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云芳不痛快,连带着王熙凤李纨也不痛快。
大家说笑了几句之后都散了。
老太太独留下王夫人在旁边说话。
“李嬷嬷早先还是个好的,这两年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你找个时候跟她说说,让她出去吧。”
王夫人听了,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宝玉毕竟还小,他身边也只有这个李嬷嬷可靠一点……”
老太太摇了摇头。
“或许忠心,但是却有些蠢。你也不想想看,兰儿和桂儿都是宝玉的侄儿。
这是最亲近的人,那老货这么拦着,将来弄得这些侄儿和宝玉不亲近,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王夫人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自然懂得一些道理。听到老太太这么说,立即保证。
“宝玉那孩子是个心善的,这些身边的人一时半刻赶出去了怕孩子心里面不好受。这事只能缓缓的来。”
老太太就嘱咐她:“你自己留意就好,早点儿把这些蠢笨的撵出去。”
“诶!”
王熙凤回去之后让人看着女儿睡下,平儿端茶放到她面前:“怎么看着不高兴?不是说今儿老太太哪里热闹,特意带着姐儿去吗?”
“是热闹,刚开始姐儿玩的也高兴。被几个奴才给吓哭了。”
“谁啊?”
“还能是谁,宝玉身边的那几个。”
平儿叹口气,宝玉在家里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家里的凤凰蛋,老太太的心尖尖。
平儿坐下也没话说,王熙凤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了:“我还好,今儿三奶奶是最委屈的,李嬷嬷那个老货冲着她和桂哥儿嚷嚷,也连累了我和姐儿,吓得兰哥儿也哭了起来。”
平儿听了,忍不住皱眉:“这老货留不得了,撵出去吧。”
“太太的奴才,谁能撵的出去。太太的奴才尊贵,比正经的主子都有脸面。”说到这里,她坐起来和平儿说:“咱们家的几个奶奶,都是肚子里长了牙的,连平时不声不响的大奶奶都有成算,三奶奶比我也不差什么了,你等着瞧吧,三奶奶一准收拾那老奴才。”
平儿半信半疑:“会吗?三奶奶看着就是个面揉的……”
王熙凤很肯定:“面揉的?哪个面揉的让管家娘子们看到她就躲,你等着瞧吧。”
云芳和邢夫人带着孩子上了车,邢夫人很生气:“反了天了,敢冲着桂哥儿嚷嚷,你也是好性子,当时就该让人撕了那老货的嘴。
宝玉是个好孩子,这群老奴才把他带坏了。”
蘑菇挨着云芳,对祖母说:“宝叔叔也不好,我以后不和他玩儿了。”
邢夫人只好说:“宝玉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们小孩子,谁没个闹人的时候。宝玉把玉儿给弟弟玩儿,弟弟才多大力气,玩儿一会就还给宝玉了,全是怪这个老货!”
外面王善保家的也插嘴:“那袭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云芳立即呵斥了一句:“闭嘴吧,你也是上年纪的了,太太生气不知道劝一劝,还火上浇油。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谁家主子在车里说话,做奴才的在外面接腔,大街上人来人往,像个什么样子!”
又说邢夫人:“太太打算怎么料理那老奴才?”
邢夫人的办法简单粗暴:“过几天我找由头骂那老东西。”
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云芳就说:“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是女子,就该有气当天出,何必等过几天。这事儿太太别管了,我等会回去安排人。”
邢夫人问:“打算怎么办?”
云芳看了一眼蘑菇,蘑菇睁大眼睛看着祖母和妈妈。
邢夫人瞬间不问了。
回去之后,邢夫人哄着桂哥和蘑菇去了厢房,玉芳让人把楼大家的找来了。
云芳的亲爹殷庆,在当年被人打进家里砸了一个家当稀碎之后,开始结交各方人物,是个黑白两道都认识的。经常带着香草的弟弟在街面上晃荡,三教九流都接触过。楼大家的来了,云芳嘱咐她:“你让你男人去找香草的哥哥和弟弟,就说我说的,找个由头把荣国府宝二爷乳母李婆子的儿子打断一条腿。别牵扯到了殷家就行,动作快点,最晚天黑之前办成。”
楼大媳妇立即出门,没一个时辰楼大媳妇派人送来半车新宰杀的羊肉,事儿办成了。
到了傍晚,李嬷嬷哭着求王夫人赏赐些药,他儿子喝醉了,路上撞翻一个卖梅干菜的摊子,摊主追着让赔钱,她儿子不赔,谁知道路上冲出来一伙子人,摁着他打了一把半死,两条腿都打折了,还把身上的银子夺了给了那卖梅干菜的摊主。
最后一群人一哄而散,那摊主的梅干菜也不要了,推着车子跑了。可怜他儿子痛的昏过去,还是最后央求了路人报信,家里才知道的。
李家也是王夫人的陪房奴才,王夫人听了忍不住叹口气:“我早就说过,让你们管着点,你们谁都不听。彩霞,给她对牌,去药库里取药吧。”
李嬷嬷千恩万谢,王夫人捏着佛珠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事儿有一点蹊跷。要说和东院的有关系,可是东院的婆媳才回去没多久啊!要是这么快就报复回来了,可见东院的也不可小觑。
到底和东院有关系没有?
