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闻言就有些走神,王重阳的西夏文还是她教的。一眨眼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他们离得那么近,却是隔得那么远。有的人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岔了,两人都无法回头了。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开口说到,“王重阳忙得很,你去了也未必能学到多少。留在这里,我就能教你。”
从这一句话,乐远岑就得听出来,林朝英与王重阳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林朝英最多三十几岁,王重阳也是三十多岁,两人年纪相近,又都是武功不凡,还住的那么近。林朝英却是红颜白发,其中没有感情纠葛的可能性太低了。
“林前辈愿意教导,我当然是感谢万分,不知我能为前辈做些什么以而聊表心意?”
无功不受禄。
乐远岑准备好了支付学费,高人可能不需要钱财,但是说不定有什么心愿是她能做的。
林朝英淡淡地看向乐远岑,今时今日,她已经时日无多,还能有什么心愿。爱已经成了恨,恨却也是要带入棺椁之中了。
下一刻,林朝英忽而伸手搭上了乐远岑的手腕脉搏。乐远岑忍住了抽手的动作,而林朝英的速度太快,她也收不回手。
“我看你的内力不够深厚,你可愿意拜入我的门下?”
林朝英也不认为她的问话突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手札随手放在了桌上,封皮上写着《玉.女.心.经》四个字。“你成为我门下弟子,继承我所创的武功,也算是帮我完成了一份心愿。”
乐远岑心中是一串问号,她们两人不过是刚刚见面,难道自己真是天纵之才,让这位前辈着急要收为徒弟?而且,她像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承蒙前辈看中,这真是让我不胜荣幸。”
乐远岑一脸感激的笑容,但她没有想要当即答应。她是想要学习高深的武功,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希望能选合适自己的武功。“前辈既然直言直语,那我也就斗胆说一句,我怕会辜负前辈所望,万一我不合适前辈所创的武功怎么办?”
林朝英微微蹙眉,她本来并未想过在死前收一位弟子。
掌灯已经学习了《玉.女.心.经》,也算是已经传承了她的武功,可是掌灯的资质显然不高,悟性也不够高。
今日,她遇到乐远岑只是一个意外,乐远岑上山来学西夏文必然是有所图,起码是想要去西夏。这与她原本所想过的,日后门下弟子不得轻易离开古墓的规矩也是相悖。
然而,眼缘就是那么奇怪,她就是看中了乐远岑。也许正是因为乐远岑笑容里的那份温暖,那种温暖似是能照入终日不见太阳的古墓,让她的心也稍稍暖了些许。
林朝英自认她所创的武功高于世间众多武学,那又怎么会不适合乐远岑。“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什么武功是不适合你的?我要听真话。”
乐远岑没想说假话,她一般不骗人,如果她骗人的话,也绝不会让对方知道被骗了。
“以我浅薄的见识来看,两种武学不适合我。第一是要与人合练的武功,第二是至情至深的武功。前者是因为必须依靠他人,不能由我一人把握决定,这让我有些不适。至于后者就更困难了,至情至深,这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境界。人如果不能从心里接受某种武功,只怕是学不太好的,我不想辜负了前辈,宁愿事前说清楚。”
林朝英闻言低垂了眼神,这下还是真的不能收乐远岑为徒,因为《玉.女.心.经》两点全占了。她再转念一想却是笑了,无情不似多情苦,正因为无情,乐远岑才能宛如春日暖阳。
“既然如此,你确实不适合我所创的武功。我还有一问,你是想要去西夏找逍遥派吗?”
第14章
乐远岑没有听过逍遥派,参合庄的残卷断断续续,其中仅仅提到了灵鹫宫,但也不排除灵鹫宫就是逍遥派的所在地。“我并未听说过逍遥派,而去西夏是想要寻找灵鹫宫的踪迹。”
这是乐远岑第一次对人提及她前往西夏的目的。这话她没有告诉过黄药师,也没有告诉过洪七公,也许是因为她心中有种直觉的防备,灵鹫宫的武功如果现世就会引得一众高手争夺,但她觉得林朝英不在此列。
林朝英听着就去身侧的石屋从中取来了一张绢布。“灵鹫宫就是逍遥派的分支之一,百余年前逍遥派出现过三位武功很高的传人,后来虚竹继承逍遥派掌门,他也接管了灵鹫宫,只是那之后逍遥派也就没落了。尽管从一开始逍遥派就不是一个出世的门派,但是虚竹之后可谓是后继无人。”
林朝英说着将绢布铺了开来,这是一幅不够详尽的地图,左上角的位置以朱砂红色标注着一只鹫。
“你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里,它在群山峻岭之中,早就已经荒废,很久没有人去过了。这幅图也就是个大概,但是比没有要强。”
乐远岑看了看地图又看向林朝英,“我能否问一句,前辈与逍遥派有何关联?”
