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看出来了,这是个糊涂的人。
她的心情只有自己知道。管还好不管,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二房今儿全家穿着新衣服,在辞别的时候,贾政还哭哭啼啼的说:“儿子实在是舍不得老太太,下个月儿子生日,也是母难日,本想再陪老太太过一岁……”
说着哭起来了。
旁边的贾赦掀开眼皮看看贾政,对于这种告状不放在心里。
没错,就是贾赦催着他走,不走也要走,再不走就把他的东西扔街上去!
老太太说:“去吧,等你过寿,让孩子们去给你磕头。”
贾政就问:“儿子如今搬走了,您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老太太很想问:我嘱咐的你听吗?
但是没问,到底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她也苦口婆心的拉着手说:“你如今年纪大了,已经做祖父了,为人该自重一些,给子孙立下好榜样。”
贾政听了立即应是。
老太太接着说:“往后,你就是荣国府的旁支,不是勋贵门庭了,该勤俭持家,不可再铺张浪费。”
贾政说:“儿子一向奉行节俭,往后自会勤俭养德。”
老太太点点头,又嘱咐:“和邻里和睦相处,人说远亲不如近邻,别管人家是贩夫走卒还是封疆大吏,都要敬着些。”
老太太最后说:“往后不可张扬,娘娘是你的女儿,不可让家里人打着娘娘的旗号招摇。娘娘在宫里不容易,不可让娘娘为难。”
贾政应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问:“你的那些清客们,还有多少?”
“还有七八位,其他的令他们散去了。”
老太太也不问过程,更不问是怎么遣散的,于是点头:“好,去吧,回头那一天闲了来看看我。”
贾政立即磕头,王夫人却说:“过几日我们那里收拾好了,想请老太太过去住几日。”
贾赦的目光从肿眼泡里斜着出来看了王夫人一眼。
贾政立即点头:“儿子来接您。”
老太太说:“我去看看就行了,到时候凑着晴天,带着孩子们都去看看,吃顿饭就回来,我在这里住的久了,认床铺,不想睡到别的地方去。”
贾政夫妻很失望,和老太太告别后,他们和贾赦夫妻告别。
贾政和贾赦面对面没说话。
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感情也不好,只是邢夫人这时候志得意满,王夫人不说话,她说的很多,全场都是她的声音:“二太太放心去吧,这里的几个孩子有我照顾呢……”
这个开头很容易引起歧义,要是放在灵堂上,似乎这么说也合适。
王夫人对她这种小人得志很不屑,皮笑肉不笑的说:“多谢大太太了,这也是大太太这种大方的人能干的出来的事儿,这几个孩子也花费不少呢,这几年让大太太破费了。”
一说到钱,邢夫人就得意不起来了,立即咬牙切齿。
老太太觉得很没意思,就说:“去吧,别误了吉时。”
贾政这才对着贾赦作揖,贾赦才假模假样的说着客套话,让贾琏送他们出去。
上午贾政刚走,下午贾赦就催着家里人清扫粉刷贾政用过的地方,把一些贾政没带走的东西给扔出来。
他还跑到贾政的梦坡斋书房,非要把院子里的布局给改一下,订做新的书架和多宝阁,要把他的宝贝挪进去。
看他兴致很高,最要紧的是桂哥儿跟着他跑进跑出,贾瑭就忍不住去看。
以前贾政在的时候,这是正经的书房,安安静静,博山炉燃着香,确实有几分高雅。
换了贾赦,这里就变得俗不可耐。
如今在各处粉刷,颜色居然是大红大绿,颜色的饱和度很高,如果红配绿,颜色饱和度不高确实很有韵味,但是这种刺眼的颜色看着眼疼。
除了院子里游廊里的红配绿,连定做的黄铜鸟笼都是抛光的。进了屋子里,贾瑭松了一口气。这里的家具还没摆好,能看的出来颜色和款式都是古朴大气,就是描金也是起到点缀,绝不会喧宾夺主。
