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手里拿着手帕,用手绞了几下,看了看宝玉又看了看宝钗。
宝玉笑着说:“如今已经大好了,我正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呢。不想姐妹们先来了,各位姐妹先坐着,我去换了衣服,咱们一块往老太太那里去。”
袭人这个时候抱着被子出来:“我如今抱着被子没法跟姑娘们见礼,恕罪恕罪。姑娘们先坐着,我让人给姑娘们上点心。多谢姑娘们昨日来看宝玉,今日又惦记着,我们这边无以为报,请姑娘们吃些点心还是能做到的。姑娘们先坐,我去把被子交给外边的小丫头晒上,再来陪姑娘们说话。”
这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口吻,邢岫烟和迎春两个人因为住的比较近,日常也都是那些话不多的人,所以相对来说也比其他人更亲密一些。他们两个的年纪也大一点,听见袭人这么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就端着杯子喝茶。
没一会儿,晴雯麝月帮着宝玉把衣服穿好,头发梳好,一起跟着出来。
宝玉就说:“咱们往老太太跟前去吧?”
姐妹们一起起来,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看见有丫鬟们端着果盘点心和茶水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随后就有一个丫鬟出来悄悄的告诉他们:“姑娘们先回去歇着,今日来客了,老太太陪客呢。”
探春问:“是哪里来的客人?”
“是北静王府,王妃生了个女儿,如今王府派人来报喜呢。”
几个姑娘都点了点头,这里距离林黛玉的屋子比较近,一群人先到林黛玉的屋子里面坐一会儿,准备等一等。等到老太太那里没客人了再去,可没想到今日上午老太太那里的客人是络绎不绝,快到中午了,老太太那里还有不少人。
一群人在林黛玉这里吃了午饭,刚听说老太太眼前没人了,突然又说姑老爷来了。
林黛玉惊喜地站起来:“没想到是我爹爹来了,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姐妹们先坐着,我过去请安。”
宝玉赶快跟着站起来:“姑父来了,我们也该见见,林妹妹,咱们一起去。”
三春姐妹也站了起来,虽然邢岫烟和薛宝钗与林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也跟着站起来,大家一块儿去了。
林如海这个时候穿了一身官服,似乎是刚从衙门里出来,这个时候他脸色凝重的跟老太太说:“消息是真的,只是我听说的不多。瑭儿如今没回来,说不定唐儿比我知道的清楚。”
老太太脸色也很凝重,“实在是没想到呀!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林如海点了点头。
这时候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宝二爷和姑娘们来了。老太太明显有话和女婿说,只是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到了门前,老太太先停了话题,交代林如海:“这事儿咱们做长辈儿的知道就行了,别跟孩子们说,他们又不懂。”
林如海不太赞成老太太的意思:“宝玉不是个孩子了。”
“他昨天刚落水,这个时候身体还虚着呢。”
“落水了?是不是?”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是别的,就是不小心滑进水里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就是这种天气比较冷,落水必然会被冻,真是受罪了,实在是让人担心。正好让宝玉进来我也瞧瞧,这孩子,既然昨日落水了今日就不必再来请安,我也不挑他的理,孝顺也不在这上头。”
这话说的老太太很赞成,老太太对身边的鸳鸯说:“请他们进来吧!”
宝玉和姐妹几个进去,便看到进如海端坐在老太太下面,宝玉急走了几步,对着老太太和姑父深深的弯下腰去,林如海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等到林黛玉上来,兄弟两个站在一处的时候,老太太心里还有点不甘心。
想着:要不然今日留女婿在这里吃饭,好好的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事,成不成的总要有个说法才行啊!
荣国府前院,贾琏看着贾瑭的奶兄周向,“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三爷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说是让您心里面有个谱。”
贾琏挥了挥手,周向退了出去。贾琏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了一会,觉得自己到底年轻,有些拿不了主意,立即出门,出了荣国府的角门,向东走了一会儿,进了东边的黑油大门里面。
这是已经到了东院了,贾琏急匆匆的往贾赦的院子里去。
路上遇到贾琮和桂儿在抄手游廊里趴在地上比赛吹纸青蛙,两个人都撅着屁股,鼓着腮帮子对着地面使劲吹,都吹的对方灰头土脸,贾琏着急找贾赦,也没呵斥两人不成体统,急匆匆的路过了。
贾琮四肢着地的看着贾琏的背影,桂哥儿已经爬起来拍身上的泥土了。
贾琮说:“二哥哥看见了会不会待会儿骂咱们?”
