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过来拉着云芳的手带着她到了塌前,老太太和一个贵妇坐在榻上,其他人都坐在椅子凳子上。王熙凤对这个贵妃说:“姨妈,这是瑭儿家的,闺名云芳。”
对云芳说:“你不认得,这是薛姨妈,也是我姑妈。前些年在金陵呢,是咱们家的老亲了。”
云芳立即弯腰,薛姨妈赶快站起来:“好孩子不用外道,都是亲人近人,不用客气。”
云芳被她拉着也没拜下去,商人地位低,这位薛姨妈还真不敢受云芳的礼,大家糊弄过去就行了。就听着薛姨妈对着老太太夸奖:“我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女孩,真是个标致的大美人,老太太有福气,好孩子都到您跟前来了。”
一屋子笑了起来。
王熙凤就领着一个圆脸的女孩过来,对云芳介绍:“这是薛家的妹妹,闺名宝钗。”
呦,女主之一啊!
薛宝钗弯腰低头要见礼,云芳一把拉住她。
因为是女主,云芳想多看两眼,果然是个稍显丰腴的美人。
但是论起丰腴,云芳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就真正丰腴了起来,属于可爱漂亮的那种,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就壮的那种。薛宝钗的眼里,云芳是个肉皮白皙,眼大唇红的美人。又因为长相大气明朗,云芳的脑袋上金玉遍布,还戴了一朵大红的绒花,不仅不俗,更显得国色天香。
云芳送薛宝钗坐下,邢夫人看王熙凤站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就不想让云芳站着,说了一句:“你去坐着吧,大家自在的说话。”
于是云芳只能回到宁国府的婆媳这里,加了一张凳子给秦氏坐,她自己占了刚才秦氏的凳子,挨着尤氏说话。
经过几年的相处,珍大奶奶尤氏和云芳能开心的说各种八卦了,她小声的说:“薛家这不打招呼就来了,弄了一个措手不及。”
云芳小声惊呼:“真的是不打招呼就来了?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刚才我还问我的那两个丫头,问她们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了。”
“你别冤枉你的丫头,是真的不打招呼就来了,还是一家子都来了,你知道吗,行礼堆在宁荣街呢。”
“是吗?”
“我带着儿媳妇来的时候路上看到了。听意思是说京城里有房子,怎么一股脑来咱们家了。”
不合适,这年头没打招呼就来的事儿真的让人很膈应。正常的拜访应该是先送拜帖,主人家同意了再上门的。
这时候外面就有个管家媳妇进来,“老爷说了,如今姨太太家的房子没收拾呢,不如先住下。东北角有一处小院子梨香院暂时收拾出来,给姨太太一家安置着。”
屋子里女眷的表情各异,王夫人和薛姨妈是很惊喜的,老太太维持着客气的笑容,邢夫人是事不关己。王熙凤是客气有余,激动不起来,但是也跟着高兴。
李纨和邢夫人一样,都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宁国府的婆媳更是和这件事无关啊,也是笑着请薛姨妈住下来。云芳先是惊讶了一下,也随机明白过来。
梨香院作为当年老公爷养老的地方,修缮的比较好,平日里也维护的比较好,贾政或许抱着到时候把这个院子给贾兰的想法。毕竟那是祖宗荣养的地方,将来给孙儿读书,当成外书房,还有小门连着外面,出入也方便,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如今薛家突然来了,而且京城的房子不能住人,东西都堆到了门口,荣国府这个时候不得不先安排他们住下来,但是其他的房屋要么是没人住,来不及打扫修缮,要么是不合适——薛家还有薛蟠这个男孩子呢,不能让他在贾家的后院乱跑,所以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能和外界互通的梨香院。
云芳想着:贾政或许是为了救急让他们暂时住着,给他们一个时间窗口回去打扫卫生,谁能想到人家薛家一直不走了呢。
薛姨妈这个时候已经说着薛家采买日用品不走贾家的账了,说的高兴起来,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吃了饭,邢夫人和云芳一起回去。
婆媳两个坐在车上,邢夫人说:“薛家这事儿办的……他们怎么不去王家住着?论关系,和王家更亲才是,和咱们家……说真的也就这样了。”
王子腾是薛姨妈的亲兄弟,这年头听说过投奔兄弟的,没听说过兄弟还在,日子过的还好,会主动投奔姐妹的。
天还冷,云芳用火钳子拨弄了一下炭盆,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看着车到了东院前面,就小声跟邢夫人说:“这里面有他们薛家的打算。我问太太,他们来京城干嘛?”
