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有钱人果然讲究,在家穿得都跟拍电视剧似的。
江九幺朝年轻女人走了过去,虽然初次见面的内心活动很多,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省得开口说错话。
年轻女人并没有在意,她亲切地搂过自己的女儿,亲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随后露出温婉的笑容:“亲爱的克罗蒂雅,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
天哪,她这仿佛嚼了一卡车棉花糖的萝莉奶音,实在是太甜了。
江九幺被自己齁到了,就在她平复心情准备接受一切的时候,她一眼扫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报纸。这具身体的词汇量有限,但已经能认出几个简单的单词,这似乎是德国某地发行的当地报纸。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报纸上印刷的日期,其他的信息还有待商榷,但阿拉伯数字可是全球通用的,所以说——
“1922年12月7日……19……22年?!!还是1922年的德国?!!!”
江九幺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
这就是江九幺身处的世界——1922年的德国柏林,这段时间的德国就是后世所称的魏玛共和国,一个采用共和宪政政体的德国。
不久前,她还是一名高中生,所以对于世界史的纪年表意外记得非常清楚。
她知道这个时期的德国意味着什么,如果按照正常的世界线,在不久的将来,她如今所在的国家将会把这个世界搅和得天翻地覆。
她无数次祈祷这个世界能发生点什么,无论是超能力,还是灵异事件,又或者是外星人,她都愿意接受。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事都真实得可怕。
1922年的德国刚经历一战战败,全国经济萧条,人民过着贫困交加的悲惨生活。这一切的源头是在巴黎和会上,战胜国给德国施加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使得德国领土遭到分割,每年还要向战胜国交纳很大一笔的战败赔款,而一向精锐善战的德军被迫大规模解散,只允许留下十万军队。
江九幺重生的威兹曼家族可以说是德国的军事世家,据说她的曾祖父曾与德国一代“铁血宰相”俾斯麦的父亲一同参加过对拿破仑的解放战争,并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不菲的战绩,由当时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特别授予了爵位。直到如今,经历了一战战败,她的父亲费迪南德·K·威兹曼仍留在防卫军担任陆军中尉,以军人的身份效力于德意志。
另外还要说明的是克罗蒂雅的母亲,她名叫帕翠莎·威兹曼,虽然家世与威兹曼家族相比略显普通,但她的生父威廉·格勒纳是现任交通部长,在政坛上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哪怕正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哪怕德国贵族观念已几经削弱,但对于家境殷实、握有几处庄园的威兹曼家族而言,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宽裕的,家里也有管家、司机、厨师和数名佣人。
江九幺或许该庆幸,至少她没有穿成这个时期在德的犹太人,不然她的烦恼可会比现在多很多,比如怎么忽悠家里人尽快搬到美国去生活。
但她的好日子大概也只能再持续个十来年,毕竟德国二战战败是必然的,而据她所知,战败后被俘虏的德国士兵下场都很惨。
想到这里,江九幺忍不住叹了口气,邪神达人还不如继续送她去那些个架空世界,不知道结局的话,她还能乐观向上些。
“啧,淡定点,江九幺,你可是见过世面的!”
她给自己大声助威,顺势塞了块香脆的小饼干在自己的嘴里,威兹曼家厨娘的手艺可比她好多了。
毕竟现在才1923年,连元首都还不知道窝在哪儿捶胸顿足呢,她有这工夫怨天尤人,还不如先操心下明天的钢琴课该怎么混过去比较好。
克罗蒂雅是个正牌的千金小姐,今年不过四岁,但每周的课程已经排得非常紧密,她不光要学国语、数学这些基本功课,还要学习音乐艺术,更可怕的还有礼仪。而担任她礼仪老师的沃纳夫人是个刻板严厉的中年女人,据说从祖上起已经是第四代侍候威兹曼家族。
天知道,克罗蒂雅接受的教育强度简直堪比现代的中学生,而她还不能跟普通中学生那样走神摸鱼,一对一的教育根本就是斯巴达级的。
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窝在帕翠莎那边,跟她的名字一样,她美好得就像个天使,几乎从来不给江九幺压力。
“克罗蒂雅,你的父亲刚打来电话,说再过三天就会从慕尼黑回来!”
