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见他踹的有力度,还比了个大拇指,咧嘴笑了笑,但是没出声儿,贾芸素日里也害怕焦大的,今日一见,好像为人还不错?
两个人发狠的踹着,没成想这么寸,也不知是不是焦大最近运气太背,竟然撞见了人。
胡同里传出呼救的声音,虽然是夜里头,但是竟然有人路过,而且就这么寸,又是北静郡王!
今儿个公示繁忙,北静郡王在宫里留了很晚,本想留宿在宫里算了,但是转念一想,免得惹人口舌,还是多费心费力,出宫回府才是。
北静郡王坐在轿子里,路上没人儿,本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已经悠然要睡了,结果就听见了嚎叫的声儿,一口一个,“我是宁国府的贾蔷”“你们打我?!”等等之语。
北静郡王有些纳罕,令人听了轿子,自己下来,往胡同里一看,好家伙!
那边焦大和贾芸也给吓毁了,睁大了眼睛瞪着胡同口,冤家路窄,又是北静郡王!
北静郡王见到焦大,就知是怎么回事儿了,因着不是第一回 了,上次见到焦大,是焦大明目张胆的拿着字条子威胁贾琏,如今则是蒙着头打贾蔷。
焦大是老江湖了,因此还算镇定一点儿,但是也手足僵硬,而贾芸呢,虽然是个聪明人儿,但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就被抓包了,更是僵硬异常。
北静郡王则是淡定自自若的多,看了一眼之后,竟然满面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省心。”
便转身就走了,回了轿子,令人抬轿,浑似什么也没看到似的走了。
贾芸都懵了,这……
郡王就这么走了,郡王笃定知道麻袋里是贾蔷,因为贾蔷还在叫唤着:“谁啊?有人吗!救我!救我!我是宁国府的贾蔷!”
只是郡王不搭理,而且一副见过大仗势的样子,那一句“不省心”,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模样儿,嘴角挂笑,脸上有些公干的疲惫,摇了摇头,竟然就走了……
第26章 “悄悄话”
北静郡王就这么走了……
他这么一走,贾芸吓得怔在原地,愣是忘了踢打贾蔷,而那面儿的焦大,到底是见过“大仗势”的,因此回魂儿比较快,顿时一脚踢在不安分的贾蔷身上。
贾蔷“哎呦——”哀嚎一声,贾芸这才回了神,用目光询问焦大,焦大直跟他摇头。
贾芸和焦大又把贾蔷好打一顿,贾芸心里琢磨不透北静郡王是几个意思,因此心中发狠,反正打都打了,那面也看见了,不如狠狠的打了痛快再说。
于是贾蔷今儿是犯了太岁,被打的屁滚尿流,不过贾芸和焦大也是有成算的人,并没有打在重要位置,全都找肉多的地方踹,疼是绝对要疼死的,但是不至于出大问题。
等打完了,贾芸和焦大这才又拖死狗一样,把昏厥的贾蔷拖走老远,然后找了个泔水桶,“哗啦!”一扔,淋了贾蔷一身,施施然的打道回府了。
贾芸心中还有些顾虑,因此一晚上没睡好,翌日清晨,匆匆就往荣国府,贾母的院落去了。
贾芸进了荣国府,还没进贾母的院落,结果就听到一阵阵“天啊地啊”的喊声,仔细一听,好家伙,竟然是贾蔷跑来找老祖宗来了。
没成想贾蔷昨日里被打成那样,今儿还能“起得这么早”,也真真儿难为他了。
贾芸通传了一声,准备往里走,因着不好直接进林姑娘的碧纱橱,所以就往贾母老祖宗那里请安,顺便回报了两句省亲别院的事儿。
贾芸走进去,唬的险些“嗬!”的抽了一口气,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他昨日里和焦大的杰作,但看那跪在地上,抱着贾母小腿,哭的天昏地暗的贾蔷。
贾蔷平日里那风流迷人的劲儿,统统化作梦幻泡影儿,灰飞烟灭了,连个烟儿都不曾留下什么,如今的贾蔷,脑袋肿成了猪头,头上还顶着好几个大枣子,用白布包了,脸上一块一块的青紫,若不仔细看,根本不知是那风流俊俏的贾蔷。
再看胳膊,右胳膊骨折了,被吊在脖颈上,身上就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了,毕竟穿的很体面似的。
贾芸站在一边,心里偷偷解气,因说:“这……是什么味儿?怎么有股泔水的味道?”
