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派人去衙门告假,和哥哥贾赦在家里坐镇,迎接四方来客。
贾琏带着族中的兄弟和侄儿们在门口迎接,宝玉跟在伯父和父亲身边陪着。
女客们随后被安排到了后院,老太太的荣庆堂连夜打扫干净,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没有污渍。荣国府的下人们很多人一夜没睡,各处清扫,把宴客用的座椅板凳全部拿出来擦抹干净等着第二天用。厨房里的所有厨子带着帮厨的洗菜切菜,年纪大不当差的老下人们就被拉来烧热水和洗盘子洗碗儿。
一晚上的准备在第二天都用上了。
前院宴请男客,后院宴请女客,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头攒动。
王熙凤就喜欢应付这些大场面,她一身锦绣坐镇大花厅各处调遣人手,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云芳来后面花厅和王熙凤一起吃,两个人简单的讨论了一下账上的银子。
云芳发愁:“老太太说连着庆贺三天,这三天的钱花的跟流水一样。隔壁珍大爷说六日后是良辰吉日,要开祠堂,到时候咱们家又要宴客。”
“你别小气了,这算什么,别让我那姑妈听见了,要不然还以为你不愿意花钱呢。
我算了算,这也就是七八千银子而已。给族人的衣料子从库房里出,这本不花钱,你不是一直想清了库存吗?这多好的机会啊。至于多给奴才的一个月的月钱,虽然不少,你看看这几日从上到下谁不忙,昨日主子还好,还能眯一会,下面的人谁睡了?几个买办在城里买不来菜,跑城外买,夜里在城外住着,今日一早城门一开就送进来了新鲜的菜蔬,这季节能买来这么多也是难为他们。
都尽心尽力,你别不舍得花钱。”
“这些钱花了我认了,但是出去找人给娘娘祈福怎么说?”
说起这个王熙凤也是气恼,净虚那老尼姑昨日进不来,但是今儿托王夫人的人往府里传话,王夫人觉得娘娘有今天,一来是娘娘本就好,二来是她做亲娘的舍得给娘娘祈福,就让云芳给净虚她们八百两,给娘娘念两个月的经。
云芳当时就想反驳,净虚的嘴是黄金做的啊!上下嘴唇碰一下就要八百!
气的当时想掐自己的人中。
云芳忍着答应了下来,现在一提就生气!
王熙凤说:“二太太如今在兴头上呢,咱们别说什么,要钱只管给就行了。当年二太太当家,大老爷不也是想着法儿的要钱吗?”
云芳一听,倒是释然了。
外面珍大奶奶进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外面已经入席了不见你们,外面都是客人,怎么不去入席?”
云芳站起来给她让座:“我们事儿多,各处的事儿都要我们处理,时时刻刻坐不住,动不动就要站起来,何必入席扰了大家的兴致。”
王熙凤说:“珍大嫂子今儿怎么就会说嘴,你怎么不去入席?”
“我不入席是我们大爷有事儿交给我,他让我问问你们明天怎么安排的?咱们家一向是有事一起办,你们这里接待女客,我们那里接待男客。今儿你们一起办了,可是明日人更多,要不然还是跟以往一样吧。”
云芳说:“这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也没法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前是一起,往后是不能一起了。
珍大奶奶叹口气,对银蝶儿说:“把我的饭摆在这里,我和这两位奶奶一起吃了。”
云芳和王熙凤亲自动手,把珍大奶奶跟前的地方收拾出一片来。
珍大奶奶问:“过几日你们去北静王府的事儿怎么安排?我听说甄家的船已经在江上了,真是浩浩荡荡,押送嫁妆的,陪嫁的,送亲的……那真是数不清啊。外面是说他们家借了江南半数的船来送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整个船队布满江面绵延十几里地……光是想想都觉得壮观,也令人头皮发麻。
皇帝要是睡的着才怪呢!
第139章 送字据
说起去北静王府的事儿,云芳一脸可惜:“我是去不了了,我爷爷去世没两个月呢,如今正是热孝,我哥哥们是下了衙门就不出去和人应酬了。我这边也不好出门,要不然我真要去看看呢。”
珍大奶奶也觉得可惜,看着云芳穿着蓝色的素面衣衫头上都是银饰,就说:“你不去真是可惜了,光是听说一些安排布置就知道是大场面,请柬满京城的撒,京城中的一二等人家都收到了。我听说还有很多破落户想求一张请柬而不得,更有些人,打听谁家的亲戚有了请柬,想把家里的女孩送去,一起赴宴呢。”
王熙凤就忍不住嘲讽:“有什么用,婚姻之事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他们把女孩拼命的往这种地方塞,就是奔着让孩子自己挣个前程,小女孩子们能挣什么前程?不还是想攀上高枝嘛!”
