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听说他们关了几家在京城的店,外地的不知道。而且他们的当铺也闹了几回事儿,你也知道我在衙门里面,有时候这些民间纠纷就会闹到衙门,就算闹不到衙门,一旦闹事,这是京城,捕快们肯定是要去处理的,这是避免酿出大错,怕有人冲动之下见血,到时候朝廷就要管一管,顺天府这种衙门两头受气。
你想想看,出入当铺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老实巴交日子过不下去,把家里面值钱的东西拿来当了的人!
这些人都是升斗小民,哪怕是闹,店铺里一说要见官,他们没钱没势自己就怕了。所以没有闹到对簿公堂的时候,可是像这样的纠纷我知道的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这才短短的一个多月啊。”
“您的意思是说薛家做生意不地道?要是做事公平,童叟无欺,怎么会闹起来呢?”
“可不是不地道吗!这几次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有人把家传的宝贝拿去做活当,讲好的六个月后带钱来取,好不容易凑够钱去赎的时候却被对方说成死当,早就处理了。
还有就是有人家里被盗了,听说东西就在当铺里面,已经成了死当了,人家愿意按价赎出来。结果当铺就在这个时候趁机加价,五倍十倍的索要银子,这就有些过分了,有些人家给钱了事,把家中的物件赎回去,有些人家就气不过在门口大骂!
这当铺里面的掌柜还出来和人对骂,说是这是正经的买卖,按规矩办事儿!
说难听点,这是什么规矩,替人家销赃的规矩?!
我更烦的是知道我在顺天府衙门,如今这些人动不动就说‘我们家的亲戚在衙门里当官,想告我们先掂量掂量!’呸,烦死了!”
贾瑭就给他出主意:“要不然你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找个机会让她们母女搬走吧。”
“老太太是体面人,做不出那种强轰的事儿。你嫂子也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老太太明里暗里都说了,奈何人家不愿意走,不仅不愿意走,还想和咱们家成亲!
再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别为了这点事儿生气,只要薛大傻子回来,逮着机会,我保管让他们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至于眼下,我让你嫂子跟薛姨妈那里交代一声,做生意也是要讲良心的,这样坑蒙拐骗下去,早晚出事儿!
她们要是还不听,一条道走到黑。那句话怎么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到时候让他们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说怎么写的?”
“你先别急,我先回去打听打听他们家的生意如今怎么样了。桂哥儿他舅舅就在户部,打听这些很容易。”
贾琏点了点头,外边马车所经之处已经非常安静,贾瑭知道这是进入了内城的住宅区,桂哥儿也早就不观察窗外,而是坐在一边乖巧的听伯父和父亲说话。
贾琏说完话之后把注意力集中到桂哥儿身上,伸手撸了一下桂哥儿的小脑袋。
“出来玩儿高兴不高兴?”
“高兴!”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人说:“二爷三爷,已经到了,二姑爷在这边等着呢。”
徐礼升立即在外面打招呼:“两位兄长,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这个时候桂哥儿先掀开帘子出去,对着外边的徐礼升乖巧的叫了一声姑父,徐礼升就赶快伸手把桂哥儿抱下来。贾琏和贾瑭紧接着下了马车,几个人一起站在这里观察着这处大门。
大门是新修的。
徐礼升就在一边介绍:“这是我们从户部买下的宅子,还要多谢二哥帮忙,要不然也没机会买到这么大的宅院。”
贾琏就说:“这也是你们有福气,日子赶的巧,要是再早点儿再晚点儿,未必能轮得上这样的好事儿。”说完之后就跟贾瑭说:“几个月前这里刚被抄家,这宅子以前的主人是个三品官,里面修的倒是挺好的,但是也有不少僭越之处,其中这处大门当时修的就有些豪华,徐兄弟就找人重新修缮了一下。”
说完就问徐礼升:“里面重新修了吗?”