那面贾蔷十分委屈的说自己被人扔到了泔水堆儿里,结果唬的一干女眷,还有老胳膊老腿儿的贾母,差点踹到贾蔷,全都往后藏。
贾芸看到这一幕,真真儿的解气,也不多停留,就准备去找武曌了。
贾芸走出来,没成想贾蔷竟然也跟了出来,追在他后面儿,冷冷的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儿,以为我不知?”
贾芸站定,笑了笑,回头说:“我能做什么好事儿?蔷哥儿冤煞我了!”
贾蔷咬牙切齿说:“你别得意,不过是我们贾家的一条狗罢了!如今却摇上了尾巴?”
贾芸收敛了笑容,语气凉凉的,颇有些冷漠的说:“我是一条狗?你好到哪里去么?你也不过是珍大老爷和蓉大爷的一条狗罢了。”
贾蔷气的不行,脸色憋红,似是要爆炸一样儿,贾芸却不再理他,抽身就走。
武曌梳洗完毕,用了早饭,正是无聊的当口,贾芸就通传进来了,贾芸走进来,脸上带着解恨的表情,武曌不用问就知道。
贾芸收敛了戾气,一打叠的请安问好,武曌笑着说:“气儿顺了?”
贾芸连声说:“是,都赖姑娘提携。”
武曌说:“往后,该怎么着你也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这点子事儿还要我教你?”
贾芸又说:“是,姑娘说的是。”
他说着,有些迟疑,说:“这……姑娘,昨日里我与焦大,还……还撞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人,让那人给……给看去了,就是那北府的……的郡王。”
贾芸知道做了错事儿,所以说的有些声儿小,武曌一听,脸上没多大的动静,不过心里头已经惊涛骇浪了,心想着上次焦大做事让北静郡王撞见,敲了自己一次竹杠,如今又被撞见,依着北静郡王那黑心的心肠,定然又要敲自己竹杠。
不过武曌面上淡定的说:“我知了,没什么。”
贾芸听她说没什么,这才冷静下来,松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险些给忘了,如今芸儿开罪了贾蔷,按照姑娘的冰雪聪明,想必也知道的,那东府的贾蓉和贾蔷两兄弟,和琏二奶奶有些……”
他说着,因左右有雪雁和紫鹃,所以不便明说,说到这里便没说话儿了。
武曌却已经明白了,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之前焦大混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其实说的可不是秦可卿一个人,还有王熙凤的事儿。
秦可卿和她弟弟秦钟虽然不是亲姐弟,但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都风流成性,姐姐爬灰,弟弟顽小尼姑,不过两个人目前都“不得好死”。
秦可卿是在天香楼被人撞破淫事,贾府中有哪些人是好惹的?最是据嘴儿的葫芦,最是心狠手辣,秦可卿得罪了东府的大奶奶尤氏,好一堆奚落,最后郁结于心,又得了淫病,也就一命呜呼了。
而那秦钟也是如此,被人撞破之后,好一顿打,再加上身子本就不胜,还偏要做那掏空身子的淫事,这倒好了,自己给自己作死了。
但是王熙凤不同,王熙凤和贾蓉贾蔷表面看起来,年龄相似,因此没什么芥蒂,其实内地里勾三搭四,是常有的事儿,然而王熙凤如今仍是如鱼得水,大权在握,在荣国府里,比任何一个老爷大爷和少爷都吃得开,老祖宗贾母也甚是宠爱。
所以贾芸不敢明说,也怕找人口舌,惹得王熙凤针对自己。
不过如今眼下的情势,贾芸开罪了贾蔷,王熙凤又与贾蔷“亲厚”,这样一来,许多省亲别院需要用到的事儿,例如之前的菱纱和金器,王熙凤就还没给兑现呢,若是这样儿,更不会给兑现了。
贾芸有些忧愁,武曌一笑,说:“我当什么事儿?”