珍大奶奶也叹口气:“唉,有人觉得穷不怕,但是有人觉得穷可怕。我那继母带着的两个继妹,年前不是让我们大爷送走了吗?”
云芳和王熙凤看着珍大奶奶,王熙凤问:“现在又冒头了?”
“是啊!过年过节的,我们大爷没出门没去她们哪儿,这不没钱花了,派人来给我们大爷送信呢。”
云芳就问:“珍大爷不是每个月给钱啊!”
王熙凤眉毛一挑!
“你犯什么傻,给什么钱!家里的姨娘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外面的粉头还想拿钱?不过是爷们置下酒席她们陪着喝几杯凑着机会吃吃喝喝罢了,一点残羹的好处。那天伺候的好了,给他们一点衣服料子头上的钗环首饰,有本事她们把这些当了。还想要钱……你卡家里的银子卡的那么紧,这点事儿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说到这里,王熙凤冷哼了一声:“不过也有那傻子,愿意给这种人花钱的。”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去把贾琏的行李翻一翻,再把跟着他的小子叫来好好的审一审。眼下的贾琏没给小老婆钱的机会,但是出去一趟弄了私房钱,几百钱几两银子的好处他还是给的起的。
外面贾琏也在陪客,来的这些人里面就有柳湘莲。
他刚才迎接客人的看到柳湘莲就立即想起来让贾瑭操心的事儿。
安排了这些人之后,他凑着贾赦上厕所的时候堵着他问:“我走的时候让瑭儿看着点柳湘莲,你们怎么说的?”
贾赦属于天天喝酒,整个人都是醉醺醺的状态,但是这几天因为高兴,喝的满面红光。
看到了贾琏,立即说:“你兄弟说他是个浪子,不爱置办家业,你妹妹跟着他没好日子,这事儿往后不用提了。”
“我兄弟是这么说的吗?”贾琏不信,“他怎么说的,您给儿子学一遍。”
逆子!你用什么口气跟你老子说话!!!
贾赦斜着眼:“让开,你老子要撒尿!”
贾琏让开,在门外说:“瑭儿那人我是知道的,看不上有几个糟钱的,家业不家业的不是他先考虑的,人家本来就家底不厚,要是瑭儿拿家业说事儿,就不会答应我多观察了,必定有其他原因。”
贾赦出来,有小厮给他整理衣服,他斜着眼看贾琏:“贾瑭他掉书袋了,你老子记不住。他不乐意的意思你老子是听出来了,就是他乐意老爷我也不同意,你们兄弟都傻。二丫头如今是娘娘的妹子,还愁嫁?”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等着看吧,这几日就有人来给老太太和你太太递话。”说完开始洗手,洗完手走了。
贾琏没法子,只能去前面。
这时候贾宝玉也来了,和柳湘莲他们坐一桌。
贾琏过去,几个人挤了挤让出一点位置,贾琏坐下去了。
柳湘莲这时候正摇头叹息,跟宝玉说:“……病的很严重,前几日他们家老爷的事儿是我们帮着办理的,鲸卿他真的是懊悔,但是没法子。他们家老爷没了,智能儿逃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个小女子出门步步危机,他心里惦记智能儿,又觉得对不起秦老爷,加上又有风寒,如今缠绵病榻,唉!”
周围的人一起叹气,宝玉忙说:“我还有些银子,几位替我给他送去,我们家事儿多,我又出去不去。”
其中一个说:“宝玉你别急,他们家如今还有几千两银子,我们去帮忙就是出力而已,他们老爷后事的所有花费都是他们家出的,鲸卿的病如今吃药请医也是秦家的银子。你有空去看看他,他十分想念你,他也是命苦,年前没了姐姐,年后没了父亲,他的年纪还小,将来真的是……”
大家都叹口气。
宝玉忙把眼泪擦了。
几个人劝宝玉别掉泪,如今正是贾家大喜的日子,宝玉哭哭啼啼的也不好,大家虽然是酒肉朋友,没有深交,但是宝玉被家里管的严不自由都是知道的。
都说:“宝玉快收了泪,别让令尊看到了。”
而且贾琏也在这里坐着,贾琏也说:“宝玉,别婆婆妈妈的,回头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说完贾琏看着柳湘莲:“柳兄弟不常见,年前我姑父病了我奉祖母的差遣去了扬州,当时说和柳兄弟一起喝酒呢,没想到也没实现,最近柳兄弟在做什么?”
“不过是到处游荡,我没什么正经差事,有点拳脚,喜欢管点不平事儿。”柳湘莲看看周围,见没有薛蟠,问:“贵府的亲戚薛蟠呢?”