“修过了,也特意找人来看过,各处检查了一遍,把那一些不合适的都给去了,这才请亲朋们过来参观。
两位兄长,里面请。”
一群人往里面去,桂哥儿也迈着小短腿跟着进去。
大家先去前院参观,徐家和姻亲李家的长辈都在,一番见礼之后,一群人一起在这里转一转看一看。
贾琏就发现这里的客院有很多。徐礼升就解释说:“我在江南的时候,就得知有不少亲戚同乡将来都要进京赶考,住在外边哪有住在亲戚家来的舒服,所以这里是给亲戚们住的。”
前院没什么好看的,大家现在往后院去。
这片地方是属于徐家的家产,并不属于徐礼升个人所有。不过徐家人都不住,等到徐礼升的婚事结束之后,大家都是要回江南生活的。所以除了主院之外,最大的一处院落是给新婚小两口准备的。
贾琏和贾瑭主要看的就是这处地方。
再参观之前,贾琏和贾瑭带着桂哥儿去拜访徐礼升的母亲。两家结亲,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徐太太见到桂哥儿十分亲近,抱在怀里揉搓了好一会,又安排吃喝,主动留下他照顾。但是桂哥儿不想和一个不熟悉的太太在一起,坚持要跟着伯伯和爹爹,这才在徐太太殷切的眼神里跑掉了。
接下来参观小两口的院子,徐家的人安排的也算井井有条,已经考虑到了将来子女们的住处。这一些人在这几个院子里面走了走看了看。
徐家的房子已经到手了,看上去还不错。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测量室内距离,开始定做家具了。
家具是需要女方陪嫁的,所以需要荣国府出面测量。两家约定了一个时间,这不是大事儿,几句话就商量好了。
这个时候徐家的人表示,出来了几个月了也该回去了,如今婚事进行到这里,都是双方需要给小夫妻准备东西的时候,荣国府要准备嫁妆,徐家也要给小夫妻置办一些产业,要不然将来吃喝都成问题,官府的俸禄忽略不计,要是徐礼升靠着俸禄养老婆孩子,真的能饿死人。所以徐家这时候再留下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要赶快回江南准备着。
徐老爷就说:“……我们准备六月份回去,明年迎娶的时候再来。到时候全家都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都来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大家团聚一次,这院子够大也住的开,参加完婚礼了喝了小夫妻的茶,我们再回江南,往后都要靠贵府照应他们了。”
贾琏出来应酬惯了,立即表示肯定照顾,而且还表示这次回程荣国府会去送行。
在徐家逗留了大半天,吃了一顿午饭,贾琏和贾瑭才带着桂哥儿回去。
回到家老太太问:“那里的房子如何?需要大修吗?”
贾琏微微摇头:“这倒不至于,我看着还能再撑一二十年。您也是知道的,当官嘛,一辈子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很少,说不定将来要去外地呢,先住着吧。”
桂哥儿在老太太身边坐着,小脚一碰一碰的。贾瑭就说他:“规矩点!老实坐着!”
桂哥儿就老实的坐着,不再动了。
老太太开始护重孙子:“你少教训孩子,别在我跟前端你做老子的架势,再训他我拿拐棍敲你!好好的孩子被你们训的跟避猫鼠一样,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时候才有你后悔的!”
贾琏和贾瑭立即站起来,贾琏说:“没训,就是说他两句,您别着急。”
贾瑭也说:“他鞋上全是土,还不停的晃,满屋子都是灰尘,该说的。您别老护着他!”
“你不会好好的说啊,你也没说为什么不让他乱动。”哄着桂哥儿:“去吧,跟着玳瑁她们出去玩儿,我有话跟你伯伯和你老子说。”
桂哥儿乖巧的告退,老太太的手往下压了一下,叹口气:“唉,教孩子这种事儿,急不得,如今你们都有儿子了,以前家里的祖宗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旦有错直接拿棍子打个半死。后来到了你们这一辈,你们老子没点本事,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打是打不动的,开始骂人。
这里面要数你们二叔骂的最难听,就是你们宝玉兄弟,看到他也要兜头被骂,说什么‘孽畜’‘畜生’‘孽障’!这是当老子该骂的吗?我也不是没说过,都觉得我是溺爱宝玉才这么说的。
我今日跟你们讲清楚,你们要记得,祖宗的法子不行,你们老子的法子也不行,你们别整日急赤白脸的,孩子小,别吓着他们了,先好好的教着,有点耐心,不是大错就不能动用棍子棒子的,也别轻易喊打喊杀。”
贾琏和贾瑭立即应了。
老太太叹口气,歪在了引枕上。
贾琏和贾瑭对视了一眼,贾琏问:“孙儿们已经记得了,您这么还不开怀?您派人问问,桂哥儿生下来到如今,瑭儿没动他一指头呢。”
“我叹气不为这个,你们兄弟都是好的,我是知道的。刚才你们珍大哥哥来了,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叹气的是这个。”
说完拍了拍木塌,贾琏和贾瑭一人坐了一头,两人对视了一眼,贾琏从鸳鸯的手里接过美人锤,轻轻的敲打在她的腿上。
老太太再次叹口气,“你们大哥哥说,四姑娘日后的事儿交给咱们来办。”
惜春是贾珍的妹妹,当初是年纪小没长辈照顾,老太太才抱了来养着,说到底还是宁国府的姑娘,出嫁这种大事儿是要让宁国府操办才行的。
贾珍现在不管了!
贾琏一方面心疼那嫁妆银子,以前想着妹妹出嫁也不过是陪嫁点东西就能把女孩给打发走了,前提是东西能随便抓来,现在要家具没木料,要首饰没金银的,怎么办?
