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
但微微抬眸,一见萧临的神情,似乎在憋着一股怒火,将其压制其中,便知晓,此刻最好顺着他来,于是只能不情愿地应下。
他可是只手遮天的皇帝……
云夭带着复杂的心情跟着萧临回到玄武殿,殿中的浴池极为宽广,建成圆弧状,周边皆是金龙,温热浴水从龙口喷出,顶部珠帘垂落,极尽奢华。
萧临站在浴池前冷眼张开手,一动不动,等着云夭上前伺候。可她却磨磨唧唧,直到他再次看向她时,她才两步上前,试图解开他腰带的暗扣,只是她略带慌张,躲避着他的视线,手指有些颤抖。
解腰带时,她靠得很近,一股隐隐约约的桃香从她的发顶沁入他鼻腔,他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昨夜之事。
云夭这个女人,明明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奴,心机深沉,水性杨花。他见她的第一面时,她便在勾引太子。
后来太子死了,她眼见希望落空,才寻上了自己。偷他玉佩,以此威胁,他也真着了道。直到来到大兴宫,他们在凝云阁相伴,他实在难以忘怀那夜的桃花酒,以及她在他面前的一舞。似乎是那时,包括在她为他舔舐伤口时,他才不得不承认,云夭这个女人,是极美的,艳色压过世间一切。
再到后来的天牢之中,她朝自己表明忠心,递去一只柔荑,暖了牢房中所有的冷意。
在他心中,他有着政治抱负,有着开疆扩土的宏图霸业,从未有过女人,未来也不会有。
只是真的很奇怪,这个女人扇过自己三次巴掌,死命咬过他,咬到满嘴鲜血,偷窃他重要之物以此威胁,他竟无一丝真正想要处罚她的念头。即便如今的她依旧满心利用,对自己这般嫌弃,他也只是感到失落万分。
这样的情绪难以言明,可笑的是,他竟然希望这样一个卑微女奴,与他有着相同的情绪。
他甚至错以为她逃跑而大动干戈,又以为她被山匪抓走而惊心胆战。
他如此恼怒,心慌,担忧,可她却永远平静如水,即便他在她心池投下一块巨石,竟也毫无波澜。
明明她身份如此卑微,他何苦如此?
看着她颤颤巍巍解了半天都未解开,似乎生怕自己对她做出什么。
萧临寒声道:“你抖什么?”
“陛下恕罪,我实在笨拙。”云夭似乎有些惊慌失措,放开他腰间的暗扣,后退几步欠身。
萧临深呼吸着,心中似乎有一头困兽愈发按耐不住,想要破笼而出。他上前两步,云夭却跟着又后退两步。
“……你躲什么?”
他骤然间怒火中烧,提高了音量。云夭被他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向他的眸子,却看不出除了暴怒外的其他情绪。
“陛下。”
“你就这般嫌弃朕!朕是皇帝,是天子,九五之尊,你竟敢躲?你觉得朕恶心?”他眼中的火愈烧愈烈,那头困兽终于没能忍住,直接冲了出来,似乎想将猎物咬碎。
“陛……”
他又猛地上前两步,右手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桎梏她纤细的腰身,直接以吻封缄,让她住了口。
这个该死的女人,平日吵吵闹闹,这时候却只会左一句陛下,右一句陛下,除了躲便还是躲,说的最多竟还是那个赵思有。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依然空荡的耳垂,恼怒更甚,发泄似地要将她的唇舌搅得支离破碎,吮吸着,啃噬着,即便身体开始酥麻,欲望膨胀,将她嵌入怀中,却依旧没能压住那股怒火。
云夭被这般凶狠的深吻弄得难受,她想要挣扎反抗,却被压制着死死无法动弹。又不敢咬破他的唇舌,怕他见了血更加兴奋。
于是她只能抬手用力捶他,可这般似小猫挠抓的力气对于萧临来说,无丝毫攻击性,反而更加激起他的破坏欲与占有欲。
四周龙口流动出的缓缓水声传入耳中,连带着口中搅动的水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将她放开。
云夭有些红了眼,获得自由后立刻退了几步,用力擦着自己肿胀的唇,心惊胆战的同时也死死瞪着他。
萧临蹙眉,她每一次都要擦,甚至不惜刮下一层皮,她对自己真的这般嫌弃,嫌弃自己恶心么?即便她试图隐藏,却仍旧可以从她眼中看出那股厌恶。
若是赵思有对她做这样的事儿,她还会这般嫌恶地擦嘴吗?
此时,他似乎慢慢寻到了突破口。
他想要她。
或许无关情爱,他是正常男人,是世间最尊贵的天子,而此刻,他想要眼前这个女人。
他生出了贪念。
等她终于气喘吁吁停下动作后,他才终于不冷不热开口道:“做朕的女人,朕为你脱去奴籍。”
第28章 你心底有喜欢的人?……
云夭滞在原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了什么?