帕翠莎兴冲冲地小跑进江九幺的卧房,吓得她还以为是沃纳夫人来查寝了,饼干都来不及藏。
“父亲?”
江九幺藏饼干的动作一顿,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她这次的便宜老爹费迪南德,而帕翠莎这忽然一改风格的风风火火真是吓了她一跳。
“不是,我的亲娘……呸,母亲,我知道父亲回来您比较激动,但您、您可得悠着点。”
江九幺小心翼翼地盯着帕翠莎的肚子,其实在她刚穿越来那会儿,帕翠莎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可挺着八个月的巨肚,这样小跑步的动作看起来怪吓人的。
“没想到费迪南德会突然回来!我还以为要等孩子出生后才能再见到他!”
现在并非作战期,普通军官的假期不是很难批,所以费迪南德每年都有一部分时间可以回到家乡跟家人团聚。
“那真是太好了。”
江九幺扬起笑容,她为帕翠莎感到高兴,在这时候,她只是个期盼丈夫归家的普通女人。
“我得快些吩咐管家着手准备,我会替你取消那几天的课程,好好陪费迪南德过一个假期。”
“那真是太好了!!!”
她发自内心地拍手叫好。
*
三天后,江九幺见到了她的便宜老爹,费迪南德·K·威兹曼。
他是典型的日耳曼人,身材高大,脸颊垂直,五官深刻,薄唇紧紧地抿着,他穿了一身灰色笔挺的军装,进门后取下了军帽和外套递给了管家,铂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成了背头。
明明不过三十岁,费迪南德看起来却相当严肃有气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帅气,跟江九幺想象的德**官一模一样。
当然,这样的气势在对上妻女后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帕翠莎上前激动地拥抱亲吻自己的丈夫,费迪南德满是柔情地抚摸着妻子的肚子,里面是个鲜活的生命,是为他准备的惊喜。
看看,多么和谐的画面。
江九幺觉得自己该登场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拎起自己的裙摆行礼道:“父亲,欢迎归家。”
她的礼仪课可是被沃纳夫人拿戒尺揍出来的,所以这种简单的基本礼绝对可以打满分。
江九幺没有得到教科书般的回应,而是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再抬头就看到费迪南德带着微笑看向自己。
“克罗蒂雅,你又长高了不少。”
这帅哥一笑,杀伤力立刻就飙上去了。
当晚他们一家三口享用了丰富的晚餐,而后在客厅聊着一些费迪南德不在家时发生的大小趣事,兴致来了还让江九幺弹了首致爱丽丝。虽然她糟糕得跟狗啃过似的零碎,但仍获得了威兹曼夫妇的掌声。费迪南德还说了两句调笑的话以示鼓励,但除此之外,他整晚都紧绷着脸,也鲜少会提及他在部队里的事。
江九幺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在思考什么,来到这里的半年她没有机会出门,仅仅是从诺诺或是其他仆佣那里听到了些民生实事或者军政传闻。
比如从年初开始加剧的通货膨胀,诺诺的父亲是名普通的搬运工,据说他们的工资一天要分两次支付,有时候只要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原本可以买上一整个月面包的钱会连小半勺面粉都买不起,马克几乎已经成了全世界最没有价值的货币。
而这是因为耐不住性子的法国联合比利时侵占了德国的鲁尔工业区,一下子卡住了德国的经济命脉。除此之外,德国政府还要应对一战后的巨额赔款,所以除了让印钞机不断日夜不停地运作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都是江九幺无法想象的世界,而克罗蒂雅从不被允许知晓这些消息,从小到大她都被保护得太好了。
费迪南德的假期仅有一周,除了跟老朋友出去聚会以外大多时间他都呆在书房,可就在原定离家回部队报道的前一晚,帕翠莎在厨房不小心滑了一下,虽然没有摔倒在地,但受惊过后她有了明显的生产迹象。
这下可把威兹曼家上上下下都给吓坏了,他们连忙去请来了医生和助产士,在确认了帕翠莎早产后,素来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的费迪南德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最后还是有经验的沃纳夫人吩咐去准备了热水毛巾和剪刀等生产工具。
江九幺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对这个时代的医学技术不甚了解,但早产这种事就算搁在现代都是有风险的事。
