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恐惧,抬眸看向早已收回目光的崔显,身子不可察觉地将云夭挡了挡,“达达之死很快便会传入大可汗耳中,我们兵马不足,趁此机会立刻撤退。”
“是。”崔显颔首,最后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云夭,转身离去。
萧临转身一瞥她,不再会,自己一人翻身上马直接组织军队与俘虏撤离突厥事宜。
而另一边的崔显,在走远后才终于停住了自己脚步,站在原地低头冷笑起来。
久违了,贵妃娘娘……
前世云夭从承天门坠楼而死,他看着她不成样子的尸体心痛如绞,而后没多久便发生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地动,他实在没能想到,离皇位仅一步之遥,自己竟死在了这场地动中,被坍塌的建筑当场砸死。
在醒来后,他震惊不已,没想到回到了五年前的边境戍军,实在不可思议。
他回忆着前世的经历,只要他按照前世轨迹走,最后再避开云夭和自己的死,定然会成功。只是这一世不知为何,即便他忽略了那封突厥大军来袭的匿名信,五皇子却还是知晓了情报,使得走向与前世不同。
不过没有关系,重活一次,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以他的能耐,完成那些前世的遗憾,不过唾手可得。
他心心念念的贵妃,那张勾魂夺魄的脸,崔家满门的荣耀,还有那天下至尊之位。
这一世,他皆不会放过!
……
云夭回到白道驿时身上衣裳早已晾干,只是徐阿母心中担忧,看她打了几个喷嚏后,还是为她烧了一锅热水沐浴,又煮了碗姜汤。
虽然崔显的出现让她有些心慌,可总体心情不错。崔显已经带了俘虏先一步离开,萧临如今整顿边境戍军,明日一早便会立刻带上太子尸身回大兴城复命。
云夭心中有预感,皇帝不会如此轻易便放过太子坠马而亡一案,可这与她无关,她目前最重要的便是离开,拿回身契。
她心潮起伏,沐浴完后,让徐阿母立刻收拾她们为数不多的行李。
她稍有犹疑,还是决定去与舅父最后道别一番。虽然舅父总是对一切冷眼旁观,可他当初收留自己,而避免自己沦为官妓是不争的事实。
来到舅父舅母房前,抬手敲响了门,开门的是舅父,见到云夭时一怔,立刻让她进入。
“舅父,今日奴来寻舅父,是为了道别。”
“道别?”舅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太解。
云夭道:“舅父,五皇子准备带奴离开榆林郡,明日清晨便一同前往大兴城。这些时日,多亏了舅父照拂,奴感激不尽。”
“五皇子……”他听此后有些愁眉不展起来,“夭夭啊,五皇子带你走,是为了收入房中?”
云夭不知如何说,目前看起来,萧临并无此意,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只要能回到大兴城,到时候再想办法,无论是利用萧临,又或是谁,只要能脱离奴籍,便如鸟入林,如鱼入海,从此天涯海角,随意翱翔。
可若实话实说,她又并不信任舅父一家人,特别是唐武那人,定会想方设法搅和。
云夭笑了笑,看着舅父没有回答问题。
舅父则心中暗自确信了此事,道:“夭夭,此事你需得想好,五皇子此人,虽身份尊贵,可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作为一奴婢,跟在他身边怕是不会好过。”
此番话让云夭有些震惊,她一直认为舅父对自己只是简单的利用。她不知舅父此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可惜。
“舅父放心,五皇子对奴,也是极好的。”
舅父叹息道:“唉,既然如此,那我也无甚好说的。夭夭啊,其实舅父一直知晓,我儿子,还有你舅母,做事一直不地道,而我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是舅父对不住你。”
“舅父?”她有些因他的话感到吃惊。
他摇摇头,“好了,我都知晓了,你去吧。你的身契在你舅母那儿,既然是五皇子要人,我会告知你舅母,将东西给五皇子送去。”
云夭说不清自己究竟何心情,她起身后退几步,朝着唐家舅父行下一跪拜大礼,以谢多年收留,起身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自己房间,将仅有的几件素衣和银簪打包收好,才发现她的东西少得可怜。唯一珍贵的,怕也就那套父亲遗留的那套画具罢了。
