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点点头:“去过,板儿他们祖上和尊府连宗,当时板儿家也是大户人家,我们家也有些钱财,门当户对才嫁了姑娘给板儿他爹。板儿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没养住,这才余下他和青儿。”
刘姥姥陷入回忆中,对王熙凤说:“我去你们家的时候,板儿他们家已经快不行了,虽然连宗,但是板儿家的主心骨没了,再上门去就是打秋风了。那时候这府里的太太还是那时候的小姐,我是不常见的。拜见的就是令堂和二太太。”
这个二太太是王熙凤的婶子,小姐就是没出嫁的王夫人。
王熙凤是从小没了父母,对母亲都忘的差不多了。
如今做了母亲,再想想自己的母亲,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刘姥姥就说:“我前几次去的时候,令堂身体已经不行了,接着板儿家就卖了城里的房子搬到乡下去了,我跟着去了乡下,就没脸再去登王家的门,后来听说大太太生了姑奶奶你,没多久就听说她去了,我还哭了一场,唉!”
王熙凤也只能再叹一口气,打起精神说:“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
外面丰儿打起帘子进来,跟王熙凤说:“奶奶,萱姐儿来了。”
巧儿一下子来精神了,大喊着姐姐姐姐,在榻上蹦跳起来。
蘑菇还是一身男装,头上用了束发金环,走进来的时候昂首阔步,和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什么两样。
蘑菇先给王熙凤和刘姥姥见礼,这才上去抱巧儿下来。
王熙凤说:“你妹妹如今有名字了,刚才是刘姥姥给她起的,名字叫巧儿,往后别再叫妞妞了。”
蘑菇躬身应是,牵着巧儿的手跟刘姥姥说:“我听说您今天要走,就来送送您。”
刘姥姥赶快站起来:“当不得当不得。”
王熙凤也纳闷,跟刘姥姥说:“这是想送你呢,往日可不见懒丫头这么勤快,来了客她还不爱搭理呢,今儿既然是特意来送,就让她送您出门吧。”
这时候外面鸳鸯来了,把一些常用的丸药和方子送了来,里面还有老太太没穿过的衣服。跟刘姥姥说:“这是亲戚送的,老太太不穿人家送的衣服,放着可惜了,您拿回去自己穿送人都使得。”
还有不布料荷包,老太太院子里大家凑的金银锞子。
除了老太太院子里的东西,还有不少王熙凤和平儿准备的,像是一些点心饽饽,绒线布匹,衣服银两,加起来也准备了半炕。
这时候平儿拿来两个包袱,身后跟着金钏。
平儿拿着包袱跟刘姥姥交代:“除了我和奶奶给您包的几两银子,这里有一百两,一个包袱里有五十两,是太太给的,太太说叫你拿去,或者做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
每说一样东西,刘姥姥在一边感谢一声再念一声佛,最后这一百两银子,刘姥姥顿了顿才连番感谢,又念了几声佛。
她是个很有生活智慧的老人家,听出王夫人的意思了,拿着这一百两走人,日后别上门了。
蘑菇看了一个现场,无声的叹口气。
这时候婆子说马车到二门外了,平儿立即拿了一个包袱来,里面是几件她的旧衣服,就对刘姥姥说:“这是我的几件衣服,都是旧的,虽是旧的,我也没常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
刘姥姥感激不尽:“看姑娘说的,这些东西就是拿银子也没地方买去。”
说完转身对抱孩子的王熙凤说:“姑奶奶,我家去了,姑奶奶保重,照顾好哥儿姐儿。”
说着哭出来,拿袖子抹眼泪。
王熙凤笑着说:“姥姥慢走。”
蘑菇就嘱咐巧儿:“你在这里和你妈妈待一会,我去送送,等会就回来了。”
院子里有媳妇婆子来帮忙搬东西,一群人把刘姥姥送到垂花门,蘑菇帮着把东西放到车上,她力气大,还很灵活,放好后还把板儿举起来塞进了车里。
刘姥姥看她还要再送,就劝她:“使不得,再走就到街上了,姐儿快回去吧。”
蘑菇说:“不碍事,我为了送姥姥特意穿了一身男孩的衣服。”
说着催着小厮牵车,送刘姥姥到角门那里。
刘姥姥的头从车里伸出来,就说:“萱哥儿回去吧,我走了,替我谢谢老太太和姑奶奶。”
蘑菇看着车出了角门,就往外走了几步,对着远去的马车挥挥手。
这时候她发现门口站了几个人模狗样的人。
这些人也在打量她。
蘑菇如今年纪不大,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她英姿勃勃,穿着男装没一点闺阁脂粉的样子。抬头看人的时候眉目凌厉,谁看到都要称赞一声这是个英姿勃发的小公子。
里面跟着出来的媳妇提醒她:“哥儿,把姥姥送走了,咱们回去吧,该读书了,您今儿少打了一套拳,不是说等会补上吗?”
蘑菇抬手阻止她们说下去,压低声音语调慢慢的说:“不急,这是哪儿来的客人?我做主人的,看到门口有客,怎么能不问问?”
这些人立即弯腰下拜,蘑菇问:“各位是哪儿来的贵客?来我们贾家有何指教?”
其中一个领头的笑着说:“蒙这里的主人垂问,我等来这里是拜访贵府二老爷的门客,并非是府上的亲眷。”
蘑菇听父亲说二老爷的清客们在收受贿赂的事儿,虽然对这其中的算计不予置评,但是人家都快贿赂到门上了,这哪能成?!将来朝廷问起来,人家说是在荣国府门外给的钱,这就好比黄泥落进□□里,它不是屎也够恶心的!
蘑菇眉头一皱,问:“找谁?”
