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芳对丰儿说:“你出去跟着甘草洗一把脸,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就行了。要是有人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说不知道。”
“傻丫头,你这么大一个人跑进来,谁看不见啊,就说来找咱们大太太的。她是你奶奶的正经婆婆,如此被二婶子问话,不找她婆婆你找谁?”
“可……”
黄晶就觉得丰儿这脑子指定混不上大丫头的位置了,带着丰儿出去教给她该怎么应付。
云芳也没心情写字了,把笔放下,从笔筒里拿出来一只没有用过的毛笔,掰开了笔头当毛刷,去中间屋子的榻上坐了,给木像轻轻的扫去灰尘。
铸金身……这是个好机会啊!
对待荣国府,她和贾瑭的态度一种是想走走不了,想离离不开。既然走不掉离不开,不如自己一脚踹掉原来掌舵的,自己来决定这大船的走向。
这事儿马上就要发生了,自己做好准备才行。
黄晶打发了丰儿,回来伺候云芳。
云芳从笔头拽出来一根毛,轻轻的吹了,等着香草回来。
香草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奶奶,都安排好了,吩咐下去了,其他的看造化了。”
“嗯。”云芳停顿了一下,对她们说:“你们回去歇着吧,我心不静,让我静一静。”
黄晶和香草退下了。
王熙凤哭了一会,心里想着云芳要是有了消息肯定已经出手了,倒不是那么盲目的信任她,而是云芳知道的秘密挺多的,手里也有各种人物,只要自己这里咬着牙不开口,到时候倒霉的也就是来旺儿这个奴才!
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倒也算了,还有妞妞呢,不能让她一个正经的姑娘因为自己将来过的不顺,影响了姻缘。
想到这里,王熙凤哭出来:“两位姑妈何必坐着,咱们一起去老太太跟前,叫上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和我们二爷,咱们贾王薛三家会审岂不是更好?”
说着站起来,匆匆往外边去。
王夫人没想到她还真的不怕,立即跟着出去,对外面喊:“拦着她。”
这事儿本来就不是能大庭广众说的事儿,所以王夫人的院子里人很少,这也是为什么丰儿能跑出去的原因。
这个时候王夫人急匆匆的出来,对着院子外面喊着,外面路过的婆子们立即挡着王熙凤主仆不让出去。
事儿到了这个地步,王夫人就觉得棘手了,没想到吓唬不了。当初她们姐妹可没想到有这一步,想着王熙凤年轻,吓唬一下就行。大戏已经开场,各人粉墨登台上场,不可能此时叫停,也只能硬着头皮唱下去。
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大,闹到老太太那里这不叫个事儿,顶多说一说王熙凤,骂两句就完了,回头铺子收入公中,和王熙凤没关系了不假,和自己也没关系了,反而让自己的名声变差,还树立了王熙凤这个对手。
更不能闹到王家去,一来这是贾家的事儿,闹过去了将来贾赦贾政兄弟不答应,凭什么你们王家商量处置我们贾家的资产。特别是贾赦,王熙凤是他们那一房的,管教王熙凤是邢夫人的事儿。二来王子腾也不高兴,王子腾是不愿意看到家里为了一点钱挣来夺去的,更不愿意这事儿坏了他女儿的前程,有这样的堂姐,她的婚事就不太好办了。
她对身边的彩霞说:“去,让人把来旺儿两口子叫来,既然二奶奶不信,让她的奴才来说。”只能强逼着王熙凤低头了,而且王夫人也不觉得王熙凤在铁证面前还能抵赖。
薛姨妈也拉着王熙凤回去,回屋子的路上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不信我们呢,好了,没有就没有了,你也别恼了。”
王熙凤刚才跑的急,一头珠钗甩出去了,听到薛姨妈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姑妈也别哄我,什么没有就没有,既然没有叫来旺儿这个奴才来干嘛?我以往觉得姑妈慈爱,今日看来就是哄我呢。呸,姑妈也太看得起我了,坑我之前还想着哄哄我,我谢谢姑妈了。”