贾赦挺着肚子,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拈着胡子,正指挥桂哥儿爬上爬下的给他放瓷瓶。
看到贾瑭过来,他斜着眼看来贾瑭一眼,就抬着下巴:“去吧,替你儿子干活去,看见你就烦。”
贾瑭没顶嘴,要是放在几年前肯定顶嘴,现在能忍他了。
贾瑭捋袖子按照他的说把某物放在某处,桂哥儿负责给爹爹递东西,贾赦正说着怎么放呢,突然问:“你大舅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贾瑭一怔,回头问:“老爷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第304章 新奔头
贾瑭还纳闷呢,老纨绔不是个爱出门的人,他的爱好除了一个人欣赏自己的收藏外,就是和小老婆们喝酒。
也没主动打听过外面的事儿,今儿突然就这么问了。
贾赦就说:“前几日我不是打发人去做这些家具吗?林之孝选木头的时候人家商行的人听说是我买的,就少收钱了,说那商行有你老丈人的股,他和人家说了几句你老丈人家最近的事儿,听说最近殷家进进出出的清扫家里呢。
回来还跟我说,是不是他家的老夫人要过寿,用不用准备贺礼,要真的是贺寿什么的你媳妇儿早就忙起来了,我一听就知道这必定是他们家那大儿子要回来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事了,看他们家的做派,怕是你这内兄有奖赏啊!准备着到时候全家打扫的干干净净等圣旨呢。”
贾瑭就笑了笑,嘴里跟贾赦说:“如今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江南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儿,想来是该回来了吧。”
贾赦就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贾琏来了。
一看贾瑭正在忙他也加入进来。一边儿从箱子里面把那些古董拿出来一边儿看着屋子里面散乱的柜子架子就问:“怎么不摆好再放?这些东西都金贵,万一要是磕了碰了还是老爷心疼。”
贾瑭就说:“到时候看着点就能避免。”
贾赦这时候就觉得志得意满,站在这里他觉得不仅地方宽敞,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跟贾琏说:“让人传话给厨房整治一桌好酒好菜,把琮儿叫来,让桂哥儿也跟着,荂哥儿和长生还小就算了,咱们父子祖孙喝一杯。”
这就有点要庆贺的意思了。
贾琏也很高兴:“儿子也有这个意思,刚才就让人去吩咐了,还给桂哥儿准备了蜜水,桂儿高兴不?”
“高兴。”
贾赦肿胖的脸上也带了笑的模样。
到了晚上,老太太这里照样是灯会辉煌,后院的女眷都聚在这里。
缺少了王夫人,但是气氛和以往一样,因为接来了史湘云,满屋子都是史湘云的笑声,连带着老太太的心情也高兴了些。
天刚黑外面送了晚餐过来,老太太带着这几个姑娘入座。吃饭之,老太太对一边站着的邢夫人说:“你以后也不用伺候了,一起坐着吃饭吧。”
没了王夫人在跟前,而且邢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再让这做祖母的儿媳妇立规矩也没意思。
邢夫人终于在一把年纪得到了不用伺候婆婆吃饭的许诺,整个人很高兴。
她们吃完饭,云芳王熙凤和李纨才能去吃,留下老太太带着一群大姑娘小姑娘们在堂上说笑。
这就说到了她们姐妹准备起诗社。
发起人是探春,探春先是可惜了一下贾宝玉不在,毕竟贾宝玉作诗也好,然后就说蘑菇:“……萱儿也是个读书多的,怎么读了那么多书一句诗都做不起来。如今连平仄押韵都弄不明白。我一说结社,她第一个摇头不参加,我还想着到时候哄着她们姐妹去找嫂子们要银子呢,不参加我如何能开口?”
