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音有一瞬间的沉默,一片叶子从树梢上飘然落下,垂在她的发尾。
“哼哼哼——是这样的哦。本周你们有一次长时间接触的机会,不过——嗯?好像会被外力打断。”
“不算美妙的结果呢。你们之间的缘分太浅淡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占卜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
但这显然不是达哈尼想要的结果。
她又急切地说了几句什么,这次声音大了些许,闻音也听得清楚。
“如果本周那个机会我抓住了的话,会有什么不同吗?”
她太信任占卜的结果了,闻音冷淡地想道。
“不太可能。”占卜师旨意模糊地说道。根据占卜的结果来看——达哈尼是抓不住这次见面的机会的。
“我和他,真的一分可能都没有吗……”女学者似乎有些伤心,站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才离开了。
闻音从帽檐下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凝望她离去的方向,眸色间神思莫名。
然后她从高处翻下来,正好落在占卜摊的旁边。
脚边猝然响起好几声猫叫。
闻音扫了一眼,就见不远处占卜摊上的两只猫前一刻还背对着她坐在箱子上,下一秒便翻身回跳,正面对着她凶狠地喵喵叫。
“嗨呀,这么不讨他们喜欢的客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占卜师小姑娘叉着腰,露出神秘的笑容。
“想要占卜些什么呢?”
闻音瞧着她,觉得有些眼熟。
游戏里的NPC小姑娘不少,能让闻音觉得眼熟的却不多,也就是蒙德城总是“呼呼”的让旅行者把花送去雪山保鲜的花店店长,再就是须弥城占卜师,测出旅行者健康运和恋爱运的娜比雅。
闻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达哈尼的身影并没有走远,反而在饭馆边一座长椅坐下了。
她微微沉下了心神,略一思索,随口道:“那就请帮我看一下,我此次的旅途是否会达成所愿吧?”
“嗯哼?事业运——来问这一类的客人可最少呢,大概是因为,关注自己的事业而非恋爱和健康的客人,心都异常坚定,不会太相信占卜的结果吧——”占卜师好奇地打量了闻音一眼。
闻音相当坦然地任她瞧着。
“异域来的客人,在须弥是否会诸事顺利呢——让我听听,哼哼哼——”
占卜师小姑娘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片刻,嘴角边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哇,相当不错的收获呢——圆满的结果,像是须弥最圆的圆月!甚至,你会在这场旅途中遇见未曾料到的惊喜——”
但是下一秒,占卜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圆月有缺,得到的,或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失去,千古不变的道理——你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或许能有希望挽回,但谁知道呢?”
旁边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猫叫,占卜师也瞬间睁开了眼睛,瞪圆的瞳孔中一瞬闪过极致的惊诧。
“你会动摇太阳——迎回月亮——这是什么见鬼的占卜结果?”
占卜师胡乱地挥了挥手,然后抬头朝着天上的太阳看了看,怎么也没看出太阳有熄灭的迹象。
她生气地转向自己的两只小猫:“你们怎么弄乱我的占卜结果?”
她有些抱歉地转向客人:“抱歉,今天的状态不好,占卜结果不大准确,便不收费了。”
这个占卜结果听上去真的差的要命,以至于占卜师看向客人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位据占卜结果来看身手极为了得的客人狠狠揍自己一顿。
但她想多了。
那位面容大多隐藏在遮阳的帽子下,仅仅露出一道雪白下颌的客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身影坚定而不曾有一丝动摇,仿佛从来就没相信过她的占卜结果。
但是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装满了摩拉的小袋子“嗒”地落在占卜师面前的小桌子上。
占卜师目光顿在小袋子上,被里面露出的金光闪闪的摩拉闪了满眼。
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客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倏然不见了。
“哇喔,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不妨我们给她算个健康运和恋爱运作为补偿,下次一并告诉她吧?”
占卜师对着身边的小猫猫们说道:“瞧瞧,这可够你们一年的伙食了哦——”
猫猫们叫了两声,好像是在附和。
“嗯哼,先来看看健康运——哎呀呀,好多舛的命格,听起来是很容易早夭的命格呢,但偏偏能活的很久,让我看看——”
“怎么可能这么久!”
“眼花耳鸣了,一定是因为得到了大笔摩拉干扰了我的感知和判断!”
“再看看恋爱运,她会在哪里遇见她的有缘人呢——”
“第一个,已经遇见了,不过瞧起来不止一个——乱糟糟的,怎么会有很多个是一个人?”
“算了,第二个,嗯,看起来像是很容易拿刀指着对方喉咙的敌对关系——这样应该不行吧?”
“……很温柔的,像是风吹过羽毛——”
“地位很高,掌握权力,心思深重,但互相交托信任?是个不错的缘分——”
“像是火焰一般热烈,像是初雪一般纯白,像是漫天清风一样自在散漫……”
“金色的头发,勇敢的少女和她的银色头发会飞小旅伴?会有能飞的小旅伴么,好奇怪。”
“啊,是摩拉,我听见了摩拉的声音,好多摩拉!不对,这到底是多少个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
占卜师瞬间转向身边的猫猫,不满道:“人家好歹给了那么多摩拉,你们稍微认真一点好不好,不要总扰乱我的占卜结果!”
