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宋辞还真不能下死手绝了后患,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黑羽是因为先前熬鹰受了刺激才变得格外贪食,或许日子久了就能慢慢改过来。
魏珠见这俩活宝不闹腾了,赶紧走到眼前看了看,心疼道:“我的祖宗,你这是怎么弄得浑身是血,可是伤到哪处了?!”
宋辞把脚边的一截参须往前推了推,又低头啄了口笼门上的锁头,示意他把黑羽放出来。
“呦,这是……”
魏珠帮康熙帝管着大内库房,每年天南海北的多少好东西献上来,光是经手的百年老药就不知凡几,还是头一次见到品相这么好、药香这么浓的山参……须子。
东西虽小,可是只看根须就能判断出完整的山参该是多么难得的稀世珍品,再看海东青染透羽翅的血色,只怕光是这么一点就来之不易了。
三步开外的胤俄踮着脚张望道:“八哥,魏公公手上拿的是不是药材,我怎么看着像是参,不过这也太细了吧?”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抢破头?
到底怕伤了哥哥的面子,他硬是把后半句憋回了肚子里。
胤禩看得清楚,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普通山参自然不值什么,可若是参须呢?”
“怎么可能!”
胤俄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要是参须,那它的本体不得是传说中的人参精,又怎么能轮到海东青得手?!”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嘀咕道:“我说八哥,你不会也相信那些没头没尾的神话故事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可是尚书房先生教的!”
胤禩笑而不语,只等着看大内总管如何处置手里托着的宝贝。
魏珠不敢耽搁,急忙找来看守笼子的小太监拿钥匙放人,又连声吩咐叫水好给神鹰擦洗上药。
众人一通忙乱终究还是把躺在火炕上假寐的康熙帝惊动了,等他披着衣裳过来一看,才知道白翡带了个什么稀罕物件。
“去,传朕的口谕,把太医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找来,好叫他们辩辩药性。”
康熙帝说完旨意,又拿眼睛打量垂首默立的八、十二子,“你俩怎么还没走呢?”
胤禩刚要张口就被快嘴的胤俄抢了先,“回皇阿玛,儿子正要回去歇息就听魏公公喊人帮着追鹰,这不就一路跟进来了么!”
“那现在鹰在这好好的立着呢,你怎么还留着?”
康熙帝有意埋汰人,“等着表功看赏?”
这下可把胤俄难住了,有亲爹的话堵着,他是既不能开口讨赏又不甘心这么走了,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张口胡诌道:“儿子等着看参!方才儿子和八哥打赌,说要是海东青带来的是参须,儿子就把近来降服的野马王让给他!”
康熙帝又去看老八,“胤禩,你和胤俄是这么说的?”
事到如今八阿哥还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颔首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们是这么商量的。”
“那你就留下来吧。”
康熙帝点了点头,“这只鹰是你进献的,它寻来的东西自然也有你一份功劳!”
“儿子不敢!”
八阿哥立时正色道:“全赖皇阿玛功参天地、泽被四方,才得以承天庇佑、屡现瑞兆!胤禩亦不过是顺天而为,将神鹰交付明主!”
