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贾雨村的事儿都不知道?你这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既然你不知道,我说说也无妨。他们兵部内部斗起来了!”
“啊?意不意外,怎么斗的?”
“我听说前几日他们借着打猎的借口,在城外已经干了一架了,浑身是血的抬回来好几个,带伤的更是不少。”
林如海的表情就很吃惊,“这……这怎么没听说?”
“你在外面就三件事儿:看书编书回家。大家凑一起说话你也不爱听,怎么能知道?”
“贾雨村……我听说他前些日子打压兵部官员。他们斗起来……”斗起来真的不意外。
“那群杀才们是真刀真枪,和咱们不一样,咱们最多是能气死个人,他们是一话不说撸袖子就打上了,打的那叫一个血乎。”
“谁被抬着回来了?”
“哦……不太清楚,是一个都尉,两个京畿大营的校尉……其他的都没听说过了。”
林如海一听,都是京城的军官,忍不住叹口气:“这真是!”京城比江南都风高浪急,难道现在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他接着问:“打的都见血了,那贾雨村呢?”
“他啊!躲的快,没见血,但是兵部成这个样子了他能好到哪儿去,被两位圣人轮番骂了一顿。当时御前有不少人,没一个替他说情的,这人混到这地步也真是少见。
兵部有这样大的事儿谁敢求情,弄不好就是哗变,又在京城,两位圣人这次是真的怒了,又气又急,我听说老圣人当时抡起如意砸在他身上了,可惜他没被砸死。”
林如海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砸他了?”
“邱老大人在场,亲自看到的。”
邱老大人是昨天的老者,是个很严肃板正的人,就是看到了也不会乱说的,林如海不信:“老大人才不会和你一样到处说话。”
“是不会,但那天老大人是领着人去的啊!几十年前老大人一枪热忱要给太上皇写一本皇皇巨著,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听说光是目录都厚厚一本。不过老圣人没看,还说……”
“还说‘这么厚的书,狗都不看’,老大人一怒之下回来在咱们翰林院把书烧了,意思就是烧了也不给狗看。”
两个人都想笑,好在忍住了。
这人就说:“以前老圣人嫌弃老大人,如今隔三差五的叫去说话,那天说起老大人烧掉的那本书了,说是可惜了,现在想看看呢。”
“都没了,灰都找不到了。”
“是啊,老大人让人把当时的参考书籍抱上,仆役不够用了,叫上了那几个年轻的一起去了。听说老圣人的脸色不好看啊,不过也没恼,中间这群人就看了一场贾雨村挨打的戏,贾雨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俩位圣人指着鼻子骂的,也是被众目睽睽之下砸了一下的。”
林如海摇摇头,“以前那人在我家的时候,看着倒还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贾雨村下场已经注定了,皇帝父子是不会再留着他的了。
“此人甘心做那些权贵鹰犬的时候就已经堕落了,可惜了他的一身才华。听说当初赶考的时候写出来的卷子令人拍案叫绝。又说此人才华敏捷,不管是吟诗作对还是文会答辩那简直是张口就来。
不过说起来走错路的又并非是他一个,如今甘心为那些权贵当走狗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他贾雨村爬的高一些罢了。”
林如海深以为然。
考虑到贾雨村背后就是北静王府,林如海对于北静王派人去自己家已经有了几分了悟,北静王在上次的争斗了吃了亏想给自己多加点份量了。
到了下午,林如海去岳父家看望孩子。
到了荣国府,出来接待他的是贾琏,贾政还没出衙门,贾赦还在醉生梦死。
林如海是直接从翰林院回来的,没换官服,一边走一边问贾琏:“琏儿,前几日城外兵部官员围猎途中斗起来的事儿你知道吗?”
“啊?”
林如海和他走在箭道里,这里本来是训练拉弓射箭的,是一条长长的道路,并且没什么遮挡,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
林如海听到贾琏的话立即站住问:“这事儿你们家不知道吗?”