桂哥儿说:“不会吧?我看见二伯伯走的可快了,应该是有急事和爷爷商量。走啊,四叔叔,咱们换个地方,要不然等会儿二伯伯回来的时候看见咱们还在这里,肯定生气。”
贾琮拿着自己的纸青蛙爬起来,“我有点害怕!回头二哥哥肯定骂我。”
“不会啦!”
“可是……”贾琮看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侄儿,心想自己是个做叔叔的,侄儿又那么小,二哥哥肯定是不骂侄儿只骂自己,说自己带着侄儿不学好。
贾琮就无精打采的跟着桂哥回院子里了,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先玩痛快了再说!
贾琏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丫鬟扶着贾赦过来,贾琏立即上前扶着他:“老爷,发生大事儿了!”
“咋啦?”
等到屋子里面的丫鬟都退出去了,贾琏才说:“王子腾王大人被问罪了!”
贾赦反而不吃惊:“年前的时候不说已经被羁押了吗?”
“那个时候罪名还没有定下来,现在罪名已经定了,要押往京城受审。”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贾赦问:“什么罪名?”
“比较多,比如说纵奴行凶……最扯淡的一个罪名,就是王家的老大人私扣贡品。因为这个罪名让他回来申辩。可是王家的老大人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这个时候再把这事给翻出来……这是瑭儿跟我说的,瑭儿说早些年王家和咱们家来往甚密,防着王子腾因为这件事和咱们家攀扯起来。”
贾赦摸着胡子想了一会。
他是糊涂不假,但是贾赦是荣国府以前是被当做正经继承人培养出来的,这个时候已经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
“一点小罪名……不该押送到京城。”
贾琏说:“纵奴行凶逼死人命,这不是小罪名了。”
贾赦斜着眼睛:“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跟你说,这事儿三两三,没人提了就是小事儿,有人提了也不会是大事儿,只有人想杀人了,才会替天行道!人命本就不值钱,愿赌服输而已。”
他想教育儿子,但是贾琏却不这么想,明显是想和他辩论一番。贾赦看着儿子的脸色本来想嘲讽几句,似乎想到了一个事情,瞬间脸色变了!“王子腾……”
“老爷想说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事有点古怪,所以才来请教老爷。”
贾赦说:“你觉得古怪就对了,皇帝是想保王子腾一条命……只怕如今王子腾处境不好。”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老纨绔没说话,站起来背着手要走,走了几步转头问:“你媳妇儿如今几个月了?”
“秋天的时候怀上的,如今都已经开春了,七个多月了。”这和王子腾有什么关系:“老爷问这个干嘛?难道我媳妇怀孕和王子腾获罪有什么说法……”
“照顾好吧!她要给王子腾哭孝了!跟你媳妇说,你儿子我孙子要紧!!”
第227章 背锅者
贾赦晃悠着出去了,贾琏且信且疑,在贾赦的书房里想了一会,因为知道的消息太少,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能先回去。
荣国府的后院,老太太跟前一片欢声笑语。
贾琏本来想找老太太商量一下,远远的听到一屋子的笑声,想了想,就去找王熙凤了。
王熙凤在大花厅和云芳李纨说话,听说贾琏找自己,这才扶着丰儿的手慢慢的站起来:“我先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们先聊着。”
王熙凤挺着肚子走了好一会才回去,看到贾琏在屋子里坐着,就忍不住说:“二爷有什么话直接让人说一声就好。怎么还把我叫回来呀?我如今肚子大,走一趟不容易。”
看着这个大肚婆,贾琏想了想,到底没说实话,把事儿放在了肚子里。
他想着王熙凤如今到了这个时候,要是有什么事儿吓得她滑胎了怎么办?就算没滑胎,天天担惊受怕,日日哭哭啼啼,对母子俩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经历。
“没事,”贾琏嬉皮笑脸的站起来,扶着王熙凤坐下:“我这不是心疼奶奶吗?我担心奶奶在那里坐的时间久了腰腹难受,奶奶先请坐着,我给奶奶揉揉。”
王熙凤笑着斜了他一眼,被扶着歪倒在榻上,贾琏就坐过去帮她揉一揉腰。
王熙凤问:“二爷今儿没去前面?”