言毕,他悄悄抬头瞟了一眼,却见皇上阖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屋子里这就静下来了,只等到太医院一群人走进来行礼问安,叫人晾了半晌的八阿哥才觉得自在了些。
院使刘胜芳深夜得到急招还以为是皇上圣躬违和,直到提心吊胆来到御前先观面色,方觉察出不是那么回事。
稍后再一上手灵药,更觉得此行不虚。
“启禀皇上,以微臣拙见,只此一物便抵得上御药房的至宝。唯有年份还有些拿不准,约莫能有五百年上下。”
刘胜芳也不敢往多了说,万一皇帝用得好下面再进不来,届时劳民伤财、大动干戈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
太医院惯用的手段又如何瞒得过精明了一辈子的康熙帝,他也不细究,只留话让人斟酌着把药材炮制好,一分一毫也不能浪费。
稍待太医院的人捧着药匣子去了,康熙帝又连夜传膳,还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给劳苦功高的白翡夹了一筷子菜,连带着让委屈了多日的胤俄再次品尝了一把心酸的滋味。
吃完宵夜天都快亮了,宋辞才带着满脸陶醉的黑羽飞回树上眯了一觉,只等着改天挑个吉时再去探探雍亲王府的根底。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抱头鼠窜的黑羽,观气相面的白翡.jpg
另,不虐四爷,只是渣作者很好奇,如果四爷知道那些在他心中各种好的穿越女明明能够救下弘晖却任其“顺应天命”会是什么感觉。_(:з」∠)_
重阳糕,么么哒~~
第211章 5、
早些年宋辞投身成赵银环那会儿, 还畅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当做神兽供奉起来的好日子,现如今真叫她感受一把这样的待遇, 反倒没几天就受不住了。
因为有过不打招呼就跑出去撒欢的先例,如今魏珠可不敢叫两只神鹰、尤其是白翡自由行动了。
这么说倒不是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万岁爷的心头好拿锁链看管起来,人家也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挑那年纪虽小还不能当差却腿脚麻利的小太监组成了一个看护队伍, 只要神鹰的翅膀一扎煞,这群才十岁出头的小子就一窝蜂的追了出去。
小子们也不是光凭着两条腿儿瞎蒙的,队伍里还有后勤装备支持。
最前面的领队脖领上挂着望远镜,他往哪挥手小太监就跟着往哪钻;最后头还坠着两个拎着漆盒的劳力, 里面装了新鲜的食物和水不算, 还格外准备了安全有效的外伤药,也免得神鹰伤到哪处来不及救治。
这浩浩荡荡的一行队伍一露脸不单把满蒙贵族唬得够呛,连黑羽也被他们弄得有点迷糊了。
飞在天空中的黑羽低头望着脚下的一群小蓝点,疑惑道:“这还没到春天呢,他们怎么就追着咱们不放?”
搭伴飞在它身边的宋辞听了好悬没一头栽下去,“不管到没到春天,像我这种下凡历劫的海东青也绝不会与人成亲的!”
“咦,那你的鸟生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瞥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下藏着的大鱼, 黑羽盘旋着挑了个最合适的方位收起翅膀俯冲下去,搁爪子在水面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撩, 转瞬就有一条十来斤重的肥鱼顺着它的力道破水而出。
黑羽现在让人娇惯得也不那么稀罕生食了,不过是一时技痒才抓了条鱼来显摆一下。
提着重物飞了一会儿,它是既不甘心就这么把鱼丢掉也不想委屈自己去吃腥肉, 只能急得直叫唤。
宋辞也不知该拿这傻鸟怎么办好了,只得好心提醒道:“后面不还跟着一群人吗,你把鱼送给他们不就得了?”
“对哦,还是老大想得周全!”
黑羽乐得又是一声长鸣,“叫他们拿去给老皇帝炖熟了吃!”
它想得倒是挺美的,可惜得着天降吉鱼的太监们看不懂馋嘴鸟的心思,连连捧着送去给宴请王亲的康熙帝添菜了。
惦记着御膳房的奶汁鱼片,黑羽来来回回扎进水里折腾了十来遍,那威风凛凛的雄姿可把早先一步来湖边赏玩的几个小阿哥艳羡坏了。
年纪最小的胤祎扯了扯哥哥们的衣袖,“十六哥,咱们也过去看看神鹰吧,湖边一群人围着,肯定不能出事!”
胤禄摸了摸异母弟弟的小脑门,“行,哥哥带你过去。不过你可不能上手去闹,要知道雄鹰的性子都凶得很,一不小心弄伤了可不是玩的。”
十六阿哥的母亲庶妃王氏与二十阿哥的生母高氏皆是低微的汉妃,近年来多有守望相助之谊。再加上早夭三弟的移情作用,他对这个才八岁大的弟弟也很是关照。
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好就朝着等在岸边接鱼的太监去了,倒把对岸一位躲在帐篷里观望的皇子福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这段日子李怡宁的心情可谓是七上八下没有一天过得安稳的,守园子的人把那两只海东青传得越神乎其神,她这心里就愈发跟泼了水的滚油似的闹腾。
偏偏没有皇帝亲召,后院女眷哪怕是嫡福晋都没资格去万岁爷面前晃悠,更别提她这个身份尴尬的二把手了。
至于借着进献膳食的机会觐见皇帝就更无可能,入口的东西别说康熙帝肯不肯受用,单论四阿哥的谨慎性格这条路就完全行不通。
人心里的鬼是压不住的,越是不能亲眼辩明真伪,李怡宁就越是觉得那两只海东青大有来头,弄不好就是自己生平最大的宿敌。
可是临到眼前,总算有机会在外头见一面了,她又怯阵不敢上前了。
“额娘,您在想什么呢?”