贾琏叹口气:“不瞒姑父说,自从我们家把兵部的势力交出去之后,兵部的事儿我们已经没听说过了。”
“交出去也好,我瞧着这些事儿有些不太好收场了。我也没见,还是今天听说的,算了,和你们家没关系,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贾琏不这样想,“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儿,虽然我们家如今不再关注这些,但是京城里面的大事还是关注了的,居然没有听说,想来这件事儿非常秘密才对。”
林如海就说:“秘密不秘密的……不过是只有几个人够资格下棋,其他人都是棋子罢了。如今你们家我们家还有一些亲戚家都没有卷入这个漩涡里,远远的避开就好。就眼下来说,这些富贵已经够咱们过日子了,咱们也不妄求着更进一步。”
“姑父说的是。”
“千好万好,有命享受才是最好,你约束好人别掺和进去。你们家两位老爷我是知道的,一老爷向来是不会多走一步路,虽然如今天天在外边儿,但是好事坏事儿都找不上他。你们大老爷也不爱出去搭理人,如今在家里吃吃喝喝保养一些是最好的。”
“您说的是。”
两个人出了箭道,一拐弯到了垂花门前,贾琏小跑了几步,先进了垂花门跟婆子们交代:“去后面说一声,就说姑老爷来拜访老太太,让里面的人回避。再派人跟老太太的院子里面说一声。”
婆子们小跑着四处通知去了,林如海这才进了垂花门往后院去了。
荣国府的后院其实没多少人,老太太一处,贾琏夫妇一处,薛姨妈他们那里也算是一处,再往东就是李纨母子了,这是横跨了荣国府三路建筑群,已经是很大一片地方了。
老太太自己独占了荣国府的西路,贾政一家占了荣国府的东路建筑。荣庆堂一直是荣国府的老主母暮年养老的地方,因为很多来宾和族人都会去拜见荣国府的老太太,所以这里和中路东路建筑有几道门连接,门关上了,不影响其他人日常生活。林如海去的就是西路的建筑群荣庆堂。
林如海来了之后,见到屋子里只有一群女孩,都是小辈,不必回避。于是就坐下陪着老太太说话。
说笑一会,老太太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吃完了再回去。”
林如海站起来谢了老太太安排晚饭。
随后几个女孩被老太太指使了出去,就留下林如海和贾琏在屋子里。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如海,我今儿一早去了王府,太妃倒是好说话,只是北静王我瞧着……”
林如海又不傻,今儿在翰林院和人聊天就知道如今北静王势力太大了,自己怕是被人盯上了。
“老太太的意思小婿懂得,只是如今看着,是小婿被人高看了一眼,小婿何德何能帮人拉拢翰林院里的各位同僚们呢?小婿自己都做不了的事儿,人家就信我能,这也是没处说理啊!”
老太太说:“你也别妄自菲薄,实在是你以往履历看着漂亮,巡盐御史的职位你做了几年都没获罪,好好的回京城了,比起别人来说已经是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你的长处在于能协调各方,以前老公爷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你是一能臣,你这好处老公爷能看的明白难道别人看不明白?”
林如海有个很明显的软肋,他只有一个女儿,要是成了他的女婿,林如海势必会下力气提携帮衬的。
王府是不需要他提携,绝对是需要他帮衬。
当日贾代善给荣国府安排了两个有力的臂膀,一个是林如海,一个是王子腾,如今王子腾和荣国府脱钩了,但是林如海还没有。
加上如今荣国府没有什么事儿让林如海到处奔走,林如海的日子过的相当惬意,每日去翰林院上午看书喝茶,下午写字校对外加指点下晚辈。到了天快黑了,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京官钱少不假,但是人家也不缺钱。
这是真清贵。
到了如今,北静王府是一个很庞大的小朝廷,与其说北静王想保留王爵,不如说王府里的这个小朝廷想逃脱覆灭。
这里面有那些老谋深算之辈,虽然不出头,但是京城朝廷里那些人能拉拢那些人能放过,那些人又是敌人,这个小朝廷非常清楚。
这一点,老太太也深有体会。上一任北静王早早的没了,这个朝廷侍奉幼主维持现状这方面做的非常好,足见里面这些人的能耐。
老太太说:“今年过年你还在江南,不知道我们家的这些来客,听说了我们家把势力交出去了,各地的节度使都派了可靠的人来我们家。这些人都是国公也昔日的老部下,当日跟着我们家吃肉喝汤,如今找上门要个说法。
一老爷带着瑭儿一连半个月都在接待他们,安抚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虽然兵部的权利没有了,但是其他的好处还在。好在大家都肯接受,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们家这才有多少好处?下面的人对我们家退一步如此反应,更别说王府那边了。”
林如海叹口气:“也有您说的这个原因,如今皇家最担心是什么呢?是太上皇管不住异性王这些猛兽了。
我今日听说,贾雨村被叫到太上皇跟前,用如意砸了一下。
君主无缘无故是不能如此对待大臣的,而四王八公这些猛兽,太宗皇帝在的时候给困住了,如今是太上皇亲手放出来的,太上皇的年纪大了,他发现自己不能驾驭,这些猛兽中要开始脱缰了,现在急了。”
老太太笑了一下。
贾琏看着老太太的笑容,再看看姑父平静的表情。
一时间不知道他们一人想什么,可见自己还真的嫩着呢。
沉默了一会,外面鸳鸯说:“老太太,姑老爷,饭菜齐备了。”
老太太说:“吃饭吧,事儿急不得,先看看是什么结果。”
林如海和贾琏立即起来扶着她,转了屏风到外面的厅上吃饭。
仙草源源不断的给云芳送了消息来。
“一共是十一家出钱,咱们抵押了商号。一共筹集了五百万银子……”
旁边的夏草眼睛忍不住猛地睁大。连古姑姑都忍不住张了张嘴,朝廷一年的税收才一千万两。这是天下一年两成半的税收啊!
