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没有再暴怒,只是冷眼看着他,“于瞻,究竟你是君,还是朕是君,朕让你闭嘴,你还喋喋不休!”
于瞻立刻跪下,“陛下,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你逼朕去杀死自己的女人,逼着朕的女人逃离大兴,朕最后却还要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你,以及放过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人。你知道吗?朕真的很想杀你!”
“陛下!”
“可是朕没有,因为云夭不允,拿着江山社稷,百姓民生那一套虚伪的借口,逼迫朕放过你。你不知感恩戴德,竟还口出狂言,阻挠朕家事。”
于瞻跪着不敢抬头,他不由想起那日雪地中,站在他面前极美的那个美人。不怪皇帝沉迷其中,那女人不仅有着美色,还极为聪慧,甚至有勇气割舍一切。
他佩服,所以不再提诛杀妖女一事。
可如今萧临不仅不立后,还提出要封一个毫无背景利益的人为后妃之首,却是万万不可。
虽然于瞻不再说话,可御史大夫却忽然站了出来,谏道:“陛下不可啊!妖女云夭蛊惑陛下,我等实在看不下去陛下被蒙在鼓里。那妖女此次举措定是为了后位而设计为之!为了大邺天下,今日陛下若不收回封妃之命,臣便血溅太极殿!”
御史大夫是个一把年龄的白胡子老头,平日便极为固执,谏言总惹人不喜。他此话一出,却没有任何朝臣再度附和,心急之下,他一头往柱子上撞去,而后满头鲜血。
众人被御史大夫的举措惊到,见那御史大夫后退两步,忽然倒地昏厥,于是纷纷惊慌上前,探过鼻息,发觉还有气,并未撞死。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萧临则冷血一笑,“既然御史大夫这么想死,那便去死好了。派太医去为其整治,待人醒后,赐毒酒。”
他被这群朝臣烦得想要大开杀戒,可是想到那该死的女人,还是硬生生压下,“众卿的意思朕知晓,如今选秀并非头等要事。北平郡长城未竣工,如今江南前卫贵族又开始暗中蠢蠢欲动。朕还年轻,后宫已有淑妃与两位才人,朕会多入后宫,繁衍子嗣。至于选秀,待日后再谈。”
“陛下圣明!”
……
月朗星稀,小年过去,雪停了许多时日,大兴城封禁终于解禁,街道上来来往往,跑跑跳跳的小孩,甩着手中的炮仗。
萧临拒了离开大兴宫与民同乐的提议,在宴会结束后,便直接回到玄武殿休憩。
福禧带着他躺到龙榻上后,提醒道:“陛下,今夜可要召后宫哪位来侍寝?”
萧临摇摇脑袋,今日喝得有些多,恍惚一会儿才道:“去宣……苏才人。”
宴会上,苏才人献舞,众人皆夸赞其舞之惊艳曼妙。他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与云夭的舞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只是低头轻哼一声,待苏才人舞毕后,才随意夸奖了两句,连样貌都没看清。
“是,陛下。”福禧松了一口气,立刻退下去宣旨。
今日殿中燃了安神香,自云夭离开后,他虽日日躺于床上,却一直未能入睡。今夜实在累极,酒喝下不少,他渐渐合上眼睛,沉睡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过半夜,他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起身,看了一圈空荡的寝宫。
外面似乎听到他动静,竹青立刻快步入内,不带丝毫停顿道:“陛下,属下打探到一线索,娘娘离开那日,有一粪夫在开远门处见到过神似娘娘的女子离开,带着幂篱。属下已经派人顺着送开远门往西一路追查。”
“嗯。”萧临冷道:“不惜一切代价,继续追查,等抓到这个该死女人,朕要亲手将她了结!”