*
三日后,傍晚,智慧宫。
今日有素论派大贤者的讲座,教令院上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完成了讲座前的全部准备,力求讲座能够顺利进行。
眼下,讲座还没有正式开始,因而场中一片嘈杂。
“卡菲尔,你居然也来了这次讲座,我还以为,以你的学识,定然不屑于再听一遍这样的基础知识呢。”
“即便是基础知识,换一个角度思考也有撼动星空的力量。”
“大贤者的理解,定然会比普通学者更深一层,我们且当重新学习一遍就是。”
被称作卡菲尔的学者,有一头浅蓝色的短发,以及极英俊锋利的面容,只是神色上稍显冷淡,对于往来的女性学者们的注视总是视若未见。
他说话时的音调优雅而华丽,听音色仿佛是宫廷乐师手中最华贵的乐器。
同行的学者笑着调侃他:“瞧瞧,你不过才来教令院几天,就已经吸引如此多的学者为你出众的才识和英俊的相貌倾心了。”
卡菲尔冷淡地说:“所谓的倾心,不过是人类受到天性控制,产生的类于野兽的情感罢了,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嗐,你怎么这么冷冰冰的!不说别的,单说那个叫做达哈尼的明论派女学者,我瞧着就相当不错,无论是研究结果还是外貌,都和你挺般配的——你瞧,那个站在门口的是不是她?我记得她对素论派的研究一向没什么兴趣,这次一定又是为了你来的。”
卡菲尔显然不感兴趣,不过,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抬头向着学者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门口刚好进来一个明论派的女学者,不过卡菲尔转过视线的时候已经晚了些许,只能看到一个浅淡的背影。
隔得距离远了些。
但是透过那头柔顺的黑发,一点雪白的脖颈,以及行走间娉婷的身姿,还是能看出,这位明论派的女学者是位美人。
同伴已经做好了不被回答的准备,却不成想,一向冷淡仿佛没有感情,对于任何主动示好的女性都冷漠至极的卡菲尔,居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他有点诧异地转头望去,就见这位平日里瞧着对除了研究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学者,指尖摩挲着桌上的笔记本边缘,深红色的眼瞳中流出一丝兴味和几乎不可查的喜悦来。
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呢——
就好像猎物遂了他的意愿上钩,即将被他剥皮拆骨,一点点地享用干净。
而猎人哼笑着端出华美的餐具,微微勾起的眼角里都写满了十足的餍足。
同伴轻轻地打了一个寒颤,目光朝着那个名为达哈尼的女学者看了一眼,隔得太远,五官有些不甚清楚,他却莫名觉得,那个女学者比平日里见到的模样更美了。
怪不得今天卡菲尔神色反常,他想。
又是一群学者从门口涌进来,他们的身形散开之后,女学者也消失不见了,不知坐到了哪里。
一群几乎完全相同的深绿色衣袍中间,想找到一个人,确实难了些。
他收回目光,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失望,下一刻心里却陡然一凛,好像被不知名的野兽盯上,连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他下意识向四周望了一圈,却发现除了自己的同伴外,没有人再看着自己。
而他的同伴卡菲尔,眉色间仍然冷淡,但完全没有那种会让人心惊肉跳的冷厉,双手抱胸道:“还张望什么?大贤者就要来了,你我还是提前准备下一会儿的提问吧。”
学者于是松了口气,以为刚刚的都是错觉。
他打开笔记,在里面刷刷写下一行字,但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对着同伴卡菲尔道:“刚刚我瞧见达哈尼,总觉她比之前更漂亮了。你要是真对她没意思,我可就上了——”
卡菲尔冷冷嗤笑一声:“随你。”
学者觉得这位才认识不两天的朋友很够意思。
但是他继续抬笔写字时,却觉得,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学者忍不住又抬起头,却听前方一阵喧哗声响起。
“大贤者来了——”
讲座正式开始,几乎所有的学者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侃侃而谈的大贤者身上。
说是“几乎”,是因为好学生里也总有几个喜欢摸鱼的天才,素论派的学者里,不乏有人觉得,大贤者此次的讲座命题太过幼稚,而在听讲座的同时,笔下比比划划,写着自己下次实验的大概流程。
当然,也有浑身上下就和研究这两字搭不上边的,在狠狠地浑水摸鱼——
比如闻音。
全凭着执行官的职业素养,才让她没有在堪比和尚念经的讲座中昏睡过去。
闻音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手上也像模像样地拿了个本子,在一脸专注地写写画画。
多托雷1号=素论派学者卡菲尔
闻音写下这行字,然后飞快地又勾抹掉了。
她在进入这间大厅的瞬间,视线扫过,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多托雷的踪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面具之下的脸,但是不必怀疑其他,那个人一定就是多托雷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