都说没见。
柳湘莲说:“我昨日很晚了,在朱雀大街南边的胡同里经过,那地方你们知道的,是酒色之地,看到几个衣帽不整齐的混混和薛蟠喝酒,薛蟠已经烂醉了。本来是不管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去看了看,薛蟠喝的大醉,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那几个人看我去找薛蟠慌了起来,想拿纸就跑,我一看就知道有事儿是我不知道的,上去摁着了几个混混,拿纸一看,是薛蟠把他屋子里的女眷,名字我就不方便说了,赌输了暂无银钱拿人抵债押给人家,有文字为凭。”
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不可能,薛大爷家里有钱,不可能没钱抵押了屋里人。”
柳湘莲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薛家百万家财怎么可能拿人做抵押?再说了,薛蟠那厮不和陌生人赌钱,平时手上也散漫不是个缺钱的,不可能有纸上说的那事儿。我把那几个混混打了一顿,果然,有人算计薛蟠。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灌醉了薛蟠让他摁下手印就行。我把那纸收起来了,把薛蟠连同他家的小子们一起送回梨香院了,今日没见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绊住他了。
既然今日来你们贾家,他们薛家本就住在你家,这纸给你们吧,你们转给薛蟠,回头或报官或商量怎么处理,是薛家的事儿了。”
说着把怀里折叠的纸递给了贾琏。
“里面有女眷名字,贾兄收妥当了。”
贾琏赶快塞自己怀里了,没听出来柳湘莲提示的话里有话。
主要是柳湘莲有点信不过贾琏,贾琏这人于女色上也有些荤素不忌。但是柳湘莲明显感觉到薛蟠怕是牵扯到什么事儿里了,柳湘莲不想自己也牵扯进去,于是就赶快把这张纸给贾琏,把烫手的山芋甩出去。这也是他今日来荣国府的目的,要不然就宁荣二府这不干不净的地方,他是不愿意来的。
但是贾琏很想和他交流一下,主要是柳湘莲长的俊还有世家公子的气度。
柳湘莲今日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把纸给出去,所以这会给出去了之后和众人说了几句,喝了几杯酒就告辞。
贾琏送出去,然而路上遇到的人多,也没什么机会单独和柳湘莲说话,柳湘莲出了门大步出去,上马之后扬长而去,头都没回,更没说什么客气话。
贾琏看着柳湘莲的背影,得了,这妹夫是飞了。
一天忙完,全家收拾了东西关了门,都早早的休息等着明天新一轮的忙乱。
贾琏最近几天忙的很也早早的回来了,回去之后和闺女在屋子里玩耍。
具体就是躺着,二妞妞在他身上趴着,贾琏故意呼气吸气,小姑娘观察着亲爹的肚子一起一伏,看了半天都不觉得无聊。
王熙凤进来,平儿立即招呼着人给她换衣服换鞋,王熙凤先进去看看女儿,发现贾琏也在,就笑着说:“真难得,二爷没乱跑在家哄丫头呢。”
“不哄着姑娘都不记得我了,昨日我和她说几句话都不搭理我。”
“谁让二爷去了那么多天,过年的时候咱们闺女还念叨二爷呢,那几天哭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二爷回来了,她正赌气呢。”
“气性那么大,”贾琏摸女儿的头,二妞妞把脑袋扭开了。
王熙凤说:“有点气性才好呢,不能跟她二姑姑一样,那真是拿针戳都不知道喊一声疼的人。这个姑娘真是愁死我了,今儿有个太太问咱们大太太呢,我瞧着有想聘二姑娘的意思。”
“老太太怎么说?”
“今儿来的这些人家老太太都看不上,也没明说,还不知道呢。”王熙凤跟外面的平儿说:“给二爷拿家常衣服来,一身酒气早该换了。妞妞别趴你爹身上了,一身酒臭没熏着你?”
平儿拿着衣服进来,二妞妞起来扑进王熙凤的怀里,王熙凤拍着女儿看平儿给贾琏换衣服,贾琏身上掉下一张纸来,王熙凤看到了,对平儿说:“掉下来的那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别是哪位姐妹给爷写的信吧。”
听口气阴阳怪气。
贾琏这才想起来这张纸:“那是柳湘莲给我的,说是有人做局哄着薛大傻子摁手印抵押了他房里的人。别看了,你也不认字。”
王熙凤不信:“爷哄着我呢,就是欺负我不认字才满口胡言乱语。”
王熙凤怀里的二妞妞指着一个字说:“香,香。”
平儿就笑:“这是新学的字儿,可算是记住了。”
贾琏换好了衣服,“香……是不是有个叫香菱的?那丫头长的俊,往咱们院里来了一次,我夸她长大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还气的嚷嚷,说拿平儿换她来的那个。”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难道二爷没哄我,真是有人做局害薛大爷?”
薛蟠再不怎么样,和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