邢夫人想了想:“第一是为了送他们家的姑娘进京待选。”
云芳点点头。
“二是为了看望亲人,你没听见那薛姨妈说嘛,说二十年没见到姐妹了,十分想念,想来探望。”
云芳点头,“嗯,第二条是探亲。”
“这第三嘛,说是要去户部销账再重新支领。他们家是皇商,听说家财万贯,这也是个正经事。可这三件事都不是来了住咱家的说法啊!”
车子进了东院,外面婆子丫鬟请她们下车。
婆媳两个就下车,直接去了云芳他们的院子。
邢夫人一天当中有一部分时间直接耗在了这里,目的是为了看孙子。
云芳陪着邢夫人去看儿子,蘑菇正在院子里跟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玩耍。婆媳两个歪在炕上,把正在吐泡泡的贾桂放在中间,云芳接着说:“太太刚才在车上说了三条,有一条他们没说,太太也没看出来。”
“是什么?”
“他们家的姑娘年纪大了,该嫁人了。咱们家不是有宝玉这个凤凰蛋吗?”
邢夫人摇了摇头:“不是说他们家的女孩要进宫陪着公主读书吗?”
“公主能读多长时间的书?过了一两年,公主下降驸马家,他们这些陪读该怎么办?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家里父兄都是官宦,难道给公主做陪嫁丫头?不还是要回来,回来之后呢?”
邢夫人恍然大悟:“回来是要嫁人的啊!这么说他们看上宝玉了?”
“不一定,他们家表面是皇商,但是说到底也是商人,地位不够好,要是能陪伴公主,也算是镀了一层金,嫁入权贵人家做次子或者是庶子媳妇是够了。万一呢,万一攀不上高枝,宝玉这不是现成的吗?”
“不能这么说,还有林姑娘呢。就算是没林姑娘,我听老太太说,江南甄家的几个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是好孩子,将来也能成宝玉的婚配。”
轮不到薛家的。
云芳微笑:“太太,我和太太打个赌如何?”
邢夫人一听,来兴趣了:“怎么赌?什么彩头?说来听听。”
第69章 小儿女
本来就是为了玩笑,云芳就说:“要是太太赢了,我就送太太一套头面,而且是专门给太太订做的,上面镶金嵌玉,太太想要什么,我就订做什么。”
邢夫人如今有儿子时不时的塞点银子,也有底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跟你一样,要是你赢了我就送你一套,回头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给你做什么样子的。”
云芳听了就立即用手拍了拍儿子的小肚子:“听见了吗?太太答应了,到时候给妈妈做个见证行不行?”
邢夫人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个小儿才多大,你说这个他哪听得明白。”
小家伙晃动四肢啊啊了几声,以为大人和他玩闹呢。
惹得婆媳两个都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贾瑭掀开门帘进来,看到她们两个都在哈哈大笑,问了一句:“什么好事啊让你们高兴成这样?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邢夫人说了一声:“我们娘俩打了个赌,让你儿子做见证呢。”
贾瑭伸头看了看儿子,笑着跟邢夫人说了一句:“找她儿子做见证不如找您儿子做见证,到时候我偏着您。”
邢夫人这个时候乐不可支,伸手推了一下贾瑭:“胡说八道,什么她儿子我儿子,不都是咱们一家人吗?东西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走?路上走多久,都带着谁去?”
“收拾好了,骑马要一个月左右。等初八再走,初八是个黄道吉日,带着我奶哥哥他们走,还是这些人,他们跟我出去都是跟惯了的,用他们也用着顺手。”
听到这里邢夫人高兴不起来了,脸上显得特别悲伤,拉着贾瑭的手拍了两下,万千言语汇成一句话:“照顾好你自己,惦记着点儿我和你媳妇儿还有这俩孩子,在外边儿说话做事多想想。”
贾瑭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门外有说话的声音,香草进来禀告。
“薛家的大爷说如今初来乍到,还认不全亲戚,特意置办了酒席,要请咱们三爷出去喝酒。”
贾瑭不想和薛蟠有什么牵扯,就直接拒绝了:“就说我这两天比较忙,正收拾东西呢,等回头有空了我再请薛家大爷,今不去了。”
香草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邢夫人就皱眉:“合适吗?薛家毕竟是王家的姻亲,和咱们也算是一根藤上的,人家既然请你了……”
贾瑭很不在乎:“太太只管等着瞧,过几天就知道贾家对待薛家是个什么态度了。别说我了,就是现在珍大哥哥琏二哥哥,也就是去吃他一顿,不会为了人家礼数全了而高看一眼的。”
邢夫人没什么见识,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坐了一会,邢夫人站起来:“出来了这半天也有些乏了,你们多说说话,我这会儿回去了。”
云芳赶快站起来,和贾瑭把邢夫人送到门口又回来。
等到没人了,夫妻两个搂着儿子说闲话,就免不了要对这一次薛家住进荣国府的事儿多议论几句。
薛家刚进京城,在荣国府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而已,贾瑭就打听出不少东西来。
“刚才周妈妈出去跟人家说话,又看着薛家往梨香院搬东西,薛家也带来不少人,和咱们这边的奴仆说话的时候嘴里没防备,把薛蟠打死人的事儿说出来了。”
“什么?”这种事是能到处乱说的吗?