李嬷嬷取药,对牌到了平儿手里,平儿发了签子。回来找王熙凤:“奶奶,奶奶简直是料事如神,李婆子的儿子被打断了两条腿,好快啊。”
王熙凤微微一笑:“我这一卦再不会错的,殷家没点家底也不能把家里两个儿子一个送进宫一个送到国子监,虽然打铁还要自身硬,也要家里能托着他们更上一层楼。日后别得罪了三奶奶就是了。”
平儿点点头,又问:“您说李婆子能回过味来吗?”
王熙凤摇摇头:“谁知道呢!”
王熙凤想了想,跟平儿说:“往后别得罪三奶奶,我品着这个意思,她如今有了儿子了,三爷也稳当了,没什么后顾之忧,怕是以后要咬人了。”
第70章 佛道事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云芳就收到了消息,嫂子生了二胎,殷祺再有儿子这件事对于阴殷家来说,那真的是一件大喜事。特别是云芳的爷爷,一直觉得家里人丁不旺,多了一个重孙子,对于晚年忍受病痛的人来说是一件为数不多的开心事。
孩子刚生下不久,报喜的人就告诉了云芳,云芳立即收拾了东西在第二天带着蘑菇和胖儿子回娘家看望嫂子。
以为去的很早了,没想到娘家还有其他的亲戚在,像是云芳的舅舅家,和嫂子武真真的娘家,都已经来了。
云芳先是去看了看产妇和侄儿,陪着产妇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跟着杨太太回了正院。
杨太太这个时候特别满足,在云芳面前也没什么遮着掩着。
“我的心算是放下来了,你哥哥有儿子比什么都要紧。他们成亲到如今已经先有一个儿子了,我是最不着急的,但是你嫂子的娘家还是觉得不行,必须再生个。我还不能说,一说起来就像是我这做婆婆的……我跟你嫂子相处总是觉得不得劲……果然呀,再好的儿媳妇儿也不是闺女……”
眼看着这一辈子的亲娘话题歪的有点儿不是方向,云芳立即出声打断。
“娘说这些干什么,怪没意思的。”
“我这是太高兴,终于……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只是觉得跟你嫂子的娘家有点处不来,武太太三番两次请我出去吃茶看戏,我是觉得跟人家格格不入,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也不是人家怠慢了我,我就是坐在她们里面浑身不舒服,全身上下特别刺挠。”
云芳就觉得好笑:“吃茶看戏有什么刺挠的,大家不过是出去乐一日罢了,您是连怎么找乐子都不知道呀?!”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有什么乐子!”
云芳就特别好奇,催着杨太太接着往下说,因为云芳也不知道那些正宗的贵妇们日常消遣是什么。说真的,嫁到了荣国府之后,云芳一来是忙着外边生意上的事情,特别是贾瑭的白酒声音,他是彻底不管了,云芳要接手,光这一部分事情就占了她一部分精力,二来就是要照顾孩子,不可能把孩子扔给下人去照看,天天要过问,哪怕连孩子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睡的,也要细致的了解了,甚至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把孩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才行。
把这些事儿处理完了还要去荣庆堂奉承老太太,正经来说云芳头上有两层婆婆,这两层婆婆不能不搭理,也要抽时间去她们跟前转一转,表示自己孝顺。
荣国府出面应酬的都是王夫人,王夫人就不爱出门。一年到头也出门不了几次,和人家来往应酬的时候特别少。最多的还是出去走亲访友,然而像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邢夫人会参与,有的时候邢夫人不去。
就算是邢夫人去,更多的时候是王熙凤陪着,云芳这个亲媳妇儿反倒是没出过门儿。
至于外边应酬的事,云芳也是听王熙凤讲过的,然而在王熙凤的嘴里,也不过是听人家说书唱戏,大家一起聊天罢了。
所以云芳就想从杨太太这里听说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难不成这些贵妇还真的没有其他的花活。
杨太太看闺女实在是闲的发慌,催自己赶快讲,忍不住伸指头在云芳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你呀,现在都已经当娘了,还是这个样子……你大哥的老泰山家一直以来都是富贵人家……”
大哥的大舅子兼好朋友武桐,曾经也和贾瑭短暂的共过事儿,对于这家人的底细,云芳是知道的比较详细。
这家人据说从前朝时候都已经发迹了,家族前后延续了几百年,一开始是地方上的一个大地主,后来家里面出了几个举人进士。等到改朝换代的时候,碰见那一代的家主也确实是个有眼光的,投资成功一跃成了当地的豪强,进而将子孙推入朝堂。
虽然进入朝堂,但是几十年前抱团失败,所以他们家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有一句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是这家人坐了冷板凳也是比云芳他们殷家地位高了不少,如果正常来说,两家是没什么交集的。可是缘分就是这样不可琢磨,坐了冷板凳的武家想要摆脱目前的处境,将家里面的嫡长子推进宫里面做伴读,然而因为家族实力在当时来说并不显眼,所以就把武桐分配给了当时还是小透明的皇帝。
而殷家又花了银子赔了不少人情把家里面的大小子殷祺也给弄进宫去了。殷祺和武桐,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小少年,处境都差不多,又和当时的皇子年纪相当,大家在一起也算是快活。所以感情就这样处下来了,两家联姻后使得殷祺和武桐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所以武桐的母亲武夫人对杨太太很照顾,不遗余力的拉她进各种小圈子里,努力影响杨太太,让她成为一个典型且合格的贵妇。