“……是。”竹青看出他的矛盾,只领命退下,心头无奈。
皇帝似乎恨极了云夭,却还是不顾众臣反对,直接下旨封了贵妃。
竹青离开后,福禧立刻入了殿内提醒,“陛下,苏才人还跪在外殿候着呢,再等下去怕是要生了病。”
萧临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宣了个女人,“朕今日没心情,让她滚回去。”
“是,陛下。”
“等等。”
萧临忽然想起这个苏才人的父亲是寒门一派的头,他摸了摸腰间荷包,道:“告诉她,明日起,朕会下旨,封她为充华。”
第66章 (加更)一年半后…………
四月春暖花开,是个极好的季节,自云夭与徐阿母两人出大兴城后,已过一年又三月,她们往西绕道,而后一路向南。
云夭最开始带着幂篱,可在茶铺休憩时,无奈这脸还是过于惹人注意,最后决定女扮男装,自此行路方便不少。
在远离京师后,山贼也愈发多了起来,好在云夭运气不错,偶遇一队向南的镖队,便付了些钱,一路跟随。
云夭并未随着镖队一直走到江南,在半路见安全,便主动离开,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两人在镖队学了不少,徐阿母将金叶子缝到腰带之中,平日的钱袋便只装着铜钱与碎银子。
天高海阔,此番游历,是云夭两辈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当终于走到江都时,已入秋。江都修建得差不多,预备为南部地区的政治都城,虽比不上大兴,却也鳞次栉比,商人贸易往来盛行。
这夜客栈之中,忽然吵嚷了起来,一个体型肥硕的女人带着五六个壮汉敲开云夭的房门。
开门的是徐阿母,见来者不善,缩头问道:“什么事儿?”
那肥硕女人先是扫了一眼室内,而后提高声音道:“我们回春楼新来的小蹄子跑了,有人见到就是往这客栈中跑的!”
徐阿母摇头,“我们也刚入住客栈不久,并未看见什么别的人。”
那女人打量着徐阿母,见她穿戴不俗,面孔慈和,弄不清对方身份,不太敢随意招惹。他们面面相觑,决定离开去他处寻找。
正在此时,房间里忽然传出一丝声响,那女人眯起眼睛立刻转过身看去,“你房间有人?”
徐阿母欲言又止,而后道:“我这里并无你们要找的人。”
那女人不信,她明明听见了动静,于是想直接带着身后的人强行搜寻,这时里面的人忽然走了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徐阿母身后,静静盯着几人。
那几人一怔,个个屏住呼吸,不敢喘气,脸色大变,暗骂一口“晦气”,立刻忙不迭地离开了那房间。
跟在女人身后的壮汉没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那男人,浑身一哆嗦,“那婆子竟和那样的男人住一起,胆子真大。”
他同伴立刻道:“或许是家中仆妇,没得选择。别看了,小心染上脏病!”
他们看到的那男人虽是清秀,可脸上密密麻麻的凸起,大块小块,看起来极为可怕,像是得了什么怪病。
这一趟出来,怕是得赶紧着回去洗眼睛。
徐阿母见人走远后才将门关好,抹了一把汗。
云夭抿嘴转身,走到床边蹲下,往床下看去。床铺下的角落里,缩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眼神中充满恐惧,在看到云夭时也与那几人同样,心底慌张一跳。
云夭道:“你别怕,他们已经走了。”
那小女孩一滞,“你是女人?”
她没再犹豫,立刻从床底爬了出来,身上布满灰尘,还可以见到皮肤上的一些鞭伤。
小女孩极有礼貌地朝着云夭和徐阿母磕了头,“今日多谢恩公搭救,否则芙儿可真要流落风尘了。”
云夭片刻沉默,狐疑道:“他们说是回春楼的人?回春楼是青楼?你是刚被卖过去的?”
小女孩立刻摇头,沉吟片刻后又点头,“我家其实不在此地,是在毗陵郡附近的谢家村。我叫芙儿,家中一哥哥,还有一常年病榻的母亲。我是出村去毗陵时大意,被人拐子拍了,等醒来后,便发现已经在那回春楼。他们想训我,我找机会逃了出来。”
徐阿母有些心疼,恨道:“没想到现在拐子竟如此可恶猖獗,光天化日下拍良家女。”
虽然朝廷一直大力打击掠买,可在远离京师的地方依旧屡禁不止。如今江都建成,或许几年发展后,南部地区可管控得严些。
即使被拐过,芙儿眼中还带着不知世事的单纯,“此地究竟何地?家中母亲得有人照料,我得赶快回去才好。”
云夭道:“这里是江都,不是毗陵了。”
“没想到竟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芙儿诧异,面露急色,“今日多亏了恩公,实在无以为报,芙儿着急回谢家村,他日必定返回江都,来寻恩公报答。”
云夭没忍住一笑,“你多大了?”