贾芸听武曌这么说,就说:“姑娘定然有好主意了?”
武曌托着茶碗儿,淡淡的说:“她不叫你办,那还不好?那就别办。”
说着,“哐啷”一声,将茶碗儿撂在桌上,随即站起来。
贾芸听得云里雾里,若是拖延了工期,省亲别院没建好,那可如何是好?
贾芸不解,武曌已经站起来,说:“学着点。”
她说着,径直往外走,见着一个老祖宗身边儿的小丫鬟,就说:“太太回去了么?”
小丫头连忙说:“太太省过老祖宗,刚回去。”
武曌一听,王夫人刚回了自己那边儿,于是就改道贾母后院走,穿过门儿,朝王夫人院子去了。
丫头婆子们簇拥着武曌,不急不缓的往王夫人院子去,这会子王夫人、贾政都在,王熙凤刚刚在老祖宗那里,如今正过来,给王夫人请安问好呢。
武曌让贾芸一会子进去,看好了时机,这会子自己先进去。
武曌走进去,王熙凤看到她来了,面上堆着千万种温柔软语,热情的跟什么似的,拉着武曌的手,说:“好妹妹,我们方才正说着你呢,该过年了,妹妹你平日里就这么两身儿衣裳,怪寒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贾府外道,亏待了林妹妹呢!我正请示太太,给你做两身体面的衣裳,这年啊节啊的,若是有人来串门子,看到了妹妹,也不至于失了体统!”
王熙凤的确是个能个儿人,但是偏偏一山不容二虎,武曌觉着,自己自从顶替了林妹妹的壳子,这性子,已经够“温柔”,够“温吞”的了,毕竟什么阶段做什么人,在成为女皇之前,武曌也是个“温柔”的人。
武曌本想温温柔柔的也就算了,毕竟挣了一辈子,做了十五年的女皇,就算武曌喜欢掌控欲,但是这一辈子也是累的,也是心寒的,因此武曌想要放松放松。
偏偏王熙凤总是来找不痛快,武曌觉着,依自己性子,已经忍让好几回了。
王熙凤这话儿,再明显不过,就是把自己划分成了贾府的人,自己是外道人,而且还嫌弃自己寒酸,给他们贾府丢脸面了。
武曌幽幽一笑,心想着,正巧了,你上赶着过来,说一些现成话儿,片汤话儿,那就现成开刀!
武曌做出一副大度,又听不懂的小女儿模样,对王夫人说:“老爷太太们平日里待我是极好的,我怎么敢要求太多,这衣裳够穿就好,如今皇上治国,娘娘们的吃穿用度都以简朴为主,我这样儿的人,怎么敢僭越呢?”
她这话儿说的,是深得贾政之心,连声说:“难为你看得如此透彻。”
王熙凤没奚落成,反而让贾政夸了武曌,心里不痛快,还要找茬儿,结果武曌还没说完,话锋一转,又说:“但又说了,那宝姐姐,远道而来咱们家,又是太太的嫡亲,如今将近年关,那宝姐姐的生辰,也就不远了,不如请太太的恩准,给宝姐姐做两身衣裳,才是正经呢!”
王夫人一听,她就爱听这个,武曌说起了薛宝钗,而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王夫人一时欣喜异常,直夸武曌懂事儿,体贴,是个大家子姑娘模样儿。
其实说实在的,薛宝钗的生辰还早着呢,如今还没过年,薛宝钗的生辰在正与二十一,差得远,武曌其实是为了铺垫后面儿的。
果然武曌话锋一转,一脸忧愁叹气的模样,说:“唉,不过做衣裳要上后面开楼捡纱,也不知后楼上还有没有这么多好纱,毕竟省亲别院的菱纱还没预备完。”
贾政虽是甩手掌柜,但是一听,省亲别院的菱纱竟然还没挑拣好,这不是好几天之前的事儿了么?
