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四阿哥极为孝顺养母,特别悲伤养母离世。但有点时间,就要恭恭敬敬给养母抄经呢?
这惩罚对于他来说,根本就等于无。
倒是她们娘俩,一个挨了两巴掌,一个被剃了头发,却要道歉又受罚。
听说要抄百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后,小九嗓子都哭哑了。
但皇上扔下这话之后转身就走,根本就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侍奉康熙多年的宜妃知道,这就是到此为止,不许再有任何人加以反驳的意思。
而且事已至此,她就算再怎么也于事无补。
烦恼忿恨之间,宜妃把不免把这账都记在了德妃身上。但有机会,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是的,德妃,而不是淑宁。
以她如今的圣宠与家世,很难两头对战,以一己之力杠上她们姐妹俩。
比起背靠着整个钮祜禄氏,因为太皇太后与辣椒等事在康熙面前都有几分脸面,被太后跟贵妃护着的淑宁。显然跟她在同一个赛场上的德妃乌雅氏,应对起来更方便也更容易些。
而且……
宜妃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脸颊,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折辱她。
乌雅氏,我们走着瞧。
等她恨恨地领着啼哭不止的胤禟离开后,贵妃不由挑眉对德妃说:“看样子,是记恨上你了。”
德妃勾唇:“她该打!”
几次三番往本宫心口上戳刀子,真拿本宫好性儿?
在四阿哥的抚养问题上,连皇上对本宫都有那么点子若有若无的怜惜愧疚。从这上头挑事,郭络罗氏自找的挨打没处说理。
而且这么一来,所有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用担心她去为难淑宁了。
德妃摇头,看了看还在满脸心疼地积极安慰胤禛的傻妹妹。
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心疼她到底年轻鲁莽,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这么一路狂奔过来。为了胤禛不惜对上皇上、妃主位跟皇阿哥。
也欣慰她纯澈善良,为了保护亲外甥而不惜一切。
是的。
在淑宁的持续灌输下,德妃一直深信。淑宁对胤禛的种种好,都因为那是她血脉相连
的嫡亲外甥,与她同病相怜。
而之所以重视外甥,必然是关心姐姐。
眼见这小娘俩越说越热络,德妃不得不冷脸当了这个恶人:“时间不早了,淑宁你也该回府了。”
哈?
淑宁瞧了瞧那尤在正当空挂着,至多不到未时的太阳。双手合十对她拜拜:“娘娘,好娘娘,臣妇进宫一次不易,您就行行好,让臣妇多与四阿哥交代几句?”
“从此后直到出了月子,臣妇大抵都不会再出一等公府半步了。”
看夫君那漆黑漆黑的脸色,淑宁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
德妃瞪她,她就可怜兮兮地指了指酸疼的双腿:“而且,刚刚心急如焚未曾注意,此刻腿已经酸得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只能斗胆,叨扰四阿哥片刻了。”
胤禛大急,忙让苏培盛传太医。
同时小话唠模式开启,各种数落淑宁。怪她不知道顾惜自己身体,妇人生产本就犹如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她这次还是一胎三宝,三倍风险呢?
说着说着,眼泪还又掉下来:“胤禛拼着被皇阿玛打一顿板子,也不愿意姨母受这样的风险。若您有丝毫不虞,胤禛百死难辞其咎。”
阿灵阿不说话,只黑着脸把人打横抱起。
贵妃跟德妃原还要跟着,却看到淑宁眨了眨眼,比了个让她们安心的手势。示意她们赶紧撤人,别耽搁她好生疏导大外甥。
贵妃&德妃:……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从了。
无他,都看出了淑宁对于胤禛的执着。明白今天若不成全了她,下次她保准儿还敢想法子进宫来。
如今儿这般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万万别再有了。
阿灵阿跟胤禛都心系淑宁,倒也没注意到这些个眉眼官司。只抱人的抱人,叮嘱的叮嘱。
亲自把人带到客房后,胤禛就还又去交代人往御膳房给她姨母安排膳食参汤等。
更焦急地站在门口望太医。
而他才一出门,淑宁心头就浮现了个大大的危字,赶紧对自家夫君讨好一笑。说自己错了,事出突然,没想那么多。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阿灵阿直接被气乐:“下不为例?那不取决于你,而取决于四阿哥有没有遭遇风险吧!打从康熙二十五年,初与四阿哥见面,福晋就对他颇为特别。”
“好到几近谄媚,好到让当时的贵妃娘娘心生防备。四季衣裳,点心小食,用心程度上比额娘对亲儿子都犹有过之。”
“那不是……”
阿灵阿冷哼:“福晋可千万别说是因为皇后娘娘临终托孤,你那么聪明,可能不知她的用意到底为何!”
