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的癸水来了,军队也一路到了关中。
军中,宴嗣全拖着病体,也总算见到了他的长姐。
关中荆城内,无双派人寻医问药,一边给宴嗣全治病,一边接手了各种事务。
她重新给军队打气,接过了宴嗣全的职责,将领该换的换,策略该改的改。
因为皇帝病重,手底下的士兵不大守纪律,荆城内的百姓对于姜国不大信任。
晋国如今被太后把控,皇帝换了几轮,年纪越来越小,君王无德,朝堂已经乱了许久。
姜国打过来的时候,军事要地无人守护,官员将领一见有败局的倪端便纷纷逃亡,所以荆城内的百姓其实并没有多反对姜军的。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的日子能过好,不要天天打仗就行了。
天下合久必分,这点儿道理,但凡有去了解过局势的人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大家都是希望分的时间短一些,合的速度快一些,能避免更多的伤亡。
大家接受得了“亡,百姓苦”,可要是兴也百姓苦,那也太过分了些。
所以无双到达关中后,先从荆城开始,到关中各地,上行下效,严格执行,第一条就是整顿纪律。
不许军官拿用百姓的东西,重新规定合理的税率,贴出告示,安抚百姓,并且找出了几个刺头,首先杀鸡儆猴,砍了几个特别违纪且不听训诫的将士的脑袋。
这一套下去,百姓们对归入姜国的心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毕竟姜、晋两国本来就是分裂出来的,说到底都是汉人。
况且姜国是至今天下最大,战斗力最强的国家,让他们并入,也不算委屈了。
宴嗣全病重,晋国地大,多线长时间作战显然是不可取的。
无双没打算在晋国多耗时,但是目前关中一带地区,以及几座易守难攻的要镇,无双是不打算放弃。
到时候她带着弟弟回国,命令几个得力的人在此驻守,等宴嗣全情况好些,或者国内安稳的时候再派兵来打也方便。
主要是关中一地可以连接补给,只要补给不断,耗费的财力就会少许多许多,也不至于因一场战争将国家拖垮。
反倒是晋国应该感到自危跟不安,毕竟此等要地若被姜国占领,打到晋国都城,那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那些晋国降臣,无双杀了一部分反抗激烈的,留了一部分主动投降的。
那些主动投降的人中,她又捡了大部分让他们官复原职,依旧在当地管理。
这倒不是她不想办了这些家族,而是要给外面的人做做样子。
她要告诉晋国的臣子们,只要投降她姜国,那都是有优待的。
时年三月春,天气逐渐转暖,宴嗣全病了有一个季度,原先身上小小的创口溃烂入骨,只有刮骨治疗一个法子。
大夫换了几批,都没有人敢在皇上身上动刀。
直到无双拿着刀要砍人,这才逼着一个大夫给宴嗣全灌了麻药,剃了肉。
原本春季时宴嗣全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谁承想不知哪一步不到位,那伤口又重新溃烂起来,疼得宴嗣全日日嚎叫。
到底是她的亲弟弟,无双上辈子送了宴嗣全去死,也是不愿意让他承受更多的屈辱。
这辈子见他哭嚎,无双实在也是心疼的。
见着弟弟喊疼,无双还偷偷抹过两次眼泪。
春季转暖之后,又怕宴嗣全的病情再加重,在将荆城安排的差不多后,无双就准备带着宴嗣全回京都了。
京都城内繁华,自然也有好的医者,她不信重金悬赏之下,挑不出一个可以为弟弟治病的人!
至于战争,姜国暂时还有优势,她远程观望着,也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如今正值春季,天气暖和,不十分冷,也绝对不热,这会儿要是不回京都,只怕宴嗣全挺不到夏天了。
无双在外行军打仗,伤口溃烂的事儿遇到不止一次,腰背处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疤,几副药下去,基本也能好全。
她也搞不清状况,千金吊命的药都给宴嗣全喝下去了,也不见他的伤口好转,反而时时复发。
而在今年春天,姜国西边境内也出现了蜃楼奇观。
那就是西方天空中忽然出现了山林,林边一只白虎下山。
那奇观据说在空中出现了有半日的时间,两三座都城内的百姓、官员都有瞧见。
这也不得不让大家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一个传闻——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
无双有野心,但这也心也只是想要夺权,而并非是想治死自己的弟弟。
就像朝中许多大臣们所想得那样,无双也在等着后主降生。
若是将来弟弟的孩子,或者即便是孙子那一辈能够有个成才的,培养出来,无双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白虎传闻,只是她用来为自己夺权营造的天然条件罢了。
她要告诉天下人,将来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顺应天命。
弟弟不争气,她有心在南边另立政权。这样可以不与弟弟交锋,又可以号令天下。
虽然短期内会造成一定的政权分裂,但是她能控制住全局,这也就无所谓了。
又有天象呼应,只要天象一出,那么有没有名分不要紧。
朝堂上,她便同真皇帝也无异了。
只是没想到她让梵净和尚传出的天象传说,竟然要成为一句谶言。
倒像是,她在咒弟弟死一般......