一屋子笑起来,老太太是不在乎这三五十的银子,她光是一天的饭钱都要十几两,在她看来,给孩子们几十两银子去买零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就笑着和探春说:“你们何必哄着她们去要钱,直接跟我说,我给你们出了,不够再来找我。”
探春说:“本来是为了玩儿,哪里是当做正经事儿做,老太太不必当真。”
老太太就说:“我看你们说的热闹,既然是玩乐,不妨多写一些出来,我虽然不会作诗,也是能听的明白,有好的拿来让我看看,也让我解解闷。”
说着外面吃完饭的几个孙媳妇回来,老太太一指王熙凤:“这财主儿来了,你们快去要钱。”
屋子里的几个姑娘上去拉着她们三个,纷纷让王熙凤掏钱,王熙凤就说:“让我拿钱也行,不过是几十两银子我倒是不在意什么,只是你们也要跟我说说是怎么玩儿的,也要让我跟着学一学,回头我们要是想玩儿就换成你们这种雅致一些的玩法。
不瞒你们说,我们几个次次去烤肉,我觉得腻了,又没什么好玩的能替代的。”
史湘云就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遍规则。
结社自然是为了诗词歌赋,至于这些钱是要整治一些果品酒馔,比如写诗写到兴起的时候干一杯,主要是为了点缀的。
王熙凤听了不免失望,推了一把李纨:“这事儿就你能跟着玩儿,我们就不行了,珍大嫂子不会作诗,我不认字,芳丫头也是文盲,我们三个还接着去烤肉吧。”
云芳说:“要是肉吃腻了,还能烤菜。”
“对,也能烤饼。”
一屋子人笑的前俯后仰。
王熙凤转身叫平儿:“平儿,去取五十两来给三姑娘,让她多弄点吃喝,巧儿和萱儿也是一对笨丫头,她们姑姑去作诗了,她们好歹也能就着姑姑们的大作当佐料吃下去些点心。”
惜春就来推王熙凤:“我就不信,我到时候非要教给她们作诗来打你的脸。”
大家说笑了一回,老太太就说:“散了吧,听说明日有雨,要是下雨了你们就不必再来了,免得走来走去吸了寒气儿。”
大家站起来一起应了。
王熙凤是必定要来的,一来是住的比较近,二来是晨昏定省也是该做的。
大家一起往园子里去。
进了园子在石障处分开,其他人是在西边住着,云芳和邢夫人要去东边的怡红院,再从怡红院去东院,过几日邢夫人搬到以前王夫人的院子里,就不必再走这条路了。
天气冷了,云芳她们婆媳到了怡红院的上房,这里之所以叫怡红院,是因为正房的牌匾上写着“怡红快绿”四个字。院子很大,房舍很多,院子里芭蕉翠绿,各色植被齐全,更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在贾元春游园的时候就喜欢这里的建筑,这里也是大观园最宜居的地方。
更妙的是怡红院的上房这里还有很多设计精妙的机括,看上去是一堵多宝阁,实际上暗藏着门。这里地上是花砖,顶上铺了彩棚,四面墙壁也是装饰华丽,做女孩的闺房是最合适的。
上房蘑菇和巧儿一人一半,蘑菇年纪大,住了东边,巧儿住了西边。外面的厢房也是一人一半,住着彼此的丫鬟。
巧儿的年纪小,云芳先看着巧儿睡着了才去蘑菇的房间。
蘑菇和邢夫人说了半天的话了。
邢夫人拉着蘑菇的手,对着这里的摆设批评了很久,云芳进来的时候邢夫人就说:“这也是你惯的,你看看这屋子里,到处乱糟糟的,也不收拾,这里堆几本书那里堆了一堆书,女孩的房间谁家是这样的。东西都要放起来,别扔的到处都是。”
蘑菇就再次解释:“我没乱扔,这是我最近看的,我在比对这些书里哪里是一样的哪里是不一样的,我这里又不脏,也没别的味儿,就是书放的散乱了一些,祖母你别操心了。”
邢夫人放开蘑菇的手:“我不管你了。”
蘑菇翻身躺下:“谢谢您不管我,让我睡吧。”
邢夫人又不是真不管,她转身趴在蘑菇身上:“好孩子,以后你到婆婆家,人家说你邋遢。”
蘑菇不在意:“让她们说去好了,‘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琢谓余以善淫’,反正有些人心里邋遢,看谁都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