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叹口气,偷偷摸摸的进门,在书房里换了衣服。想了想,便立即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问:“看到了?”
“看到了,唉,人进京了,就是因为有案子所以没办法办丧事,按道理来说,人都已经没了好几天了,这个时候也该办丧事了,就是办不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穿红挂绿穿金戴银了。可这……”
老太太也发愁,不能跟王熙凤说你叔叔死了,你现在换装吧。
可是王熙凤又不是笨的,要是无缘无故换装了,她怀疑起来可怎么办?
老太太想了想:“你昨天说把她们母女两个挪出去,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在外边儿住个两三天还行,难道能在外边儿住两三个月?她自己就不愿意。
就还在你们院子里面住吧,不用让她来管事儿,咱们找个大夫来事先嘱咐好,就跟凤丫头说胎儿如今不太妙,让她好好歇着。我再去看她,让她安心养着,这样好歹能让她在院子里呆上半个月。”
至于半个月后该怎么办?到时候再想办法。
薛家这两天也不好过,薛姨妈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
二掌柜虽然能来,到了门口被荣国府的门子更加严厉的盘查。
就算是这样,王家那边像是突然断线了一样,二掌柜是不敢凑上去,王家也没再找过来。王家姑娘究竟该怎么办,也没了消息,更没了后文。
薛家这边更着急了。
荣国府都束手不管,他们薛家才有几两重?更管不了了!
只能在家里暗暗着急。
薛姨妈这时候很后悔:“也不知道你舅妈和你表妹怎么样了,我当初就不应该怕的跟什么似的,这个时候自己想想,把你表妹说给你哥也是一桩好事。”
侄女虽然落魄了,但是教养却很好,又是自己的亲侄女儿,薛姨妈这个时候越想越觉得把侄女接过来不亏。
薛宝钗没法说,薛姨妈这种人,就属于平时觉得还行,临到大事上肯定不行的那种人。就是舅妈真的让哥哥娶了表妹,母亲到这个时候反而不同意,因为哥哥可能因为这件事被人揪出当日的官司来。
一切都没尘埃落定,这种等待的时候真的是最艰难,最难熬的。
这时候外面传话,说是二管家来了。
母女慌忙出去,二管家心有余悸:“外面更严了,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路上见面都不敢多说两句话。昨日晚上连夜抄了三家。今天上午舅老爷回来了,舅太太和荣国府的琏二爷去看了。看的时候,据说京城里面大小官员都去宫里了。”
说着二管家拿手帕赶快把脸上脖子里的虚汗擦了:“太太,姑娘,这事咱们家没法插手啊。那真的是神仙斗法,小鬼遭殃。特别是那三家,毫无征兆的抄家了,如今家眷被关押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每家大门上都贴了封条,来往路过的谁看见了不指指点点,叹息一声。只怕这只是个开始,往后被抄家的人还多着呢。”
这可怎么办啊!
薛姨妈和薛宝钗这个时候面面相觑。
屏风里外这些人都知道眼下的局面薛家是没资格插手,也没那个本事插手,也只能被动地看着。
二掌柜只能先走,薛姨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当日我们兄妹四个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如今一转眼,两个哥哥都已经没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薛宝钗立即劝,薛姨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真的苦。
“我早早的没了娘,好不容易嫁到你们家来跟你爹也算是过了几年的恩爱日子。那个时候虽然你年纪小,也该记事儿了。你爹在家的时候咱们家的日子过的那才叫一个和和美美,可是转眼你爹没了。
薛家几房人口上门逼迫咱们,说你哥哥年纪小,说我守不住,让咱们把生意让出来。你哥年纪幼小,顶不了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眼珠子差点儿哭瞎,薛家的人根本不可怜咱们,明明是你祖父你父亲创下的家业,偏偏说是族产,要不是因为有你舅舅给咱们撑腰,咱们这个时候早被拿走了家业扫地出门了。
你常常说你舅妈舅舅如何如何,岂不知早些年对咱们也是恩德宽广。如今你舅舅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不行,我不能再坐着了,我得去看看你舅妈。”
薛宝钗拉着她不让去,“妈,这时候帮不上忙,别去了。”
薛姨妈开始哭。
薛宝钗叹口气,跟身边的婆子媳妇说:“咱们家换衣服禁肉食吧,衣服不用太素,毕竟在贾家住着穿孝惹得主家忌讳。
也别穿的那么花哨,还有别往那边去,如今他们家的人个个闭嘴,就怕这事儿传到了她们二奶奶的耳朵里。
回头要是出个什么事儿,咱们家的人不往那边去也怪不到咱们家的头上。毕竟是在这里寄人篱下,还是该避讳着些。”
心里面想着:这个时候还是别添乱了,要不然就没脸再住下去了。
就跟身边的丫鬟说:“往那边儿去的门白天也锁上,钥匙给我,我亲自拿着。”
第240章 防人言 八
这时候,贾琏派出去在外面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二爷,开始抄王家了。”
“啊!这么快!”