“表妹能耐了啊,身为一届罪奴,竟真的寻了法离开流放地。”
云夭回头见是唐武,眼泡浮肿。明日便随萧临离开,实在没了与他斡旋的精力与耐心。
“表哥,下次进人房间,记得先敲门。”
“装什么装!”唐武面带怒意走进,露出一口黄牙笑道:“没想到啊,你真勾引得五皇子带你走。”
“表哥说话莫要说如此难听。”她有些无力地回答。
唐武门都不关,直接一步步走近云夭,而她有些心慌起身,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油腻肥猪。
他目光流露着令人作呕的猥琐,上下扫视着云夭,那眼神似剪子一般,将外皮剥了个精光。刚才他在他爹门口听到两人对话,知晓了云夭明日离开,心中实在恼怒至极,便再也控制不住寻了过来。
这小贱人,曾经这么久时日都未得到,没想到竟寻了他法想跑。
唐武笑道:“表妹,我今天就是与你共赴巫山,看看五皇子知晓你是个孟浪小贱人后,还会不会带你走。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罪奴,你的身契还在我唐家,就算我对你做何,那也是天经地义。”
云夭看了眼门外,见竟出现了两个唐武的手下守在门口,“表哥,你若真做出此事,五皇子不会放过你,别忘了之前的教训!”
他冷笑一声,转头看了眼两个守卫,歪了歪头,忽然变了脸,严肃大吼道:“来人啊!给我搜!”
云夭皱眉,看着门口的两个侍卫立刻走进屋中翻箱倒柜,刚收好的包袱全被扯开,洒落一地,画笔掉落地上,被几人“无意”踩上两脚,直接断裂开来。
她双拳紧握,知晓唐武这厮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却没想到如此明目张胆。
不稍片刻,那两侍卫竟不知从何处搜出了一沓银票,递给唐武,这一数,竟足足有三百多两。
唐武拿着银票,甩着拍了拍手道:“身为一介罪奴,偷盗驿舍财物,我可以现在就将你发卖去做官妓。”
“我从没见过这银票,都是污蔑。”云夭一扫,声线没有起伏,心中对唐武是愈发不耐烦起来。
“这小偷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偷盗了,表妹,表哥给你出一主意,你若能今日取悦我,此事便不追究,明日放你随五皇子离去。”
云夭气笑了,看了眼门口两人,上前一步,换了一副好看的表情,“表哥,门口站着两人,奴什么都做不好。”
“我把门关起来。”唐武心觉计划得逞,正想去关门,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袖,“表哥,让这人站在门口,就算关起来,他们也能听到。”
他被这柔软的声线撩得心中痒痒,便转身直接让两侍卫离开,将门合上时,忽然后脑勺一疼,“砰”一声,陶瓶碎裂一地。
他摸了摸头上流下的血,慢慢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云夭,有些呆滞。
云夭心跳如雷,见他朝自己走了两步后,便瞬间倒地,在昏死的时刻双手抓住她的脚踝,而她失去平衡,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已经闭上了眼的唐武。
她用力地喘着气,试图将自己的脚从唐武手中抽出,却未想到他竟如此大力,就是死抓不放。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掰开他的手指,流了一额头细汗却依旧没能做到。
恢复片刻力气后,她从发间抽出银簪,朝着他的手狠狠扎了几个洞。原本紧闭双眼的唐武,忽然间“啊!”一声杀猪般大叫,放开双手,睁开他的双眼死瞪着云夭的脸。
云夭被吓到无法动弹,只一瞬间便又反应过来,立刻向外奔去。
她刚打开门,却看到从一旁冲过来的舅母,似乎在旁边的房间躲了许久,又似乎是听到了刚才唐武的尖叫,身后带着一群仆妇怒气冲冲过来。
几个仆妇力大无穷,直接将她捉住无法动弹。
舅母先行跑到房间门口一看,便见到再一次晕过去的唐武,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她扑上去试图摇晃唐武,立刻让两个人去喊大夫,同时朝着被抓住的云夭怒骂起来,“你这小贱蹄子,罪奴!都是你,竟敢伤我儿!把她给我关起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去做官妓!”