理论上来讲,薛蟠这个时候是个死人呀!
敢大模大样的进京城已经是够嚣张的了,家里面的人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吗?
贾瑭点了点头,人家还真的没把这事儿给当回事儿。
“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虽然荣国府想使一把劲,把薛蟠的事给料理清楚,但是话还没有递给贾雨村的时候,贾雨村已经自己自作主张给薛蟠脱罪了。目的还是为了巴结荣国府和王子腾。”
“那……将来清算的时候,这是不是……”
“薛蟠这事不叫大事儿,贾雨村的事才是大事呢。就算将来荣国府能逃脱得了薛蟠这件事,也逃脱不了举荐贾雨村的事儿。”
而且皇帝压根就没有放过四大家族或者说四王八公的意思。就是这个时候想要想办法也来不及了。
可以说四王八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贾瑭说:“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和孩子们,加上太太,咱们或者就够了。”
薛家到了荣国府之后,开始打点给各房送礼物。
到了下午,薛家的婆子就在贾家婆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东院。
薛家有百万之富,见面礼却是一些江南常见的香扇胭脂。云芳倒不是看不上这样的礼物,人家送什么有人家的考量,只是有些看不上薛家的婆子。
这些婆子一进门,趁着院子里的媳妇回话的空档,先是对着云芳陪嫁的这些家具打量了一眼。这就让云芳有些烦,任凭一个陌生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先对着自己的这一些用具打量一番露出一副看不懂的表情都不会心里好受。
所以说了几句客气话,云芳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黄晶把人送出门,回来的时候私下里面香草说:“再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一出门就说咱们家奶奶用的那些家具陪衬花了多少银子。说中间摆的那张描金罗汉床好手艺,不知道是什么木料的,外面花钱买,少说也要三四百两的银子,木料好了更值钱。还说墙上挂着的画不是什么名家的,大概不值钱,其他的因为远了听不清,把我气的啊!都不能走远点再说吗!薛家的规矩也就这样了。”
香草和黄晶比起来更接地气儿一些。香草是跟着云芳在外城胡同里长大的,胡同前后左右的主妇们,对于钱不钱的谈论起来不忌讳。说些银钱方面的事儿就很大方,平日里斤斤计较惯了,能省钱才是好主妇,所以胡同里大家也常常交流怎么抠着过日子。香草和云芳都接受良好,甚至云芳还说这才是勤俭持家呢,当年在胡同里,云芳也是这么俭省的过日子的。
然而到了荣国府之后,香草发现荣国府的这些当家奶奶们说钱的时候都要委婉着点,钱已经成了铜臭之物了。
但是像薛家这样把人家的家具摆设直接估价的,那是从小到大第一次碰见。所以连香草这样的丫头就有点儿看不上薛家的作派,觉得这就是商人行事。
哪怕是看不上,但是人家也强势的加入到了彼此的生活里面。导致云芳每一次去老太太跟前应承的时候总能看到薛姨妈的身影,薛家的婆子们也在荣国府的后院往来穿梭,成了这个大家族的一份子。
反正这件事让荣国府上上下下有一半人觉得很不高兴。
不高兴的人里面除了云芳之外,还有就是林黛玉。
刚开始林黛玉在荣国府里面生活的还算顺心,但是自从宝钗来了之后,总是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总有一些闲着没事人干的人把两个人放在一块儿比较。
这个时候的薛宝钗因为要参选,所以不经常出来走动,倒还相安无事。但是林黛玉就很生气,凭什么把自己和一个陌生人放在一起比较,人家的好是人家的,自己就算是不好,也是自己的,凭什么让人比来比去。
但是这不是在自己家,有些话生气也没法说,只能被动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