另一方面,就是荣国府发嫁宁国府的姑娘,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宁国府要是没了,贾珍要是获罪了,发嫁惜春就是荣国府的责任,可如今贾珍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他皱眉:“这也不合适啊!是吧瑭儿?”
“也对啊!日后让四妹妹带着夫婿孩子来走亲戚,是去宁国府还是来咱们家?”
“我也是这么说,你们珍大哥哥是铁了心了,也死皮赖脸。”
贾瑭说:“这容易,先把名分定了咱们再办事儿,也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嫁妆,养了这些年来,嫁妆咱们也出的起。
这样吧,让珍大哥哥去城外问问敬大伯愿不愿意,愿意就过继给我们老爷,到时候四妹妹出嫁,跑腿办事儿我们兄弟责无旁贷。要是敬大伯不愿意,这事儿咱们就不答应!”
贾琏瞬间觉得这主意妙:“对啊,倒是敬大伯肯定不乐意,珍大哥能让他打的满面是血,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老太太到底是心软,心疼自己养大的姑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你四妹妹的婚事也不了了之了,珍儿那混账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肯定不管,逼着咱们管。不能不让你四妹妹好大年纪还没夫家,这不合适!”
贾琏说:“也对,要是四妹妹不嫁人,萱儿和妞妞怎么办?有个嫁不出的老姑姑,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祖孙齐齐叹口气。
贾瑭说:“先放着别管,走一步看一步吧,四妹妹还小,三妹妹还没人家呢,她不着急。”
老太太说:“她不着急我着急,我还有几年活头,我担心的也就是宝玉,林丫头,四丫头这三个人的终身。
林丫头好说,你姑父做主,只有这一个孩子,必是千挑万选不会亏待了。宝玉那里也有爹娘谋划,再不行,宫里的贵妃也惦记,终究是能办的。只有你四妹妹,有个哥哥跟个畜生没两样,他不插手,咱们插手不合适,她性子还倔强,我不放心她。
你们两个也别坐着了,去问问他,这事儿到底想怎么办?他凭什么不打发他妹妹出嫁。
再有记着,这关乎你们妹妹的脸面,不许露出消息了,回头要是跟媳妇说,也嘱咐她们别乱说。”
贾琏站起来:“您就是多操心,她们也不是傻子,我们兄弟也不是憨子,能不知道四妹妹脸面重要?我们这就去了。”
贾瑭也跟着站起来,两个人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
贾瑭问:“去宁国府?”
“嗯。问问他到底想咋办!”
他们出了门,走到宁国府门前,门子欢喜的迎着他们进去。这时候到了前院,刚进了前院就听见里面丝竹声婉转悠长,还夹着一群人劝酒的吆喝声。
里面的小厮带他们进去,就看到一屋子人围在一起,看着一个穿着轻薄纱衣,线条若隐若现的女人翩翩起舞。这些人要么搂着粉头,要么搂着小厮,还有不少人撅嘴和人亲亲,各个衣冠不整,场面十分辣眼睛。
贾瑭想转身走,贾琏直接进去,一脚踢开了其中一个人,招呼这贾瑭坐下来。
然而贾琏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要观赏歌舞与大家共沉沦,很像是砸场子的。
贾瑭根本不坐,对着正中的贾珍说:“大哥哥,族中有些事需要你拿个主意,出来一趟吧。”
贾蔷立即站起来:“二叔叔三叔叔,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再去。”
喝你个头!
“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书读了吗?钱賺了吗?拿什么养家?”
贾蔷立即低头蹲下来。
其中有个面生没见过的,站起来说:“三爷,都是些朋友,今日好不容易相聚……”
贾瑭问引路的小厮:“他谁?”
“外面的一个相公,平日给我们大爷写信的。”
“拉出去……”
“行了,瑭儿,别闹了,我和你们兄弟出去。”贾珍站起来,跟大伙说:“接着吃,接着喝,等会我就回来。”
说着出来了,贾琏也站起来,一群人进了厢房。
贾琏说:“你今儿跑到老太太那里大放厥词,老人家思来想去,心里面到底是为四妹妹心疼,所以差我们兄弟俩来跟你商量一件事儿。你去城外找敬大伯,让他同意只要过继,我们就把这事儿接下来。”
贾瑭也说:“四妹妹跟我们的亲妹妹是一个样,但是我们办事终究有些不明不白,到时候哪怕是你挂个名儿,我们忙前忙后也可以呀。
你现在啥都不想管,一甩手就这么甩出来了,到时候要是办事儿人家在背后胡说八道让四妹妹怎么想?让她夫家怎么想?让这些亲戚朋友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