云夭死死咬住嘴唇,看着她又吩咐了几人,去将面露惊慌,着急赶来的徐阿母关押到隔壁。她被用力往房间中一推后,那两扇门便被死死合住,从外面下了门闩。
……
翌日清晨,军备皆整顿完毕,萧临带着当初来的大部队又原路返回大兴城,想起还有一个用玉佩威胁自己的女奴,便让青竹亲自去将人接来。
没等多久,青竹便从白道驿返回,却没见到云夭的跟随。
他落座于青骢马之上,握着缰绳,又望了一眼青竹身后。
“殿下,白道驿的人说,云姑娘改了主意,不愿去大兴城了,还是更喜这边疆宽阔景色。说是感谢殿下抬爱,并祝殿下行路顺利。”
他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连自己都未察觉。
“上路。”
第15章 喜欢他?
随着朝阳升起,光线逐渐透入云夭的屋内。
此时舅母昨夜便已带着唐武离开,寻了大夫救治。而算算时辰,萧临这时应也早已出发。
没有见到前来接自己的人,或许是被舅母打发了。可她却不信萧临便如此轻易放弃那块玉佩,前世他可是为了那块玉佩让整个皇宫血流成河。
她先到房门前用力推了推,可门却被死死关紧。而后又走到窗口,发现窗也被钉死。
可她却面色不改,将一旁的书案推了过来,又把重新收拾好的包袱背上,一脚踩上那张书案。
这房间除了一道门,一扇窗,在那扇窗的上方还有一处木栏围住的通风口。她踩高,伸出手,轻易地便将木栏取下,双手一撑,便翻了出去。
前世她便是因伤了唐武被舅母关在这间房间,导致突厥屠城时没能逃脱。这一次她长了教训,提前将木栏取下,而后随意松垮地放在上方,如今果真用到。
翻出屋子后,她轻松跳落在外面的沙地上,走至旁边的房间,将外面的门闩拉开,推开木门。
坐在榻上的徐阿母满脸愁容,听到声音后立刻抬头,没想到竟是云夭。
“姑……”
“嘘!”云夭竖起手指,示意徐阿母噤声,走近后压着嗓子道:“阿母,五皇子定然出发了,我们趁现在他们还在睡觉,快走!”
“好。”徐阿母立刻点头,见云夭已经拿上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便将其拿来自己背上。
两人走到白道驿门口时,云夭拉住徐阿母,“阿母,你先在这儿等等。”
……
因太子之死,此次行路不得耽误丝毫。萧临骑马于前方带队,竹青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后便又停下。
“竹青。”
“在。”
萧临没有看他,只是看向前方,吩咐道:“去趟白道驿,把那女奴带上,不必管白道驿的人说甚。”
竹青一怔,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萧临没听到回复,转头阴鸷瞥他一眼,“那该死的女奴手中还拿着我的玉佩。”
况且明明是这个女奴不惜一切,求着他将她带走,怎么可能关键时刻反悔。
“是!殿下!”
竹青了然,正要转身时,一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殿下——”
萧临勒着马的缰绳一紧,看向竹青身后,只见云夭与徐阿母一人一马,云夭在前方纵马奔来,她那双氤氲着晨光的双眸尤其明显。
他没有下令阻止,便看着云夭脸颊带着笑,桃花腮显得白里透红的皮肤更加水嫩,一直到了近前,才拉住缰绳。
萧临嘴角不可察觉的勾了勾,“自己逃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