她看了眼费迪南德,配合着帕翠莎凄厉的惨叫,他在房门前焦虑地来回踱步,紧攥起的双拳使得指节都泛了白。
“没事的,父亲。”
江九幺走上前搭在男人的手上,冰凉极了。
“母亲一定会挺过去的,我想那小家伙只是想第一眼就看到父亲,所以才急忙忙要在您离开前出来。”
费迪南德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了少许舒展,他蹲下身把江九幺抱进了怀里叹慰道:“你说的没错,克罗蒂雅。”
三小时后,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那心急的小家伙终于出生了,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费迪南德和江九幺走进了卧房,看到了刚生产完而虚弱无力的帕翠莎,她怀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温柔地浅笑,那场景美好地像一幅油画,可以直接让拉斐尔来取景作画的那种。
“费迪南德,他是个男孩子。”
“辛苦了,帕翠莎。”
费迪南德和帕翠莎给彼此一个亲吻,他俯身低头逗弄着那窝在母亲怀里睡得酣甜的婴儿。
“让我来想想该为你取什么样的名字。”费迪南德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在思考了片刻后有了决定,“阿道夫,阿道夫·K·威兹曼。这个勇敢的名字定会为你带来好运,我的孩子。”
“你看,他笑了,一定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帕翠莎笑着抬起了头,她看到了站在稍远处的女儿,立刻抬手招她过来,“克罗蒂雅,快来看看你的弟弟,阿道夫。”
江九幺走了过去,她伸手戳了戳这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东西,他看起来红通通、皱巴巴,摸起来又是那么柔软脆弱。
“克罗蒂雅,你以后就是姐姐了。”
“……姐姐?”
这个熟悉的身份令江九幺不觉扬起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是她的弟弟,阿道夫·K·威兹曼。
第38章 <38 二战挽歌(二)
现年十岁的江九幺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她深沉地看着眼前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家伙,板起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活像她父亲费迪南德发火前的样子。
“Adi,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
“就算你对委屈地眨巴眼也没有用。”
“可是姐姐,我……”
“不,关于这一点我非常坚持。”
江九幺气势汹汹地扭头要走,却在下一秒被揪住了衣角,她明明只要狠下心甩掉那只手就可以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往后瞥了一小眼。
阿道夫穿着浅蓝色的棉质睡衣,银白色的短发因为刚才的撒娇耍赖而显得乱糟糟的,一张没有褪去婴儿肥的脸蛋肉嘟嘟的,此刻正委屈地低头看脚尖,时不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她几眼。
……天哪,她的弟弟实在是太可爱了!
“好吧,我投降,今晚还是一起睡吧。”
“耶!姐姐最棒了!”
阿道夫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朝她扑了过来,刚才还在眼眶里来回滚动的眼泪根本不见踪影。
啧,这臭小子果然是故意的。
她认栽,但有件事必须先说好。
“可你要是再跟我抢被子,我绝对会把你一脚踹下床的!”
江九幺牵着阿道夫的手回了卧房,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总有种被个五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关于这点她不得不说,威兹曼家的脑袋真的非常好使,包括克罗蒂雅。虽然江九幺算不上什么勤奋好学的人,但也架不住这具身体的高智商。虽然文学艺术方面的家庭教师对她的评价平平,但在理化方面,几乎没有人敢质疑她是这个领域绝对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