第五十八章
◎称帝◎
病重几个月,宴嗣全瘦了不少,无双每每去看他,都十分的不忍心。
快马半个月,到了临近京城的都城。
宴嗣全有了并发症,高烧是时常有的,连日又不知怎么竟开始吐血。
无双忙让人又去提高赏金,重金求个能用的大夫来。
宴嗣全却无力地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无双道:“长姐,不中用的,这是弟弟的命数,我已经认了。”
若是曾经的宴嗣全,定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曾经做过许多荒唐事,又哪里会信命?
只是多月病痛折磨,已经让他无力思考跟反驳了,此时他人虽然还活着,却不过是一摊肉罢了。
“如此长长久久地痛着,倒不如早些走得好,我也少几分痛苦。”
无双闻言,说不出话来。
“我这一生也算是值得了,什么山珍海味,人间珍馐没有吃过?天下什么样儿的美人不都送到我的跟前来?长姐,我没有遗憾了。”宴嗣全的气虚,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无双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宴嗣全,这场病痛似乎让自己的弟弟成长了不少。
若是弟弟能好的话,用心辅佐或许成不了明君,但不功不过总还是能够到的。
“长姐,皇室确实艰难。我没有想到,你一直都在受这样的苦。打仗,不容易呵。”
无双一愣,看向宴嗣全。
莫非弟弟也同她一样,重新回来了?
可在这之前,宴嗣全分明没有半点儿变化的迹象。
只有他亲自出征的那段时间,倒是很反常。
“你......”
无双想问宴嗣全,结果刚张口,便听宴嗣全继续说道:“来世我也不想做什么帝王、贵族了。只求同姐姐一起生在和平盛世,就此做平头百姓家的姐弟就好。”
“只是来世,咱们要做嫡亲的姐弟,不要隔着一个母亲的肚子了。”宴嗣全说着,眼角竟然留下泪来。
无双闻言,红了眼眶,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宴嗣全擦拭眼角。
“姐姐很凶的,对你也没那么好。你不怪我么?”
上辈子她亲手了结了弟弟,后悔她是没有的,但是手刃亲人的痛苦却真实地存在着。
“不怪。”宴嗣全浅浅一笑,“是我太荒唐。”
本来这辈子他想要学楚庄王一鸣惊人,做个让天下人看得起的皇帝。
他以为姐姐能做到的,他身为弟弟也必定不会太差。
没想到,还是失足了。
但是重活的这几年,让他没有那么怕死了,因为他知道人真的会有下辈子。
而这辈子他也成熟了许多,经历过战争,睁眼看过百姓,才知道自己以往荒唐,比之胡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宴嗣全开始忏悔,想要挽回上辈子的过错。
可哪怕重来一世,人也终归是人,他无法同天抗衡。
宴嗣全终于明白,他虽然是天子,是皇帝,但他并没有打仗跟治理国家的才能,他只是个普通人。
只不过仰赖家里祖宗阴德,所以才能做出早年这些荒唐事。
说来好笑,他活了两世,才总算看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
承认自己的平庸真是困难。
可他即便平庸,这世上还是有不平庸的人的。
在他的家族中,他的长姐是顶顶聪明的人,也是干脆利落的人。
宴嗣全明白,他自己就要死了,可是这江山还会永存。
其实天下人死不死,他是不大在意的。他只在意自己的长姐,在他去世后,长姐又该何去何从呢?
姐姐在意这个江山,甚至愿意为它付出生命!
“‘西边出白虎,女主将至’。长姐,该是那个女主......”宴嗣全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