薛姨妈被说的有点抹不开脸,走过去拉了拉王夫人的袖子,姐妹两个到了门外。
薛姨妈说:“我看算了。”
王夫人摇了摇头:“你别被她吓唬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凤丫头自小就是当男儿养的,比一般女孩更硬气些,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今日闹起来了,不如索性闹到底。”
薛姨妈没想到王夫人也是牛心左性,这还闹什么啊!她有着一个商人的敏锐,觉得再闹下去怕是不好收场了,怕事儿闹大了,王子腾哪里不好交代。
王夫人的心情复杂多了,她想办成的事儿没办成,还要面对着宫里太监时不时的来打秋风,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家里的银子一直入不敷出,全家没一个操心的。
想到这里,她转身去和王熙凤说:“唉,你这孩子,我也是为了把你的银子过了明路,总不能一直藏着啊。你也知道家里艰难,我这是找个进项贴补家用,过一段跟老太太说,趁着老太太心情好,求求她,你这当成嫁妆日后收益你守着,我这直接贴补了家用,皆大欢喜啊。”
王熙凤就不信:刚才还说给三姑娘,怎么这会就变卦了?
还说补贴家用,补贴家用就不用商量着合伙入股,直接劝自己把这家店交出来,到时候领着自己到老太太跟前悄悄的说了,老太太知道,她知道,自己知道,没外人知道。收入进了公中,日后成了大家的开销,事儿就妥当了!
现在说的天花乱坠,谁信啊!
王熙凤不吐口,来旺儿被绑了过来。
来旺儿已经酒醒了,被人带着进来,一进门对着王熙凤跪下狂扇自己嘴巴子。
“奶奶,奴才喝醉了,把奶奶挣钱的路子都说了。”
王熙凤两眼射出寒光,心里也不是很担心,账本这玩意只要拿不回来,她是绝不认下的。想要搜自己的屋子,谁都不敢,一旦动了老太太肯定知道。这会儿就怕老太太知道呢。
王熙凤两眼寒光的对着来旺儿说:“黑心烂肺的奴才,你这是害我呢,我什么时候挣过钱了。”
王夫人看她还嘴硬,就说:“这里没外人,你也别刚强了……”
话没说完,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太太,外面有话说。”
王夫人听见心里不高兴,“回话的明天再来,今儿有事儿。”
外面的人接着说:“十万火急,求太太听一句。”
王夫人摁下不快,站起来出门,门口是陪房吴兴家的媳妇,悄悄的跟王夫人说:“太太,出事儿了,刚才周瑞家的儿子在那家香店里纵火,被店里的伙计并过往的路人抓住了,那周家的小子喝了酒,嚷嚷着这是王家的生意,那掌柜的要去顺天府报官儿,说王家要抢夺民财。”
王夫人一惊!
好快的动作!
来旺儿说过,这是二奶奶和人合伙做的生意,她一开始就想着是东院的瑭儿媳妇,她手里有钱,账本子说不定就在她手里。可是后来一想,贾瑭如今和贾琏未必关系好,贾琏占着嫡长,贾瑭占着官儿大,往后必定要争家产,不可能一起挣钱。
这人是谁?
一旦纵火,账本子肯定没了。她瞬间觉得腿软了,王熙凤害不害怕她不清楚,她如今有点害怕了。
云芳当日听殷庆说官身怕沾泥。
王夫人的靠山就是王子腾,王夫人不低头,苦主去官府告状,王子腾是官身,就要遭受弹劾,极有可能被排挤出京城。所以王家尽力弹压王夫人,王夫人一旦低头,救出王熙凤只能算是顺带,云芳要办的可不只是事情平息这么简单的事儿。
至于是不是和王夫人兵刃相见,双方王见了王,云芳并不担心,要想争斗,必有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姿态,有些事儿,越是恐惧就越来越恐惧。畏首畏尾是很难成事儿的。
荣国府的王夫人这个时候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是那家店放香的库房和放沉香木的屋子被点着了,火势很大,烧了不少东西,被过往的行人看到了浓烟,大家伙一起去救火儿。冲进去的时候看到周家的小子正拿着一个火折子往那些沉香木上点,那小子被当场捆住了。如今天热,本就天干物燥,不知道那家店保住了没有。周家的小子被抓了,还说这是王家的店,是贾家太太的产业……”
王夫人就觉得眼前一黑!