贾琏转身去后院,刚进了荣禧堂,就看到邢夫人王夫人一起在老太太跟前坐着。
要是放在往常,这就是一种很正常的事儿,当儿媳妇的哪能不来伺候婆婆?哪怕是已经有孙子了,也要到婆婆跟前奉承。但是这几天真是风雨欲来,这个时候这两位太太坐在老太太跟前让贾琏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老太太看着孙子急匆匆地来了,脸上还带了一些苍白,忍不住就问:“外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贾琏看看两位太太,看老太太没让她们走,才说:“外边刚得到的消息,开始对王家抄家了。”
王夫人听了,呆愣愣的。
邢夫人赶快看了看王夫人,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没什么表示,只是低下头在思索着。
王夫人开始哭了起来。声音很小,显得很压抑。
面对着这样的大事,邢夫人这种和王夫人不对付的就忍不住心生悲悯:“二太太,快别哭了,如今哭是不能办事的,不如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王夫人擦了一下眼泪对老太太说:“我们王家自从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来京中,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勤忠王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我那嫂子一辈子没受过搓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太太,不如我出面打听打听,看我嫂子他们关押在哪里。这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她这个时候被人家带走,连身衣服都不让多带。到时候天热还穿着现在的夹袄,连换的都没有。”
说着又哭了起来。
邢夫人为人糊涂,尽管跟王子腾的夫人也没有多少交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未必愉快。这个时候一想也是难受,跟着一块儿说:“天冷倒也罢了,天热可不行,捂一身的汗再加上天气热,衣服过不几天就馊了。
咱们这些人家,连下面的那些奴才们都没受过这样的罪,更别说这些太太奶奶了。到底是亲戚了一场也不能看她们这个样子,再说了,在外边儿办错事儿的是爷们儿,娘们儿们跟着受罪已经够难挨的了,再碰上不方便,这可怎么办?”
邢夫人是说女性一个月当中总有那么难过的几天,十分不方便。王子腾的夫人虽然到了中年纪,但是需不需要额外照顾真的不好说。
本来就是高门女眷,沦落到这个境地,尊严被践踏,就是所谓的没了体面。这种待遇真的比杀人都难受。
老太太看看邢夫人,也没搭理她。
跟王夫人说:“你说的也对,但是这事儿现如今还不好说呢,再看看吧。”
说完,就打发两个儿媳妇回去:“把王家被抄的消息告诉你们各自的老爷,然后关门闭户,别跟人家来往,也别出门儿,安安分分的在家里边儿呆着吧。
如今王家已经落难,咱们四大家族当初人家评价的时候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到最后,因为你们不谨慎跟外边断的不干净,害得咱们家也不能独善其身。
到时候如果被牵连,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想想各自的儿孙,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要真的被牵连了,你们也别可怜人家了,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邢夫人王夫人在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赶快站起来听训,这个时候连连应是。
老太太这话也是让王夫人听的,邢夫人的娘家根本不入流,就这样的大事儿,邢大舅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人脉,所以邢夫人这个时候根本用不着跟外边有什么联络。
老太太这一段时间防着的王夫人,甚至连睡觉都要多睁一只眼盯着她别闹出事儿。
两位夫人走了,贾琏立即掀开下摆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咱们怎么办?”
