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比试的萧承收回视线,斜睨一眼身侧的少女,见少女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薄唇微扬。
不感兴趣就好。
殊不知,黎昭指尖发凉,心惊胆战。
竹筏之上,齐容与躲过少年郎的连续攻击,快速移动至竹筏另一侧,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被斩断的环首刀,可窥出对方的野心。
青年抵抵腮,收刀入鞘,“你水性的确占优势,并试图加大优势,这么做是对的,但不是所有北人都不擅水。”
话落,青年陡然扎稳脚跟,粲然一笑,“适才想试试你的实力,这回来真的了,接好了!”
带了几分被折刀的薄怒,齐容与健步上前,一拳挥出。
为了公平,少年郎撇了佩刀,徒手与之较量起来。
竹筏来回晃动,溅起层层水花,两人如狮虎狭路博弈,不分伯仲,可渐渐的,缺乏经验的少年郎在老辣的悍将面前乱了阵脚,失去优势,抵御之态愈发减弱。
齐容与面不改色,招招紧逼,将少年郎逼至竹筏尾端,最后以一拳砸向少年郎的右拳,将人砸进池中。
噗通。
掀起巨大水花。
岸边鸦雀无声。
随着少年郎破水而出,副判官看向帝王,随后朗声道“齐将军胜”。
齐容与站在竹筏上,居高临下看着右拳打颤的少年郎,“太急功近利,会被利欲驱策,导致心性不纯,扎根不牢,必受反噬,与拔苗助长同理。你在倾力出击时,没有判断对方是否出了全力,一味想要取胜,忽视防守,犹如军队顾前不顾后,乃是大忌。”
少年郎有点羞愧,低下脑袋。
齐容与忽然下蹲,双肘杵在膝头,话锋一转,“不过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至少功夫和水性一流,记着,先磨练心性,再言其他。”
少年郎愣愣看着春光清风中的年轻将领,于水中重重抱拳,“卑职受教!”
齐容与站起身,斜眸哼了声,“刀都被你斩断了,本事不小,后生可畏啊。”
说着,他跃上池边,朝帝王一揖。
目睹全程的萧承拍了拍青年的肩,看向其余新秀,“齐卿箴言,尔等都当牢记,练武先练心,顾前也顾尾,方能稳扎稳打。”
“末将等牢记于心!”
萧承松开齐容与,心中满是复杂。
这场擂台比试,十人无论是否能够战胜齐容与,都已大放异彩,名声鹊起,尤其是最后这员小将,而在大放异彩的同时遭受挫折,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功成名就不是一蹴而就,稳扎稳打,心细如发,才能成为总揽全局、运筹帷幄的将才。
可萧承怀有的复杂是,齐容与的心性太过纯粹,衬得他阴暗扭曲。
众人回到看棚继续观看其他比试时,萧承变得心不在焉,倏然闻到一股清新的鹅梨香,他转眸看去,见贺云裳端着点心走来。
素手纤纤,白皙匀称,将一样样点心摆放在萧承面前。
宫女们鱼贯而入,为宾客们更换香茗和茶点。
萧承收回视线,看向长公主,在场之人,敢擅自调换内侍官的,也就数自己的皇姐了。
被夹在中间的长公主抬头,无奈又心虚。
虽不知黎昭为何要指定贺云裳来御前伺候,但这点小事不在话下,谁让自己欠黎昭人情呢。
黎昭小声道:“给殿下添麻烦了。”
“昭昭不必与本宫客气。”长公主为她挑选一块点心,小声打趣道,“反正陛下不会与本宫计较,本宫也算恃宠而骄。”
黎昭知道长公主是在打趣,心怀感激地接过点心,吃下一整块。
比试结束时,暮色四合,众人在圣驾回宫后,陆续离开。
黎昭装出疲惫之态,躲过伴驾,美滋滋朝宫外走去,视线所及,一道高挑身影走在斜前方。
两人之间隔了几道人墙,一个没有回头,一个没有追上前。
众人陆续抵达马厩,准备乘车离去,一道马鸣声突然划破在残阳如血的傍晚,一袭烈焰红衣随风飞扬,跨马直奔马厩而来,目光锁定,伸手一抓。
黎昭眼睁睁看着斜前方的青年被那红衣女子带上马匹。
大庭广众之下,引得众人围观。
红衣女子以青年肩膀为支点,旋身而起,在半空荡开漂亮的弧度,落座在青年身后,柳眉斜飞,张扬肆意,“齐容与,好久不见!”