在这中间武夫人做过的事是:带杨太太参加佛门水陆道场!带杨太太去道观打醮!带杨太太参加各样的寿礼婚礼满月礼……
光是跟随着武夫人出门,杨太太就觉得自己半辈子都没有这两年过的辛苦,一个月当中自己在家的时间也就那么四五天而已。
“你笑什么?”杨太太才抱怨了几句,就看见云芳笑起来,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光是打醮你知道有多少名堂吗?什么罗天大醮、平安大醮!什么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九月九……碰上各种神仙诞辰,什么鬼节人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不办法会的。
还有很多是佛道两家一起办的,僧不僧俗不俗,佛不佛道不道。我是跟着参加了很多,像是什么吃斋念佛,到处捐献香油钱……我跟你说,我要是出去跟着见识一番倒也没什么,就是每次出香油钱的时候,我浑身肉疼。”
说到这里,云芳再也忍不住笑的肚子疼,歪倒在榻上,一头滚进了杨太太的怀里。
杨太太自己也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搂着云芳母女两个哈哈大笑。
云芳笑的眼泪也出来了,不过云芳倒不觉得什么:“爱财才是人之本色,叫我说妈妈这样也没错。天下人来来往往不都是为了金银吗?想来你让人家不少骗钱呀!”
“谁说不是啊!但是也不能说骗,有些钱我还是拿的心甘情愿的。”
说到这里,杨太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云芳躺下来,母女两个躺在一起,杨太太说:“上上个月,你安姨娘生了病,上吐下泻,折腾得特别憔悴,你二哥不在家,你大哥请了好大夫来看,吃了药总不管用。我出去的时候跟一个姑子说了家里的烦恼,她给我一张方子,回来抓药给你安姨娘吃,吃了三天果然好了。人家既然把咱们家的人给治好了,这钱我是乐意掏的,我就让人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送去了。”
“没见病人她们都敢开方子,您也是大胆,人家敢开您也敢用!”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了,你不知道你安姨娘那几天被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再治不好,说不定都要转痢疾,拉的时间长了,人可能都没了,万一人没了,你二哥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啊!
也不是我傻大胆真敢用那个方子,你爹他也是同意了,再说了,那个尼姑庵里面的姑子都是有点本事的,他们就是靠给人家看病得一些施舍。我也派人打听了,听说在当地那几个村庄里面有好名声,所以才把方子拿回来。
说到这个,有件事我倒是要嘱咐你,你将来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可不要被人家的花言巧语给骗了。那句话怎么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叫我说车船店脚牙还要再加上某些僧道,你不知道那一些道婆道姑那真的是要钱不要命!怪不得你爹不许三姑六婆进门,这些真是败家的根源。”
“怎么说?”
“这些老秃子们当掮客,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不是说了吗?我跟着你嫂子的嫡母武夫人一起去看什么水陆道场的法会,听完经做完法事,大家都是去喝茶看戏,当时去的太太夫人们不少。
有个尼姑来找我说话,说给我讲什么法华经,我觉得听戏没意思,和尼姑聊聊也好。那老秃子给我讲了几句经书,就提到了前生往事。
说人这一辈子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注定了的。我本想着,那老秃驴或许会说一些引人向善因果报应的故事,可没想到人家突然跟我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财货也是注定的,那意思是说都是佛祖给的,到手了就要接着,不接着反而要有灾祸。”
云芳本来很放松地躺在杨太太身边听讲,听到这里云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翻身趴在了榻上:“这是要怂恿您做亏心事儿啊!”
杨太太就很得意:“要不说是我闺女呢,你这聪明劲儿就是随了我。咱们娘俩都听出这意思来了,她们说有个雍州的太太,家里老爷抬进来了一个贵妾,平时这个做妾的就嚣张了一些,后来又仗着生下了唯一的哥儿,闹得妾不妾主母不主母的,只是没福气一病死了。这事儿和那个太太没关系啊,但是那个妾的娘家人说这个正房太太害死了这个妾,要打官司,一下子告进了衙门里。
那老秃子就跟我说,那位太太愿意出银子5000两,求我把这件事儿给平了,吓唬吓唬唬那个妾的娘家,事成之后还有银子孝敬。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把我给气的呀……闺女,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这事是怎么回事咱们哪知道啊?中间有一条人命啊。他们两个嘴片一碰就把那太太说的跟那菩萨似的,或许那太太是真的无辜,但是我一个内院妇人能帮得上人家什么忙?不是到最后还要让你大哥出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