“我算得半个逍遥派的门下弟子,曾学习过一些逍遥派的武功。据我所知,逍遥派的武功后来散落到了四处,可能有大理、姑苏、塞外等地。仅以姑苏来说,慕容复疯了几年之后,王语嫣将昔日王家所藏的典籍全都送到了参合庄,希望给慕容复找点事情做,治一治他的疯病。”
林朝英知道的并不多,她的师父也只知道其中一二而已,
“至于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时光会湮灭一切。你也许听说过乔峰,他本是丐帮帮主,当世豪杰,他以死换来了辽宋之间的一段安稳。只是后来他的名字不再被任何丐帮中人提起,更是不被江湖中人提起,就因为他是契丹人,那段过往牵扯太多早就成了武林的禁忌。”
林朝英没有再说过去,她也不了解那些过去,而是将手中的地图放到了乐远岑的手边,“你拿着它会更容易找到灵鹫宫。我听师父说过,灵鹫宫里的石刻上记载了逍遥派的绝世武功。灵鹫宫在山崖绝顶之上,那里荒废已久,但是这些石刻应该都还保留着,只不过倘若没有高超的轻功就无法进入宫殿。我年轻的时候,对武学其实并不执着,也未去寻找。”
林朝英不住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她对武学其实并不执着,这些年避居古墓却是创出了《玉.女.心.经》,其实从头到尾那都是因为一个人。当年她希望能是两人逍遥江湖,后来则是希望能赢过他就好,他们之间总还能留有一些关联。
乐远岑看向手边的地图,林朝英所言与神雕提到的只言片语是吻合的,“我是很想收下它,只是前辈先是愿意教我西夏文,又是赠我灵鹫宫地图。无功不受禄,要是这就样接下,怕是于心不安。”
“我不是平白给你这些,你留在古墓陪我过了这个年,一个半月的时间,我能教会你西夏文的大概,然后你帮我一个忙。”
林朝英说着感到胸口又钝痛了起来,她看不到来年的花开了,乐远岑的出现让她多了一份渴望,就让她最后在执着一次。“那不会违背道义,我想那也是你能完成的事情。”
乐远岑不知林朝英到底想让她做什么,以林朝英的武功还有什么需要旁人帮助,但她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那就有劳前辈了。”
**
乐远岑在古墓住了下来,比起没有耐心的黄药师,林朝英很能层层递进地教授西夏文。这让乐远岑觉得林朝英有过这方面的教学经验,能让这场教与学进行得很顺利。
乐远岑在古墓之中也并非仅仅学习西夏文,她的到来为古墓添了些许人气,她会不时做几道菜,让古墓竟也有了烟火味。
而且,乐远岑很会聊天,让林朝英都主动说起了曾经行走江湖时的事情。在与乐远岑的交谈中,林朝英难得提那些往事,她换个角度看都找了久违的乐趣。
感到生活多了乐趣的不只是林朝英。
掌灯跟着乐远岑学了一些菜式,发现了烹饪的乐趣所在。原本在古墓中难闻到烟火味,多半都是用清蒸、白煮的烹饪方式,林朝英与掌灯都吃得颇为清淡,是清淡到了寡淡的地步,这一个半月却是改变了很多。
“姑娘,我看您的脸色好了很多。果然不能只吃清粥淡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那都该吃一些才能身体健康。”
元宵节过后,掌灯看着林朝英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她也觉得如今过的日子才叫生活,而非终日古墓之中难以听到人言,林朝英除了练功就是在完善武功秘籍。“要是乐姑娘早点来就好了,您这些日子笑得都比以往要多。都怪王重阳,您住到古墓之后,都没有好好笑过。”
林朝英坐在寒玉床之侧,听着掌灯的话微微笑了起来。其实乐远岑并非一个热情的人,她不过是以自己的步调有意思地生活着,坚定地为目标而努力,却也不仅仅围绕那个目标活着。
“你说得对,如果能早点遇到远岑是一件好事,可是世间没有如果。”
“姑娘,现在也不晚,日子还长着。”掌灯一直有些担心林朝英的身体,从外表上看不出太多,但她知道林朝英咳血已久,但是林朝英的病无法根治,因为心病只能由心药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