独自一人趴在毯子上摆骨牌的弘时嫩声说道:“近些日子儿子见您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块儿不舒坦?儿子这就给您叫太医去!”
“弘时,额娘的好儿子!”
李怡宁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见他羞得直扭身子才狠狠心拉住孩子的小手,“走,额娘带你看鸟去!”
弘时仰着头问道:“咱们要去珍禽园吗?”
“不,咱们就去湖对岸。”
李怡宁指着远远围在一起的那群小太监,“看见了吗,你皇玛法的两只神鹰正在捉鱼吃呢!”
“额娘说的是八叔献给皇玛法的海东青吗?”
弘时连连欢喜道:“我早就想见见它们了!珍禽园里的鹰啊鹤的都无趣的很,呆呆木木的看着就跟端茶递水的奴才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像授业师傅说得那么神气!”
孩子嘴里说的话李怡宁也没记住几句,她只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跟千斤重似的,几乎迈不起来。
此时,叫一群小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宋辞也凭借着锐利的鹰眼看见了那道逐渐靠近的浅黄色身影,再一听方才见过的小阿哥开口问安,她立刻明白定是那个李侧福晋找来了。
“还真是巧了。”
若非身后一串尾巴跟着,宋辞早就去四阿哥院子里一探究竟了,今日倒是方便了她。
“能把死的变成活的,还知晓毙鹰事件,该不会又是带着金手指的穿越女吧?”
想起曾经害得梁老太一家不得善终的断掌皇后,宋辞便抬眼去看来人的面相。
只见那位容貌姣好的李侧福晋双眉之上分别被一股气占住了,左面的浅淡泛黑明显是短命无福之相,右面的却是截然相反,浓郁的青气中透着缕缕红光,一看就是还有大造化在后面等着的全福人。
李氏命中是否有福宋辞并不在意,她只想知道弘晖之死是否和此人有关,若是有,少不得就要为自己曾经出力救治过的孩子讨个公道;既然李氏只是见死不救并没有亲自下手害人,她也无话可说了。
最多大家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李氏不来主动讨嫌,宋辞也懒得理会四阿哥后院那点破事儿。
她在这暗自琢磨的工夫,相距几步之遥的李怡宁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对颇受追捧的神鹰。
李氏母子到场的当口,看护队伍中一个特别有眼色的小太监正在烟气滚滚的柴火堆上摆弄鱼串。
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机灵,愣是从黑羽的叫声中听出来自己伺候的小祖宗馋了,赶紧从漆盒里找出铜签子又就近找来枯草干树枝架起火,接着便撸起袖子坐在马扎上烤起鱼串了。
小太监在前面烤,黑羽也不嫌弃烟火气熏得慌,就蹲在人家肩膀上不错眼地盯着,见那鱼肉焦黄出油了就叫上一声张嘴等着。
他俩这一吃一喂的默契配合把围观的阿哥叔侄逗得直笑,都说满天下再也见不着比这更加鲜活有意思的海东青了。
皇子皇孙看着逗乐,在李怡宁眼中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她先是看了半晌爱吃熟食的黑羽,又看了看站在另一个小太监肩头歇脚的白翡,这才笑着说道:“眼前这一出戏,倒让我想起了话本里的一句打油诗。”
紧挨着她的弘时忍不住了,立时央求道:“是什么,你快说啊,额娘!”
李怡宁定了定气,等到余下众人都望过来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两只海东青,想要看看对方可会露出什么马脚。
哪知道此话一出,嫌疑最深的两只大鸟该干嘛还干嘛,反倒叫方才有说有笑的诸位皇子皇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