云芳看着各种安排和桌子上的计划表,问:“怎么样?计划顺利吗?”
“一切都很顺利,是您说的,银子在江南不必往北边运,两个月内,在江南的石材,丝绸,木材……全部拿下。只要囤积结束,宫里就能放消息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往北运这些石材,咱们没有庞大的船队啊!我的意思是说,一船的太湖石够干嘛?一个池塘边的不够砌……”
“你个傻丫头!越是难运,越能让我抬高价格,我要拿着五百万赚十倍不止。普通百姓为一日三餐奔波,谁有闲钱闲心玩太湖石?我要让这一次的事儿过去后,京城里大部分权贵的荷包是空的!
不过这事儿你提醒我了。”云芳拿了一张纸,又拿了一支笔记下来。
“我不能让别人组织起大规模的船队往北运材料。我能把江南的材料给控制住,没办法控制更南的地方。
岭南的一些地方,我听说香料很多,木材也很好,石头也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如果有人从更南的地方运这些东西和我打擂台,咱们就会有麻烦。”
江南人才济济,就上一次北静王成婚的时候,他们家王妃从江南向北而来,那么大的送嫁队伍让所有人都开了眼界,也让云芳开了眼界。
也就是说,江南完全有能力有人才组织起庞大的队伍向北边供应各种物资。如果一旦这样,那么云芳很多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运输这个环节咱们也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这样吧,你们找人去打听一下上次北静王妃出嫁的时候,到底是谁组织起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
这庞大的送嫁船队在江面上航行可不是一天两天,有人负责打前站,也就是在各个码头上去买一些蔬菜和干净的饮用水送到船上,还有人负责领航,指挥各种船只。更有人召集纤夫在一些航段上拉纤……
相信他们也做了充足的预案,假如在江面上遇到了危险,比如说大雾,或者有一些船只倾覆,该怎么救援?怎么避免?人家都是有预案的。
关于这个仙草知道一些:“我们主子查过了,当年太祖皇帝南巡的时候,有各种记录留下来,也有那时候参与龙舟航行的人活着,虽然活着,但是年纪很大了,年前能组织人手,这下半年,也有可能是这人的子孙们出面组织人手,所以船队北上就很容易。
那时候甄家接驾了四次,清理海塘建造龙舟的是贾家,但是船队航行,各处管理的是王家。这次甄家北上,就是王家的旧人出了大力气的。也就是说,不管是那时候的官员还是王家的家仆,都有能力组织船队。”
云芳揉着眉头:“这群倒霉亲戚。”
云芳头疼了之后在纸上记录:控制运输,吸收民夫。
想运输,除了有船也要有人,到了码头上要卸船,没人给他们卸船,就让这些材料水上漂着。云芳是要在各个环节堵死和自己竞争商家的路子。
云芳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不断的列举出新的计划表,一边跟仙草他们说:“没意外的话,两个月后,就可以开始放消息了。接下来的一年半,就是咱们等着挣钱的时候了!”
仙草露出来两排大白牙,松了一口气,十分有成就感的说:“嗯!我跟着奶奶经历这些事儿,将来老了跟子孙说出来的时候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老祖母也是办过大事儿的!
就等两个月后了!”
云芳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