“没去,外边那些来访的都是一些来巴结的小官儿,不见也罢。再说了,蓉儿看我在外边儿坐着,以为我闲的慌,时不时地拉我过去喝酒,你如今月份大了,又是醋坛子,我还是别去了,去了你又疑心我。”
王熙凤觉得贾琏甚是体贴,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但是口气却是甜甜蜜蜜的:“二爷自己不想去,别把事推到我头上来。回头全家人都知道我管二爷管的严,老太太又不高兴。”
“唉,不能这么说,我乐意被二奶奶管着,再说了,老太太才不管孙子房里的事儿呢。二奶奶今日也别去应付家事了,在家歇着吧,我让丫头去说一声?”
王熙凤觉得也没什么要紧事儿,难得贾琏替自己考虑,就叫丰儿进来:“就说我有些累,在家躺一会,你去替我跟大奶奶三奶奶说一声。”
丰儿答应了一声出去了,王熙凤就跟贾琏说:“今儿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但是等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宝玉。”
“不用了,我替你去,你好好的歇着,我还指望你生个白胖的儿子呢,我今儿看到桂哥了,和琮儿趴在地上玩呢,灰头土脸跟只花猫似的,回头他爹肯定揍他,要是咱们儿子这么淘气,我也揍!”
“哥儿和姐儿不一样,哥儿哪有不淘气的?不过宝玉那里我还是要去看一眼的,不为别的,这也是做给二太太瞧的,免得到时候二太太觉得我做姐姐做嫂子的不心疼弟弟。”
贾琏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宝玉掉水里的事儿,你们跟外面说了吗?王家史家派人来了吗?”
王熙凤就说:“没跟外边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大小伙子滑了一下,今天早上我和芳丫头看了一回,看上去生龙活虎的,何必惊动亲戚。我就觉得全家上下如今太心疼宝玉了,照顾他比照顾一个女孩子都精心,刚才也说了,哥儿到底是男孩子,淘气了些才是正常的,可宝玉不像是个哥儿的样子。
说到底,是因为二太太生宝玉的时候年纪大了,对这个小儿子自然就上心,娇惯了一些。再有就是宝玉和别人也是不一样的,毕竟含玉而生这种事儿古往今来再找不出来第二个。”
贾琏应了一声是,哄着王熙凤睡一会。
但是贾琏这个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就有点坐不住,王熙凤也是累了,没一会睡着了。贾琏找了毯子给她盖上,交代平儿守着,就说:“我去老太太跟前一趟。”
平儿说:“也该去的,毕竟林老爷来了。”
贾琏知道姑父来了,因为姑父是看望宝玉的,姑父都知道宝玉落水了,王家不能不知道,看来王家却是有些不好。
他低着头急急的赶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那里还是一屋子的人。贾琏请了安坐下,只觉得在欢声笑语的环境里十分折磨,坐了一会实在是坐不住,就站起来找了个理由出来了。
贾琏出了后院,交代兴儿:“你去衙门口守着,三爷一出来,就说我要见他,催着他赶紧回来。”
兴儿应了,立即骑着大骡子去衙门外等着了。
贾瑭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贾琏就抱怨:“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是做官的,姑父中午就来了。二老爷半下午的时候回来了,你到天快黑了才回来!”
贾瑭的衣服都没换,自己也是一肚子的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文官,特别是那你务虚的,那是真清闲,早上应了卯就能回来。工部是个讲究务实的衙门,各种数据不能有一点错,偏偏贾政是个不干活的,别人忙的恨不得多长两只脚跑的更快一点,他是一去就开始喝茶读书,吃了工部的工作餐才晃悠着回来。大家都是上一天班,他也真清闲,然而贾瑭是清闲不了的,今天去了宫里,回衙门后又因为一个数据被坐堂的老大人敲打了几句。
提起这个就一肚子气的贾瑭没搭理贾琏,坐下来先是灌了一杯茶,擦了一下嘴角,压低声音跟贾琏说:“王子腾如今生死未卜。”
“怎么回事?”
“王子腾啊!”贾瑭叹口气摇摇头,“被贾雨村害了!”
“怎么说?”
“贾雨村私下里告王子腾造反,朝廷为了哄着王子腾回来,就找了几个看得过去的理由,说什么纵奴行凶,连他插手外甥薛蟠打死人命的案子都不提,只提这无关痛痒的。”
贾琏听了还是有些不明白:“他造什么反?他手里有兵马吗?压根没有啊!他是一个巡视兵马武备的官员啊!他……我都不信他会造反!
对了,贾雨村怎么反咬一口,王子腾是他的恩人,对他有提携之恩……我才想起来,当贾雨村的恩人没有好下场啊!”
“你都不信他造反,所以,说他造反也是掩盖!”
“啊?”贾琏被绕的晕乎乎的:“还有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