“急什么,咱们都知道王家是逃脱不了抄家的下场,如今这个下场来了而已。”
根据老太太的想法,皇帝是不会为难王子腾的夫人,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前提是要看这位太太愿不愿意把王子腾的书信交出来了。
到时候皇帝就按照这个书信以及江南查出来的一些结果开始大肆抓人。
这时候外面进来通报:“老太太,北静王府送来帖子,说是要给林姑娘庆寿,他们王妃明日来咱们家。”
贾琏立即说:“别让他们来,这个时候是黄鼠狼上门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老太太跟外面说:“让门口的人回绝了,就说咱们家最近一些日子给娘娘祈福呢,家里面一概不做庆典。
让门口的人说话恭敬些,再跟他们说过一些日子等我手头上不忙了再去给王妃赔礼。”
几句话说不好真的容易得罪人,而且这一次不见王妃也确实是把北静王府给得罪了,但是脸面却不能这个时候撕破。皇帝都没有撕破脸面,下面的臣子哪敢做这个急先锋?
老太太觉得门口的人未必能把话说得明白,把鸳鸯叫出来,让鸳鸯跟着一块儿到门口回绝了,态度一定要恭敬妥帖。帖子是千万不能收的,人也是一定不能见的。
贾琏在屋子里来回走:“这位王妃,娘家就是甄家,甄家才是这次亏空的大头。”
老太太很平静,跟贾琏说:“你先坐下,每逢大事须静心,不可急急躁躁的。具体的事儿,要等你兄弟回来。”
贾琏静不下心来,有点怀疑的问:“今天和一场大朝会差不多了,文武大臣都在皇宫,我兄弟才是个四品官儿,他能挤到前面吗?那些老大人们到底是如何言语交锋的?他能知道吗?能看见吗?能听见吗?”
老太太看着他:“他好歹去了,你连去都没去。”
贾琏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闭嘴坐下。
邢夫人急急忙忙回了东院,到了东院儿更是一点儿都不肯停歇,着急忙慌地去找贾赦。
贾赦这个时候笨手笨脚的在院子里给风筝骨架涂浆糊。
除了孙子孙女,身边还围了几个长相可爱的年轻女子,这几个都是贾赦的妾,如今正得他的宠爱,就带着一起玩儿。这些女孩年纪也不大,正是爱玩儿的时候,纷纷嚷嚷着老爷不会涂浆糊,她们便自己涂抹均匀。
院子里面风筝的骨架又不是一副两副,贾赦高兴的撇了她们,围着孙子转悠去了。
蘑菇捧着竹子做的骨架,看弟弟一点点仔细的涂抹,就提醒他:“你可要快点儿,慢了就不粘了。到时候你的风筝一上天,风一吹,一下吹个大窟窿,你的风筝就能栽下来。”
“我多涂点,涂厚点就不会这样了。”
贾赦乐滋滋的挽袖子:“乖孙子,爷爷跟你一起弄,丫头,再放低点,你放那么高你弟弟够得着吗?”
蘑菇面对爷爷如此明显的偏心眼儿,再加上如此不讲理的态度已经能够做到云淡风轻地面对了。
邢夫人就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进来,一进来赶快找到了贾赦,扯着他就要往屋子里面去:“老爷,有话跟你说,是大事儿!你快来,我跟你说一声。”
贾赦被她扯了几步:“有话说有屁放,老爷我正跟孙子玩儿的高兴呢,跑过来扫什么兴?”
邢夫人看了一眼,孙子孙女儿都往这边瞧呢,便赶快用手捂着嘴,趴在老纨绔的耳朵边说:“王家被抄了。”
老纨绔听了嗯了一声,手里在不断的用刷子搅拌着碗里的浆糊,跟邢夫人说:“这事儿跟咱们家又没什么关系。唯一能操心的也只有琏儿他媳妇儿了,要是月份浅倒也罢了,如今这个时候要么母子平安,要么一尸两命没别的。等闲你别往上凑,凑上去就是添乱的。”
说完又去和孙子粘风筝去了。
邢夫人才不管这些呢,反正自己有孙子,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王熙凤这个时候管不了事儿,那么事儿大部分就要落到自家儿媳妇儿的头上了,自家媳妇也是孕妇啊!
邢夫人想了想便去找云芳,准备嘱咐她好好的休息一番。
这个时候天气好,王熙凤在走廊下面晒着太阳睡了一会儿,但是没一会就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看到平儿在一边做针线,吐出一口气,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掀开了一点。
平儿发现她醒来了,问她:“想喝点水吗?”
“喝点吧,有点渴了,刚才做梦了,醒来现在一身汗。”
平儿一边等丰儿倒水,一边问:“做什么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