喜一会儿的,弄得身子也不大舒服。
宫中唯一支撑起来的便只有无双,她近日同舅家经常联络,戒备城中大小事宜,生怕出个乱子。
无双上辈子经历战乱颇多,重来一世,仍不敢小看任何一点威胁。
年初□□要准备出嫁,事情也是无双在那里盯着进度。
这日,她照样来到长平殿内跟宴嗣礼商量送亲事宜。
“未免生事,还是将叔叔换为送亲人选。另外再派大舅舅一同前往。一来让舅舅盯着一些叔叔那边的情况,免得他中途作乱。二来也可以让舅舅跟着查探梁国民情,以后也好方便咱们做打算。”
梁国在北,逐年势大,打是肯定要打的,无双根本不可能放任这么大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梁国虽然习俗奔放,经济、文化、战略这些总体上都不如姜国,但毕竟土地辽阔,其人能征善战。
要如何将梁国弄趴下,于无双来说也实在困难。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目前也只有先去查探梁国内部情况这么一个选择了。
在这之前姜国不是没有在梁国安排眼线,但是近年无暇顾及,现在国内稳定了,也要渐渐将之前丢下的捡起来才是。
“长姐的想法甚好,朕会依照长姐的想法去办的。”宴嗣礼气息微弱地在帘内对无双说道。
宴嗣礼知道自己病态可怖,近日除了来问诊的太医外,不许人直面见他的容颜。
就连无双这个亲姐姐,也要隔着一层纱帘同宴嗣礼说话。
聊完一些朝堂上的事,无双便准备起身回宫。
正欲起身间,听见宴嗣礼忽然在帘内说道:“小时候你总是逗弄阿全玩,朕其实很是羡慕。”
无双怔愣,面对弟弟忽如其来的煽情有些不知所措。
“朕自小失去母亲,因是嫡长,课业繁重,偏偏身子不好,还不能玩闹。朕真的很羡慕阿全,能够无忧无虑。
小时候其实我总是怕惹长姐不高兴,就连平时长姐都很少对我笑了,如是叫长姐不高兴,只怕你会永远不理我。”
无双垂下眸子,犹豫片刻才说道:“父皇是近中年才生下你的,当初你一出生,全国上下都知道你身负重任,因此周围的人都不敢叫你懈怠。
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才有这许多‘不许’。我知道你年幼,自然每个孩子都有玩心,但这也无可奈何,天降大任,你的为难是肯定会有的,长姐虽然不说,心中却是知道你的辛苦的。
你不要多想。我是你姐姐,咱们姐弟之间纵然一时有不愉快,终究我也还是你长姐。又怎么会真的再也不理你呢?”
帘内的宴嗣礼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而说道:“阿姐,这段时间朕想了许多。人是固有一死的,朕不明白为何朕会这样害怕。
至今我儿即将出生,才明白自己大概不是怕死。而是怕世间美好不曾享受过便要赴死。
长姐,若是真有下辈子,朕也想当个闲散玩乐之徒。这一世,朕活得太累了。”
“咱们姐弟,这辈子能互相坦诚的事甚少。若有下辈子,不复生帝王之家,也体会体会民间乐趣。”
无双展颜笑笑,只是眉眼之间的忧郁聚拢,笑得并不好看。
“民间也不见得乐趣多,也要劳作吃苦。”
“总是,都试试吧。朕尝过当帝王的苦楚了,就想尝尝寻常人家的甜处。长姐,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做我姐姐么?”
“自然的,阿姐从未后悔做你姐姐。”无双觉得弟弟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甚至一直以来都不曾想过,弟弟竟然会如此的对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感到不安。
她明明也不曾表达出过厌恶宴嗣礼的情绪,他的心思却能这么多。
二人聊了会儿家常,末了,无双又劝着宴嗣礼道:“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你生来多病,其中多少又是心病呢?倘或你心胸若豁达些,也不至于如此。”
“长姐说的是。”宴嗣礼呼出一口气,只觉说话都有些费劲。
无双察觉出了他的疲惫,这才提出告辞,起身回宫。
这边宴嗣全虽然已经回京,没有皇帝诏令,却还是待在皇宫外边儿,无双只能同他书信往来,或是让人代传两句话过去。
在宴嗣全回城后,无双便多方叮嘱他,不许他赌钱吃酒,不许他在外混玩。自己还派了两个人手跟在他的身边眼珠子似的盯着他,一来为他防身,二来用作监视。
但凡宴嗣全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无双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宴嗣全也不完全那么傻,这段时间来也怕被人久了错处,好容易回到京都,不发达些也就罢了,再因为行为上的事情被他哥贬到什么地方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也是老老实实,不敢有什么动作。
本来他舅舅就在晋阳,但是宴嗣全为了避嫌,也不敢联系。这样关键时刻,怕他哥哥起疑心。
就在无双离开长平殿几日后,宴嗣全便下了旨意,将送公主去梁国和亲的人选定为了安王宴奉辰。
结果当日安王是跪下接旨,恭恭敬敬接受了,第二日便向上称病说自己无法送亲,病的仿佛入了膏肓。
久病的宴嗣全还撑着身子去上朝,宴奉辰倒是“病的”连上朝都无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