对,他说,让她做他的女人。
她做过的。
上辈子,她便是他的女人,虽然他喜怒无常,暴戾无道,心底又住着韦氏,可他对自己却是极好。
他为她耗费国库,修建了那所琉璃宫殿,桃栖宫。宫殿美轮美奂,蕴藏着世间最美的光线。殿中一切花草皆由绢丝所制,常年换新,保持永久的春意盎然。
他给她能给的最高的地位与尊荣,锦衣玉食,宫中无一人敢对她不敬。
那时候,她真正属于他,她在他胯|下寻求尊贵与生机。可在大兴城被彻底攻占时,她却是如此弱小无力,还依旧只能祈求,只能依赖于男人的垂怜,最后坠楼惨死。
她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萧临对她上了心,他只是与众男人一样,对她产生色|欲罢了。
事到如今,她依旧记得他们前世初次相见时,他口中那句话,“卑贱之人,何价值可苟活耶?”
曾经她卑贱吗?
卑贱,她那时便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宠妃,她以为,她的价值便是那张皮囊。
如今她卑贱吗?
亦卑贱,她只是一罪奴,罪臣之女。可却自认比上一世的那个花瓶女人好得多。
或许此刻应下他的要求,才是对的事。
如从前一般,荣华富贵,尊宠裹身,脱离奴籍。
可是,重活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想再做那个攀附于男人的藤蔓,她想要博另一条出路。
她心砰砰直跳,空气中的温热不知为何让人有些窒息,手心也冒出冷汗。压下恐惧,鼓足勇气后,朝着萧临下跪叩首,匍匐在地上,声音却极为清晰,“陛下,我不愿!”
萧临紧绷着脸庞,咬牙看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卑微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卑微之人,竟拒了他。
“为何?”
云夭没有抬头,仍在思索着如何回答,却找不出由。
“究竟为何?你是嫌朕恶心?”
“我没有!”她立刻反驳道。
她抗拒是真,可她其实也并不嫌弃厌恶他。或许更多的是……恐惧。
恐惧前世重演,恐惧未来道道皆是死路,恐惧沦陷于他的怀中,最后却又一次失望。
“既然没有嫌恶,那究竟为何?做朕的女人有何不好?朕可以给予你尊贵的身份,给你想要的权利与财富,从今往后无需看他人眼色而活,所有宫人皆匍匐于你脚下,而你……只需取悦朕一人足矣。”他双眼猩红,带着不解,语气却也平静。
云夭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欺骗于他。
“抬起头来,看着朕!”
他实在不喜她卑微的模样,平日里对他又打又骂的她,似乎才是真实的模样。
云夭不敢犹疑,立刻抬头,直视进他的视线,脸上却是面不改色的坚定。
“云夭,你不怕朕杀了你吗?”他语气阴鸷。
“怕。”她想要努力朝他笑笑,可却摆不出好看的表情,实在太过勉强,“可是陛下,我真的……不愿。”
“你心底有喜欢的人?”萧临想到这个想法时,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浓烈起来,“你喜欢赵思有?”
云夭摇摇头,面色僵硬。
萧临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朕以为,朕所允诺的便是你想要的。”
当初她勾引太子,不就是为了脱离奴籍,获取荣华富贵么?如今他双手奉上,她为何不要?
云夭垂眸,是啊,当初她想要的东西确实太过简单,可她后来不断试错与失败,终于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无力,以及卑微。
“陛下是大邺皇帝,未来必定三宫六院,我不想做陛下的女人,卷入后宫漩涡之中。可是,我对陛下一片赤忱,此生绝不背叛,此份承诺,永远作数。陛下心怀宏图大业,我愿尽我所能,为陛下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想做……谋士?呵,凭什么?就凭一女奴身份?”
萧临讽刺,在听到她的话时感到吃惊,身为一介女流,罪奴,她所求竟是如此。
“我知所求狂悖,此番忤逆之行罪不容诛,求陛下赐罪!”说完后,云夭再次叩首。
萧临心绪渐渐淡下来,定定看着她,他沉默许久后,自嘲苦笑,她利爪这般尖锐,即便他贵为天子,又能如何。
明明最开始是她在不停的勾引,撩拨,最后却能不带一丝犹豫地全身而退。
他没有答应,也未直接拒绝。
他不想再听到她的话语,只是淡淡道:“够了!你出去,喊福禧进来伺候。”
云夭终于呼出一口闷气,紧绷的心绪倏然间松垮下来。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我这便喊福禧进来。”说完后,她便起身,再次朝他行礼,忙不迭退了出去。
所有礼节都做得极为到位,除了她炸毛的几次,平日里都无一丝错处。
偌大的宫殿此时忽然显得有些空旷,他说不清自己怪异的情绪,只是明明浴池中水声不断,可此时却有些过分安静。
福禧很快入了内,娴熟地伺候着他宽衣,擦洗。洗去一身污泥与鲜血后,他依旧没能松散肌肉与筋骨。
……
民间对于君主的不满愈演愈烈,许多人抓住了宫变与前日强抢民女之事大作文章,连茶楼、戏馆都开始有说书人大谈特谈当今天子昏庸。
其中以宇文太尉为首,其人刚正不阿,看不得当今天子无德,在自家后院中感叹一声,“积雪掩三尺,不识春日归。”
有人听到后渐渐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明明当下正值春末,何来积雪三尺?
萧临早朝收此揍报后大怒,一脚踢翻龙椅前黄金熏炉,下令即刻将宇文太尉打入天牢待罪。
并加大文字狱打击力度,禁军直入城中,关于涉事反书,所有写书贩书,说书传播者,皆纷纷入狱待审,便连街上以反诗作玩闹的稚子都未放过。
朝中臣子本有劝说者,也被其一并入狱。
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牢房皆挤不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