这一句不但让淑宁默,也让正要进屋的胤禛停下了脚步。
虽然如今他们姨甥感情加深,可以说情同母子。可最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姨母目的的。
甚至以为她虚与委蛇,蓄意博得他好感。然后劝着他,回到当时六弟夭折又诞下小皇妹的生母膝下。
所以态度上,堪称冷淡,甚至……
甚至还偶有故意留难。
但如今都四年头上,姨母依然如此。处处体贴关怀,不带丝毫目的。早已让他忘了过往那些不愉快的开端,将她视为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以至于现在他都想逃走,就怕留下来听到什么他所不能接受的内容,伤害到这份纯粹的姨甥情。
偏脚底像生了根一样,重如山岳,怎么都挪动不了。
只能听屋中人轻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不!我可稀罕他,恨不得把他自家儿子一般疼了。”
“谁叫他是我外甥呢?原就骨血相关。而且,夫君不觉得夹在生母养母中
间的他,跟我当初有几分相似么?对嫡母孝顺便是攀附、忘本,不好呢,便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第75章 赠字
“好好好,是为夫不对,不该问及这些,让宁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曾经。你跟孩子们健康要紧,咱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不说了。以后为夫也不醋了,由着你如何。只要你们娘几个好好的,好好的……为夫便知足了。”
正说到关键时候,阿灵阿突然伸手捂住了淑宁的唇,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
明里自然是心疼福晋,唯恐勾起她的伤心事,实则……
他可是御前侍卫出身。
专职拱卫皇上安危的存在,能菜到被人偷听而浑然不知?
事实上,从胤禛刚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有所察觉了。只知道自家福晋对这个大外甥关注甚深,又有皇后那所谓的‘遗命’在。终这一生,都不可能抛开四阿哥、与他断开联系罢了。
既如此,他又怎能允许四阿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家福晋掏心掏肺?
果断趁机引导,借机感动他一波。让他日后甭管出息到什么份儿上,也别忘了这么个比养母、亲母都纯粹的姨母。
至于为何停在最最关键处……
那就是阿大人的恶趣味与对上位者心思的精准把握了。
宫廷多龌龊,父子相残、手足反目的人伦惨剧比比皆是。以至于一个赛一个的敏感又多疑,说得太全太透,说不准适得其反,反而被他怀疑是故意。
最好这样半遮半掩的,说出关键,留下点细节。让他自己去查、去体会,靠自身感悟一点点补足。
这样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胤禛哪儿知道看似老实没心眼的阿大人心里也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他只如沙漠中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终于见着绿洲一样,满心狂喜。以前所有的疑惑不解如今都找到了答案:姨母看重与他之间门的血脉牵系,与他同病相怜。
姨母懂他!
胤禛破涕为笑,一步步轻轻离开。直到往门口看到了姗姗而来的太医,才又与他一道进来。还欲盖弥彰地来了句太医太慢,累他在门口张望许久。
阿灵阿也不拆穿他,只对太医拱手:“劳烦您给内子看一下,她刚刚情急之下拔足狂奔许久,不知可有妨碍?”
太医赶紧回礼:“阿大人客气。”
随即便拿出脉枕放在桌上,又与淑宁拱手:“福晋请。”
淑宁笑:“劳烦太医。不过本福晋也略懂点岐黄之术,自己心里有数着。只是刚刚有些累着了,偏我们爷关心则乱。”
这话的暗示性就特别强了。
意在让太医不得夸大,最好还适当帮着掩藏些。莫因为这点子小事儿,害她日后进出不便。
太医懂了,胤禛懂了,阿灵阿也懂了。
于是姨父跟外甥两个齐齐虎目圆睁向太医,向他传达‘你最好实话实说,不得有半点隐瞒’的威胁内容。
吓得太医把脉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真·进退维谷。
好在淑宁从小学厨,为了能颠动大勺、切动墩,那也是日复一日苦练的。后来嫡姐位列四妃恩及家人,她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八旗秀女后,还着重学了段儿骑射。
也算是有些底子在身上,便有前头那一顿折腾,略歇歇也缓过来了。
脉搏强劲有力,孩子们发育的也好着。
倒也没让太医为难,便能捋着胡子笑:“四阿哥跟阿大人放心,福晋身体健康,腹中胎儿也都发育良好。继续好生养胎,必能平顺诞下麟儿。”
可有淑宁前头那番明示,不管是阿灵阿还是胤禛都有些信不实。
非令太医又仔仔细细把了回脉,改说淑宁刚刚奔走劳累、情绪激动之间门微微有些伤了胎气。最好还是喝点安胎药为宜后,才揭过了这一篇。
好端端喜提苦药两副的淑宁:!!!
抗拒,但是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