说着话呢,外面又来了媳妇禀告给王夫人:“外面一群人跟着一个男人来咱们家门前,说是要见老爷,要讨个说法,被门子当成闹事儿的打走了,那人走的时候说要告官,老爷外书房的相公让来跟太太说一声,请太太派人查查是泼皮无赖找麻烦还是真有什么缘故,千万别牵连了老爷。”
王夫人这下慌了,对吴兴家的说:“派人去王家见舅老爷,派人去衙门见咱们老爷。就把这事儿说一遍,请他们拿主意,快去。”
薛姨妈出来了,看王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有点惊讶:“何必这么上心,就算报官了又如何,顺天府里打点一二不就成了。”
薛蟠杀人这种事儿都能操作一番,还怕这个?
王夫人有些智慧在身上:“这分明是一个局,冲着爷们们来的。”
薛姨妈不信,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自己这方手里,是薛宝钗说这家店的香不错,让问问能不能做香料生意。而且薛家的生意里面也确实是有一部分是做香的,但是做的不是高端的,大多是贩卖一些佛前的香,三文五文一把香,去求佛的都能买的起,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薄利多销哪里比得上这些高端香,派去的人听说快到端午了,京城各个地方开始预定香料,比如说一些窑子里,招待贵客用的香一买都是上千两银子,还说一些学堂也定了香,五十两一百两这样的生意多的是。
薛姨妈一盘算,京城这么大,光是四季用香一年少说就能入个上万两银子,自家赚的是辛苦钱,但是这家店的钱来的就轻松多了,十分心动,就来和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就听了薛姨妈的话,薛姨妈说不插手,只管入股分红就行了。
妙的是分一点红利,不算是手里的产业。
至于人家为什么愿意分给她们,自然是她们手里有好处啊,好处就是他们背后有四大家族,这京城里面,四王八公谁敢不给面子。为了攀附权贵,有些人甚至把身家都献上了,何况几股红利?
薛姨妈的这种操作,有个简单的称呼,叫敲诈勒索。
而且这种套路来钱快,大家都熟悉,特别是王夫人的陪房们经常去敲诈人家,强买强卖的事儿经常发生。比如说周瑞家的强买土地,人家不卖,最后不还是拿荣国府的名头吓唬住了卖家。这里面产生的纠纷还欠了一个人的人情,这人是王狗儿,她的岳母人称刘姥姥,会在今年冬天来找周瑞家的。
王夫人和薛姨妈在门外,很久没回来,屋子里的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了一眼,王熙凤松口气。只盼着云芳打蛇打七寸,让王夫人彻底麻爪,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第80章 民告官 上 下
云芳还在家里给木像掸尘,蘑菇从外面跑回来,刚进月亮们就喊:“妈妈我渴了要喝水。”
外面候着的黄晶立即领着她进来,小姑娘利索的爬上木榻坐好,两只脚并在一起碰碰,看着黄晶从茶壶里倒了一碗茶出来。
蘑菇双手接过茶水,捧着茶碗吨吨吨的喝下去,喝完对黄晶说:“还要。”
云芳问她:“做什么了这么渴?”
“跟琮叔叔玩耍呢。”
“你叔叔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太太说过几日要送他去学堂呢。”
“咦,宝叔叔为什么不去?他比环叔叔和琮叔叔还要大,为什么不去学堂?”