贾政顿时说:“怎么回事儿?谁负责的?”
这个当口,贾芸是聪明机灵的,立刻从外面进来,给贾政请安问好,连带汇报省亲别院的事情。
贾政板着脸,说:“正想你你就来了,省亲别院的菱纱,为何迟迟还没捡好?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去?要不要等来年正月十五,娘娘都到跟前了,再去捡纱?”
贾芸连忙伏低,他是个明白人儿,又看到武曌的眼色,知道武曌让自己当面告状,立刻委屈的说:“这……不是芸儿疲懒,也不是芸儿不经事儿,只是这……这捡纱的事儿,乃是琏二奶奶掌管的,芸儿去请了琏儿奶奶四次,第一次琏二奶奶正在……正在教导赵姨娘,第二次琏二奶奶正在……与蓉大爷说悄悄话儿,第三次是琏二奶奶与蔷大爷说悄悄话儿,第四次是琏二奶奶在于蓉大爷和蔷大爷一起说悄悄话儿,都多有不便,令芸儿下次再说……”
他的话说到这里,王熙凤脸色惨白,什么“悄悄话”,说的也太暧昧不明了!
而那面王夫人和贾政都听的要晕了,这边“悄悄话悄悄话儿”,那面这个大爷,那个大爷,还有,这边一次,那面二次三次的,听得头晕脑胀,可偏偏贾芸口齿伶俐,又说的头头是道。
王夫人一听,立刻说:“这怎么回事儿?”
她说着,看向王熙凤,王熙凤迟疑了一下,想要辩解,她那口才,死的都能说活了,还怕一个不沾亲不带顾的贾芸么?
武曌此时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笑说:“太太也别怪凤姐姐,凤姐姐掌着咱们府里头的中馈,已经是很难了,毕竟这偌大的家子,就连丫鬟们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谁不找茬儿的?再者了,凤姐姐还要管着那后头布匹菱纱的楼,东面儿的金器楼,西面儿的大戏台子,更别说南面儿宝玉的外书房,就连那北面儿的省亲别院,没有凤姐姐一句话,都是万不能开工的!”
王熙凤听到这里,吓得头一次面无人色,话虽这么说,但是贾政在场,王夫人也在场呢,贾政虽然看起来正派,但是个伪君子,而王夫人看起来仁慈,其实年轻的时候比王熙凤还要脸酸嘴尖,武曌这么衬托王熙凤,王熙凤感觉自己要遭殃。
只是武曌这嘴皮子,还没放松呢,又笑着说:“还有呢,凤姐姐平日里还要管管采办丫鬟,管管这个房那个屋儿种花,随手调配调配丫头婆子,这些事,数都数不过来,因此耽搁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贾政听罢了,也是被提点了,他们偌大的荣国府,竟然要个女人支撑着,便说:“就算有事,省亲也是头等大事!”
王夫人则是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若是累,个把事儿交给你林妹妹,也是可有的,你林妹妹前些在宁国府坐纛儿,那面儿珍大爷一直夸赞着。”
王熙凤心里“砰砰砰”的打鼓,心凉了一半儿,让她分权出去,比活剐了她还要痛苦!
武曌带着贾芸过来,大获全胜旗开得胜,王熙凤不敢说什么,毕竟怕贾芸再说什么“悄悄话儿”,只好吞了这口黄连,旁人看了别提多痛快了。
武曌与贾芸从王夫人那里出来,武曌笑着说:“学着了么?”
贾芸连忙说:“是是,学着了,不过芸儿要向姑娘学的,还太多了。”
武曌也不听他拍马屁,说:“正好儿今日你来了,你加紧点采办宅子的事儿。”
贾芸知她说的是给林如海的宅邸,当下应声,说:“是,侄儿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