又侧头跟后面的门子说:“今儿你们当值的头儿是谁?叫来见我,怎么半天了没通报到,传出去了还以为咱们家把这一些来客分了个三六九等,非要看一个眉高眼低。”
这些人看他年纪不大,在这里颐指气使,就知道这是府里正经的主子,都不敢喘大气了。
没一会一个中间男人跑了来,点头哈腰的说:“小爷儿,不敢怠慢这些贵客,刚才小的就打发人跟里面说了,这几位是来找卜先生的,卜先生刚才说晚会来。”
蘑菇存心要把这火拨一拨,就说:“往里面再传,问问卜先生什么时候出来?再派人去跟二老爷的常随们问问,看二老爷今日在哪儿?是衙门里还是家里?这位卜先生又是有什么大事儿,非要让客人在门口等半天?”
门子们拔腿跑后面去了。
这些来客也品出点意思了。
看来大家来干嘛的这些主人不知道,或者是这主人年纪小,还不知道。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男人几乎都去衙门了。门口的事儿很快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
王夫人正在念经,突然听到这个事儿,就问:“萱姐儿怎么到了门口去?她不是一直在园子吗?”
彩霞说:“听说今日刘姥姥走,她去送人呢。”
“送人就一直送到大街上?真是不像话。劫数,劫数啊!”
王夫人这时候急了起来,要是收钱的事儿被萱儿撞破了,肯定闹的两房皆知,大老爷那人肯定抓着这事不放,死咬着不松口,而且自家老爷也不知道收钱这回事儿,必定会大怒,到时候事情可就难收场了。
她这会第一反应是:“让卜世仁去外面把那些来跑官的给带走,别在这丫头面前说破了,我想想这事儿怎么遮掩。”
她心想想着,家里不安全了,看来必须让这些人去新院子那里去了。
如果去了哪儿,自己要经常出门才行,看不到银子不放心啊!
第291章 似恐慌
卜先生很快出去了。
蘑菇看着这位长得贼眉鼠眼的清客,心里面就觉得果然老话说的对:面由心生!
然后她也搭理任何人,就背着手从这边角门出去往东院去了。
那些丫鬟仆妇们赶快跟着出来,其中有几个劝她:“哥儿,咱们该回去打拳了,您不是说了今天还有书没读有拳没打呢,不可荒废了时光。”
蘑菇就说:“我回去见见祖父,见到了就读书。”
不提角门外边发生了什么,蘑菇一路到了东院,来到了贾赦的院子里,贾赦今天又喝得醉呼呼的。
就有几个通房丫头上去摇晃贾赦:“老爷,萱姐儿来了。”
贾赦醉眼迷蒙,看到一个半大的男孩站在面前,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还真别说,你穿上这一身也是人模人样的啦。”
蘑菇就说:“我要不是人模人样,老爷也不人模人样,我随我爹,我爹随老爷。”
“伶牙俐齿!”老纨绔摇晃着站起来,对蘑菇说:“我不是人!”
蘑菇挑眉:“哦,老爷知道了?”
贾赦就问:“你怎么不跟着说你不是人。”
旁边的人都哭笑不得,贾赦的一个妾就上前扶着他,对蘑菇说:“姐儿回去吧,老爷又喝多了。”
蘑菇看他这样子,也听不进去什么话,就嘱咐:“等会老爷醒了跟老爷说一声,就说这几日总能见到外边有不知道哪儿来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绫罗绸缎,找二老爷的那些门客相公们。
总觉得这些人贼眉鼠眼鬼鬼祟祟,让老爷上上心,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看这些人到底干嘛的。”
屋子里的女人们应了下来,扶着贾赦坐下,蘑菇看看祖父,就转身出去了。
这些女人哄着贾赦去睡一会,贾赦就被这些女人架着往里屋去了。
晚上贾赦略微清醒一点,就带着人溜达着去了前院。
贾琏还没回来,他就从荣禧堂往贾政的书房梦坡斋走去。
贾政听说他来了,就觉得纳闷,兄弟两个到了如此这个年纪,来往的不多。
一直以来贾赦不去荣国府的前院,贾政也不去东院。兄弟俩个都不会进入到对方活动区域里,今日来这里就显得有些奇怪。
但是兄长来了,他也只能出去迎接,于是便出了院子在门口见到了贾赦。
“大老爷今日怎么来了?”
“没事儿,”贾赦的肿眼泡盯着贾政,又看了看他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这些清客们穿着富贵,打扮的华丽,而且都是崭新崭新的衣服,不见一丝一毫的窘迫和拮据。
贾赦背着手看着这些人就说:“我今儿听孩子说,这几日一直有人往咱们家来找人,都是来找这些人的。”
贾政回头看了看,“是吗?”
他觉得这些人都是些有骨气的读书人,没想那么多,更没先到他们会背着自己收受金银,问贾赦:“是门子刁难来人了?”
“谁知道呢,我没问,或许是哪个人家里有急事儿,要不然不会总有人来找。”
他这么一说,那些清客们立即说最近俗事多,这个说有亲戚要成亲,家里人让去帮着写楹联。那个说是老家来亲戚了,家人来找。再有人说,有邻居来办事儿,叫出去一起喝一杯……
贾政也没放在心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讲话,本身就是一种欲盖弥彰,一家有事儿能理解,怎么全部都有事儿?贾赦看着这群人,一张肿胖的脸似笑非笑,表情很耐人寻味。
他随后就问最近的一个人:“这是做了一双新鞋啊?”
“是是是,最近布料降价,我等这才舍得置办一些。”
贾赦说:“也怪不容易的,是吧二老爷?”
贾政品着这意思,就说:“往日是我没发觉,倒是怠慢了各位,日后布料衣物,都由我给大家置办。”
一群人立即感谢贾政,又谢谢贾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