“今岁刚好十。”
“这里离毗陵还有一段距离,你一十岁的小姑娘孤身往返两地多危险,说不定半路又遇到拐子,那可就没这次幸运了。不如这样,今日在客栈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和你一起去谢家村,可好?”
芙儿大惊,“那怎好劳烦恩公?今日恩公已经救了命。”
云夭道:“无碍,我们本就没有目的地,一路边走边玩,这几日已在江都玩够,正准备继续向南。”
徐阿母补充道:“是啊,而且咱们有马,速度定然比你一人走路快。”
芙儿见状,不再客气,立即又跪下朝着她们磕了三个响头。
三人在客栈中休息后,翌日便准备马不停蹄往南部走。在牵着马出城之时,带着面巾的云夭看到众人集聚在公示栏前,叽里呱啦讨论着什么。
她有些好奇上前,细看后,原来是皇帝选秀,在各地展开。此次无论寒门或是世族,皆有参选机会,在各郡各州选拔出来后,再入大兴城到皇帝面前终选。
徐阿母见状,侧脸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云夭,有些担心小声道:“姑娘?”
云夭回神,看着徐阿母笑笑,轻声道:“挺好的,这么说,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这是身为一个明君应做的,不再执着于自己想要的,而是选择去做正确的事。
三人出城后便上了马,芙儿好奇地看向云夭的脸,已经回头看了五六次。
“怎的了?”
“小桃姐姐脸上的疙瘩消失了。”
云夭并不打算隐瞒芙儿,“嗯,那疙瘩是用了一种药水,我以前在跟镖队时学到的,抹到脸上后,便能持续十二个时辰。女子家出门不安全,是该做些遮掩。”
三日后,几人终于穿过毗陵,到达谢家村。这村子不大,却风景宜人,离海不远,天气一直算好,如今到了春日,万物和鸣之季,不冷不热,极为舒适。
芙儿家住一茅草小屋,当她下马后,大声喊了几句,“哥!娘!芙儿回来了!”
出来迎接她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健壮,十分老实憨厚,在看到芙儿的第一时间,大男人竟直接哭了起来,芙儿抱着他一阵哄。
云夭和徐阿母站在远处看着,没有上前打扰,过了一会儿后,芙儿伸手朝着云夭方向指了指,他们两人便走了过来。
芙儿最先开口介绍:“小桃姐姐,这是我哥阿璞。哥,这是小桃姐姐,恩公,这次若非有她,我就回不来了。”
阿璞立即朝着云夭拱手,看出来这两人虽老媪年长,却都听这位姑娘的。他道:“原来竟是位姑娘,多谢姑娘出手搭救小妹。”
云夭道:“女子出行危险,所以才不得已女扮男装,公子见谅。”
阿璞见她虽戴着面巾,可从那双眸子便能看出,是个极美的美人,“应该的,应该的。小桃姑娘叫我阿璞便好,所有人都这样叫。听闻姑娘四处游历,不知姑娘可愿在寒舍住些时日,以报答救命之恩。”
云夭与徐阿母对视一眼,说实话,她来到谢家村便极为喜欢,或许是个可以暂时定居的好地方。
“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她声音很软,虽女扮男装,但实在很难装出男子口音,阿璞听她话语,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低下头悄悄偷看她几眼。
芙儿哪儿会注意那么多,只是心焦道:“这么多日不在家,阿娘怎么样了?”
说起母亲,阿璞低下头叹息一声,“这几日说起来也怪,阿娘平日只是无法下床走动,昨日不知为何,竟吐了黑血。”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大惊,跟随着阿璞一同入了小屋,见女人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已经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
芙儿直接哭了起来,怪自己离家数日,竟让母亲病得如此严重。
谢家贫困,平日全靠阿璞去渡口给人搬麻袋赚钱,有时也会做些赚得更多的木活,却机会少。全家人并非讳疾忌医,而是没多余钱财请郎中再来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