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克汉姆惊恐的回忆道:“有几次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像现在这样大汗淋漓的躺在地上。”
他无意中做出的坦率回答不仅没有引起别人的同情,反而让班内特先生对这个临死还要拉女儿下水的恶棍恨到了极致。
“先生们,我想你们找错了人。”
医生慢慢收拾起药箱,“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位病人恐怕急需送到贝特莱姆接受后续治疗。”
“贝特莱姆?”
加德纳先生疑惑地问道:“请问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医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贝特莱姆皇家医院,是一家专门收容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
“精神病患者?!”
这种比从肉体上毁灭一个人还要残酷的诊断结果让威克汉姆狰狞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疯狂的恶意,“我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你这个只会用胡言乱语骗钱的庸医休想愚弄我!”
“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这个悲痛的事实,不过这样的病人我可见多了。”
医生耸耸肩膀,“远的不提,就说前几年一位家世显赫的勋贵。好吧,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就不透露他的名字了。最早他的家人请我看诊的时候,这位绅士只是间歇性的头痛,等到这种头痛变得不可抑制、疼到患者恨不得把脑浆掏出来晒太阳的那会儿,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不知何时开始,这位勋贵就失去了头痛时的记忆。有时很短只有几分钟,有时很长连续几个小时。”
他对着面面相觑的三个男人警告道:“先生们,如果你们以为他在那段时间是昏迷不醒、全然无害的可就大错特错了,直到那位勋贵的妻子在午夜时分发现她的丈夫含着满嘴鲜血生吃鸟笼里的鹦鹉时,他们也只能把这个苦命的家伙送进疯人院了。”
最先品味过来其中意义的班内特先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语气问道:“大夫,您能肯定自己的诊断绝无差错吗?”
“当然,我敢用毕生的名誉保证!”
老顽童一样的医生在门口敬了个军礼,“起码那位至今还住在贝特莱姆的勋贵可以证明这一点。”
“太感谢您了!”
班内特先生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宾利先生,请你帮我送医生下楼顺便叫一辆租赁马车过来,我们要立刻出发去贝特莱姆皇家医院!”
“诽谤!这是最恶意的中伤!”
眼见着事情竟然朝着和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青筋暴跳的威克汉姆疯了一样咆哮道:“你无权那样做!我也绝不会去什么狗屁疗养院的!”
他的大喊大叫再次引来了住在同一层走廊的闲汉,就连胖墩墩的老板娘也忍不住上前抱怨道:“苦啊!自从这个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癫痫病人住进我的旅馆,连原本喜欢在门口讨饭吃的小乞丐都吓跑了!你们可得快点拿个主意,我可不愿再看到床上那个家伙了!”
班内特先生朝她油腻腻的双手中放了一把银币,“别担心女士,你的痛苦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招呼着加德纳先生抓住床单的四个边角,动作粗暴地把还在死命挣扎的男人捆成了麻包,“医生,请你帮我们开两封诊断证明。我想除了疗养院,弗斯托上校也很希望能收到这个让人伤心的消息。”
到了这一刻,不管威克汉姆如何痛骂斥责、苦苦哀求也改变不了班内特先生的心意。
在内弟的帮助下,他像拖着死狗一样把只差没有痛哭流涕的坏小子拽下了楼梯。
当威克汉姆不算坚硬的脑袋再次撞到台阶时,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站在拐角阴影里的男人,“达西!我就知道这里少不了你的诡计!那个医生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吧?!你以为怂恿老家伙把我送进疯人院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以为我会就此认命吗?不!绝不!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的!甚至压根不用等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把你那可爱的乔……”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残忍地吐露出某桩丑闻的威克汉姆忽然毫无预兆地口吐白沫,连包裹在破床单内的的身体也在同一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急速扭动起来。
“上帝啊!”
老板娘连忙推开挡住出口的客人,“求你发发慈悲,快把这个邪恶的异教徒带走吧!”
宾利先生雇佣的马车夫见到这幅情景立刻要求佣金加倍,“我可不能拉着这么个玩意上路,要是有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坐我的马车?!”
“我的朋友,随便你怎么处置他!”
被人强行勒索的班内特先生反倒一点也不生气,“哪怕把人绑在车顶也行,只要你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送去贝特莱姆!”