“因为老太太和二老爷给他找了老师,先在家里读上一段再去。”
“啊哦,我前几日跟着林姑姑玩儿,她给我读书,说……父母爱孩子,就要给孩子打算,还讲了一个老太后送儿子去别国当质子的事儿,一开始老太后不愿意,大臣来劝,说公子没有尺寸功劳,将来怎么有脸站在朝堂上,就是这意思,老太后就答应了。”说完接了水杯吨吨吨的喝下去,就从榻上翻身下来:“妈妈,我去接弟弟回来,你等我们回来接着给你讲故事。”
说着跑出去了,她身后几个陪着玩儿的丫头们也跟着跑出去了。
云芳问:“那几个孩子给水喝了吗?”
黄晶点头:“甘草带她们喝过水了。”
云芳刚拿起笔,香草进来,看了黄晶一眼,黄晶借口换茶水出去了。
香草靠近云芳身边:“楼嫂子派人给我传信,说事儿办妥了。
可巧周瑞的儿子喝醉了,您本来吩咐找宝二爷身边李嬷嬷她男人,这烂人好几天喝的烂醉在家打骂孩子出去骂路人,倒也合适。没想到碰到周瑞的儿子,喝的站不稳,咱们的人刚哄了几句,就说他娘今日陪着太太见二奶奶,二奶奶不认这生意是她的,还打骂了他母亲周大娘。这小子当时气的要报仇,带着他去了咱们的库房,塞给他一支火折子,按照您的吩咐,烧掉了库房的真账本和存货,目前只留着柜台里的假账本。
掌柜的和二柜都吩咐好了。拿住了周家的小子,二柜带人来讨说法被打了一头血回去,邻居左右和很多客人都看到了,如今掌柜的要告官呢。”
说完问:“真的要告官吗?”
“告,只管告,你派人去跟我嫂子说一声,让我哥出面逼迫王子腾让出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香草问:“大爷一出面,岂不是摆明了另外一位东家是您?”
“傻丫头!你知道有个词儿叫顺水推舟吗?无论东家是谁,只有闹起来,王子腾就要弹压,但是有人不愿意他就这么过关了,要让他脱一身皮才行,你猜猜是谁想让他脱一身皮?我大哥是替那个人办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帝是不可能看着老皇帝的人长久把握京城兵马的,这么关键的位置,要么王子腾倒向皇帝,要么滚蛋,没别的路子可走。云芳把刀递上去,皇帝肯定一把接着,王子腾能不能被这把刀砍死就看王子腾是不是识趣了。
王子腾愿意让,那么这事儿就私下解决。王子腾不愿意让,那么这件事就放到朝堂上解决,到时候王家和贾家一起被捆着处理了。两家的富贵全在王子腾一念之间,他能放弃富贵吗?
云芳叹口气,后果她想好了。要是王子腾硬气点,真的闹出来了,二房的贾政丢官,大房的贾赦少不了被训斥,爵位是保不住的。
其实这样也好,纵奴勒索比卷进造反罪名更轻,顶多是丢了官爵,发展不到抄家的那一步,至于库房里的银子,还没动,大家都拿了好处,法不责众,丢管夺爵之后属于没资格参与游戏了,变成平民百姓,这银子皇帝原封不动的拿走就行。
云芳甚至觉得,目前来说,这样把贾家的体面给揭了更合适一点。远比抄家流放更温和,好歹不至于伤筋动骨,只要贾宝玉和贾环贾琮争气点,也有东山再起的哪天。等于荣国府蛰伏二十年,让子弟走科举的路子,完成了改换门庭的任务。而且荣国府也不是丢了官职爵位一无所有,家里的的财产是没伤筋动骨,关外的庄子,平安州的势力,都还在。哪怕是损失了一些,也比抄家流放彻底败落好的多。甚至这个时候接着这个机会分家,剥离各种不良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