齐容与只在被抓住肩头时有些恍然,随反应过来,立即要跳下马。
女子摁住他的双肩,“诶诶诶,干嘛去?”
齐容与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黎昭,却见黎昭已经坐进侯府马车,不禁咬牙切齿道:“我被你害惨了!”
他的昭妹可不认识他的七姐!
这下好了,黎昭误会了,自己还不能立即上前解释。
齐彩薇反应过来,掩口问道:“附近有你喜欢的那位姑娘?”
齐容与避开她的手,“离我远点。”
齐彩薇坐远了些,然后一脚将弟弟踢了下去,一甩马鞭,揶揄笑道:“我先去寻酒,回头见。”
熏风自南吹,抚触芊绵草木,妍姿艳质的红衣女子消失在草木间,留下无语的弟弟。
齐容与眼看着屠远侯府的马车载着黎昭掠过,拂动的窗边竹帘,若隐若现少女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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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黎昭坐在桌边擦拭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不知木匣子里装了什么,她擦拭得认真,心无旁骛,直到听得后窗传来“咯吱”一声,立即冷了眉眼。
银衫出现在眼前时,她放下帕子,转了个身,不想理人。
齐容与绕到她面前,刚要蹲下,就见少女又转了个身,留下背影。
齐容与又绕了一圈,一把将即将转身的少女抱进怀里,“昭昭。”
黎昭捶他,语气淬火,“放开我。”
方才听过狗头军师的建议,齐容与非但没有放开,还抱得更紧。
据狗头军师传授经验,女子在生气时,言不由衷,话需反着听。
黎昭更气了,朝他劲瘦的腰身一掐一拧,如愿听得一声“嘶”。她没见好就收,忿忿拧了好几下。
齐容与老实承受,俊面几度难耐,“疼。”
黎昭继续挣扎,却被一双藤臂缠得严丝合缝。
“再这样,我生气了。”
齐容与没敢得寸进尺,将人放下,扣住她的双肩解释道:“那是我七姐,齐彩薇。”
黎昭瞪他,冷幽幽的却又像在忍笑,“若非是你七姐,你觉得自个儿还能闯进这间屋子吗?但凡我一声令下......”
齐容与恍然,原来猜到了啊。
媳妇就是聪明。
他眉开眼笑,“多谢不杀之恩。”
黎昭维系高冷,指了指桌上的长匣子,“送你的。”
齐容与立即走到桌前,打开的一瞬,一改调笑之态,变得认真严肃。
长匣里,一把不知出处的竹刀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光凭刀刃泛起的寒光,就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齐容与拿起竹刀,以两指弹了弹刀身,认真聆听刀身的颤声,“好刀。”
黎昭撩撩长发,高傲地坐回桌前,这是多年前祖父为她准备的嫁妆之一,必然是千金难求的好刀。
正好与他那把竹剑搭配。
齐容与收起刀,轻轻合上匣子,执起黎昭的双手,“你既然下聘了,我可就入赘了。”
黎昭不理,被齐容与自后抱住。
青年忽然端正了态度,语气认真道:“黎昭,七姐和三哥提前到了,我娘也在路上,等侯爷回来,咱们就开始商议亲事,然后摊开在御前。艰难险阻,咱们共同面对。今生,我齐容与非你不娶,斩棘折刃。”
漫漫长夜,正在南巡的屠远侯黎淙收到一封来自皇城的家书。
写有“祖父亲启”的字样。
黎淙回到暂住的小屋,在灯火下展开书信,没有一目十行,而是慢慢看着一行行娟秀小字。
“见字如晤,恭请禔福......”
这封家书中,有黎昭的闲话家常,也有对祖父的祝福,还隐晦提到一人一事。
齐容与和婚事。
黎昭原本是想等祖父回城再摊牌的,可事急从权,只能先行透露一些自己的意愿,而重生一事,太过重大,还是打算当面谈及。
黎淙读过信,靠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齐家那个小老幺,趁他不在皇城,偷走了他最珍视的宝贝。
好气啊!
老者辗转难眠,骂了懿德伯齐枞一整晚。
与此同时,出发皇城的懿德伯夫人姜渔思来想去,中途改道,直奔黎淙所在的城池而去。
与其在皇城等待黎淙归来,不如主动出击。
求娶,要有个诚恳的态度。
第47章
更长漏永, 深宫高墙锁冷月。
刚刚处理完手上要务的帝王捏了捏眉骨,随即召见了十二将率中的三人。
由梦境所知,此三人对黎淙并不如表面服气, 是第一批可轻易拉拢至麾下的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