即便车夫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避免类似不怎么光彩的风头影响自家生意,他也只能用一条垫脚的破毡布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重新卷了一遍。
接下来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疗养院的接诊医生见到发病中的威克汉姆后连诊断书都没要,直接吩咐强壮的男护工用最坚固的铁马甲和锁链为病人上枷,防止他暴起伤人。
而班内特先生则是掏光了口袋里的最后一枚英镑,为这位有缘无分的好女婿预支了整整十年的住院费,“请一定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终于拔掉植根心底的毒瘤,总算是得到点宽慰的班内特先生用最高的礼仪和最深的敬意向几位雪中送炭的绅士,尤其是无亲无故的达西先生表达了衷心谢意。
他连缓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紧跟着就连夜驱车赶回了郎博恩。
隔日下午茶时间,再也没有心情品尝美味茶点的伊丽莎白、比整日在房间内抱怨不休的母亲还要苍白虚弱的吉英可算是盼到了家里的主心骨。
见到孤身回返的父亲,伊丽莎白心中一沉,“爸爸,你没能带回威克汉姆?”
“别再提那个名字了。”
班内特先生把外套交给佣人,“亲爱的丽萃,恐怕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叫做威克汉姆的俊小伙了。”
让女仆扶着走出来的班内特太太闻言尖叫道:“你和他决斗了?你杀了威克汉姆?天啊!那我们的女儿怎么办,谁来娶可怜的莉迪亚?!”
“这确实是个有待商榷的难题。”
班内特先生冷冷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请告诉我,我那最可怜的小女儿在哪?”
吉英看了一眼母亲,“莉迪亚在房间休息。”
“哦,你母亲总是那么贴心。”
班内特先生讽刺道:“这还没出嫁呢,就有在房间里用餐的资格了?”
他使劲杵了杵手里的文明杖,“我今天要宣布的两件事,不仅关乎到郎博恩的名誉也可能会对班内特太太脆弱的神经造成不小的伤害。所以,丽萃、吉英,在我开口前先扶好你们的母亲,并准备好必不可缺的嗅盐。”
等到妻女全都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来回踱步的班内特先生才沉声说道:“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你们要牢牢记住莉迪亚没有和人私奔,她是被一个可怕的精神病人挟持强迫的受害者。”
这句话果然让班内特太太大受刺激,她先是嚷嚷着要拿嗅盐救命,紧跟着就为她最小的女儿抱屈,埋怨丈夫怎么一点都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别着急我的太太,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班内特先生说着就看向了恨不得缩在角落里的女管家,“希尔,从今天开始,莉迪亚不再是你的小姐,你也不再是她的仆人。待会儿你就找人把她的行李安排在佣人房,不管是喂鸡喂鸭还是清理垃圾,随便你给她安排点什么都好,哪怕当做帮工使唤也无所谓。只记住一条,在点灯之前千万别让她闲下来!”
“哦!班内特先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
班内特太太抹着眼泪嚷嚷道:“我们的孩子已经够苦的了,这段期间麦里屯的舞会她一次都没能参加,家里什么时候都不缺上门看笑话的恶毒人!你是她的父亲,怎么能像外人那么残忍呢!”
“正因为我是莉迪亚的亲生父亲,才愿意在她毁了姐妹们的幸福后赏她一口饭吃!”
班内特先生有多心疼无辜受伤的大女儿,就有多痛恨无耻放荡的小女儿,“别担心我的太太,只要莉迪亚能继续发扬她的个人魅力,让某个傻瓜肯尽弃前嫌把她娶回家,那她在班内特家的刑期也就到头了。”
他在回到书房前又严肃强调道,如果有人敢背着男主人偷偷照顾那个早就该得到教训的野丫头,就要做好被郎博恩扫地出门的准备。
这年头宽厚和善的主家可不好找,希尔见班内特先生绝不是说说而已,只能无视嚎啕大哭的班内特太太把还在卧室里享受生活的小小姐请出来,代替女主人宣布了她父亲做出的冷血处罚。
随后的鸡飞狗跳实在难以言表,满心好奇的丽萃趁着无人关注拉着同样怀着思念之情的吉英走进了书房,想要从父亲口中知道事情的经过。
“别再提那件事了,孩子。”
只有呆在这个温暖平和的小天地,班内特先生才能卸下伪装露出疲惫的神态,“我只能说,班内特家遇到了贵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真不敢想象你们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爸爸,你说的那个贵人是宾利先生吗?”
伊丽莎白问出了姐姐最关心的答案,“他也在伦敦,对吧?”
“没错,宾利先生是出了不少力气。”
望着大女儿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缠绵爱意,班内特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莉迪亚做出的蠢事,我想他一定会是全英国最讨人喜欢的女婿。”
伊丽莎白听出了父亲的未尽之言,“您是说,在这件祸事当中,还有人比宾利先生更值得感激?”
“是的,丽萃。”
班内特先生也没想瞒着家中最懂事的两个女儿, “但我想你一定猜不出他的名字。别说是你了,哪怕是麦里屯任何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想到,那位外表冷峻的绅士是多么的可亲可敬。”
“能够接触到这件事又和宾利先生关系匪浅的好友会是谁呢,碰巧还在伦敦……”
伊丽莎白聪慧的小脑瓜一转,立刻得出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结论,“爸爸,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达西先生吗?”
“丽萃,我欠了他的恩情,可以说整个班内特家族都欠了达西先生的恩情。”
班内特先生摩挲着最爱的书本,“尽管那位绅士并不在意别人的报答,但是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件事。现在,请你们先出去干点别的,让我一个人好好歇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作为95版的脑残粉,渣作者每次看见莉迪亚和威克汉姆那副又贱又无耻的模样就想冲进去给他们来一套组合拳,这下可算是解气了。_(:з」∠)_
另,需要强调的是,达西先生还真没收买医生说这些话。要知道在那个治病全靠晒太阳的年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洪福齐天,么么哒~~
第193章 17、
当沸沸扬扬的私奔事件女主角在弗斯托上校的证明下以受害者的形象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中时, 逐渐远离风暴中心的郎博恩也开始慢慢习惯餐桌上少了一个人的日子。
除了整日闭口不谈的班内特先生和每天怨天怨地的班内特太太, 就连起初拿莉迪亚的壮举当做偶像行为崇拜的凯蒂也受够了左邻右舍充满恶意的针对眼神, 更别提以圣人谏言当做座右铭的玛丽是何种态度了。
若非自知人微言轻, 她倒很想建议父亲把带累整个家族名声的妹妹送去修道院苦修几年。
时过境迁, 往日里由于母亲的过分溺爱骄纵任性的五小姐再也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她得和仆人一样晚睡早起做家务伺候牲畜, 还没有额外的工钱可拿。
莉迪亚当然不肯认命, 可是当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哪怕学着宾利小姐那样以死相逼也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父亲时, 也只能为了一日三餐和那一千英镑的嫁妆老实做工了。
“难以想象。”
晨起, 在院子里采摘花草的吉英用一种莫名的语气感慨道:“在一个月之前,谁能想到娇生惯养的莉迪亚会做这些事。”
伊丽莎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和女佣一起抬着洗衣盆的小妹,又转到另一头草地上独自玩耍地掷球的四妹身上,“在一个月之前,我也想不到莉迪亚会做出那么丢脸的蠢事。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达西先生和弗斯托上校的帮助下,总算为她的恶劣行径贴上了一块勉强能够糊弄人的遮羞布。”
虽然这份迟来的安慰为时过晚, 但至少能让家里的人抬头挺胸地走出郎博恩,也在无形中挽救了差点步入后尘的凯蒂。
“丽萃,其实我并不怨恨那些不肯邀请我们参加舞会的人, 一点也不。”
吉英捡起一枚花枝,“我也不觉得父亲真能狠下心让莉迪亚一直干粗活, 他迟早会消气的。”
“我却希望父亲真像他说的那样,把缺乏教养的莉迪亚当做女仆约束起来。让她彻底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宁死也不能碰触的底线。”
想到前几天收到的那封满是诋毁说教的劝慰信,伊丽莎白吐了口闷气, “至少在上面四个姐姐出嫁前,我觉得莉迪亚很有必要沿着目前的轨迹就这么生活下去。”
吉英听了很想笑,可惜她整个人都蔫耷耷的,想要开怀一乐也不是件容易事,“谁也不知道达成那个目标需要多长时间,那对莉迪亚太不公平了。”
“公平?”
伊丽莎白气愤地说道:“那些幸灾乐祸的看客在刻薄抵制郎博恩的时候,又有谁想过这种态度对于循规蹈矩的你我是否公平呢?!尤其是你,吉英!你和宾利先生已经订婚了,却因为莉迪亚的胡闹失去了一切!”
哪怕现在莉迪亚的头衔不再是主动私奔的小姐,也是个没有丝毫名誉可谈的失贞少女,又有谁愿意和这样的人家结亲自找麻烦。
“丽萃,你知道这件事怪不到宾利先生。”
吉英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坦白的讲,从他开口求婚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处于自我怀疑当中。我很难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幸福,也总在想为什么这种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直到莉迪亚出事,所有的幸福都像梦幻的泡影般消失掉,我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会给人带来痛苦和绝望……”
“可恶的宾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