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颈鸟也。燕燕于飞,燕也是个好名字。”
周邈知道时下的人取名,大都是源自眼前所见之物。
出生时正好天边飞着晚霞,抬眼看见,便给女儿取名霞。
出生后,走出房门正好看见檐下燕子飞来,于是取下名字:燕。
自然而然地,周邈认为第二名隶妾的名字叫燕。
“谢仙使。”认下赐名,自此她就叫燕了。
认识完新加入的两名隶妾,周邈又把目光看向替他驾车的车郎。
没错,正是上次咸阳跑图时,与蒙恬一道,驾车的那位车郎。
人员安排时,只提了王离、章邯、英布、扶苏和方岩等人,但并不意味着就只有他们几人随行。
像是扶苏还带了十来个吏从,王离和章邯也都各自带了裨将和吏从,如此才能确保及时处理事务。
整个队伍庞大的很!
“嘿!”周邈向车郎打招呼,“之前竟一直忘问你姓名了,这次一道出行,理当认识一番才对。”
车郎报上姓名:“某杨樛。”
“你就是……”周邈勉强不算生硬地转个弯,“叫杨樛吗?哪个樛字?”
“孪生之树、绞缠之藤的樛。”
“原来是这个樛字。”周邈点头表示明白了,并开启社交模式:“路途遥遥,之后请多指教。”
爵位五大夫的杨樛连道不敢:“仙使客气,之后路途颠簸,还请仙使多见谅。”
“无事,道路不平,怪不着你。”
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快速熟悉起来。
至于周邈咽下去了半句话,补充完整就是:你就是那个五大夫杨樛啊!
杨樛倒不是什么历史名人。
只是因为在始皇帝二十八年时,随从始皇陛下东巡,有幸在随从人员末位,被太史公记下了一笔。
周邈也只是听见熟悉的名字,突然一惊而已。
但现在出门在外,没有始皇陛下撑腰,他已经学会嘴上把门了!
#离开始皇陛下的第一天:开始成长#
……
之后的数天,也都在赶路中。
日出启程,日中暂歇,黄昏落脚。
如果正好遇到驿传,周邈便在传舍里休息。
若天黑时在荒野,便就地扎营,周邈则在车中过夜。
至于其余人,或在车中、或在帐篷中休憩,更多是彻夜轮班值守。
出门在外,安全为重,各自职责所在,周邈也不会说所有人都一起休息的话。
队伍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在几个向导同时引路下,走大路就坐车。
穿小径就骑马或步行,车呢就拆成部件扛着,马呢就牵上。
在颠簸、枯燥、疲累地行进数日后,队伍到了一个周邈很熟悉地名的地方——阳武县。
阳武博浪沙,张良雇大力士以铁锤击中副车,刺杀始皇帝未遂的地方。
队伍进入阳武县时,周邈心中感叹道:阳武县啊,张良人都在咸阳了,这个县名还能驰名天下吗?
只是提起阳武这个地名,周邈总觉得除了张良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提起他也还会想到阳武。
可就是没什么头绪。
周邈向来不纠结,想不起来就干脆抛开!
……
仙使周邈队伍出行,并非易服隐踪的微服私访。
如此大的队伍,想隐踪也不可能。
早在周邈出咸阳的头一天,诏令就已经下达沿途郡县。
若仙使队伍入城或经过,须听令行事,或给予方便,或补给所需。
而与仙使出巡的诏令同时下达的,还有另一道奇怪的诏令:
令沿途各郡县,征召素来德行良好的黔首为役夫,先行具名以待应役,一户限一人。
第43章 陈平:终究是错付了(bushi)
阳武县,户牖乡。
靠近外城城墙的偏僻巷子里。
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美如冠上之玉的美男子。
美男子名叫陈平,少时家贫,却好读书,同大兄陈伯一起居住。
后来娶妻乡中富人张负那五嫁而夫死的孙女,自张氏女嫁入家中后多有贴补,方才资财日益宽裕,交游也日益广阔。
陈平虽搬出了这个穷巷之中蔽席为门的房屋另住①,却也常回大兄家中探望。
陈家有田三十亩,大兄陈伯平常就在家种地为生。
陈平跨过门外贵人途经留下的车辙印,掀开一领破席当作的户门。
心道:得给大兄这户门,换上一扇好木门。
“大兄,正巧你在家中。”
陈伯今天在家中修理锄犁,没有下地,见幼弟到来,喜道:“也是真巧。”
陈伯招呼着幼弟入座,“今日来家,可是有事?”
陈平也直接说起今日来寻大兄的原因,“大兄可已经知道,咸阳诏令,征召役夫之事?”
陈伯闻言,当即一脸苦相,“前日黄昏归家时便听说了:县中要征召役夫,具名以待。”
又颇庆幸道:“幸好一户只出一人,你虽搬离别居,傅籍上却还是一户。大兄一人去即可,不必你也去受苦了。”
陈平闻言心暖,然而却道:“大兄此言差矣!”
“何出此言?”
陈平条理清晰地道来:“首先,并非每户都出一人,而是县邑乡里间,素来德行良好的黔首才可具名一人。”
“我们家,未必有幸具名。”
陈伯不明所以,“应役是要命苦差,我们家若不必出人,岂非幸事?”
陈平深入说道:“此次咸阳诏令,言是黔首中德行良好者方可具名,此乃普中择优之举,为何?”
“又严令一户仅限一人,为何?”
陈伯鹦鹉学舌:“为何?”
陈平揭晓答案:“必然是此次应役,实乃有利可图的好事。咸阳亦是在对素日德行良好者予以嘉奖!”
陈伯不甚信服:“咸阳的始皇帝功高德显,想必是觉得德行良好者才配为其服
役,普中择优不过寻常之举。”
“再者,徭役岂会是好事?若说我嘉奖你徭役,你会心甘情愿,甚至欢喜应役?”
“摊派到户的家中徭役,常是我去应役,你不知其苦累也正常。”
末了,陈伯为幼弟之言找到了缘由。“所以你才会觉得此次徭役是好事。”
陈平并不认同大兄之言,只因:“大兄知我交游广阔,岁首之前,我结交一位从咸阳而来的商贾。”
“其人言之凿凿,亲眼目睹,大赞仙使神通广大,正以改建咸阳为起始,践行营建仙秦之大计。”
“结合传闻中县衙在年前屡收咸阳文书,皆道仙使改建咸阳之事,想来或许真有其事也不一定。”
“那商贾曾道,咸阳黔首人人争相应役只为致富,却是自功德良好者中挑选,中选者无不欣喜欢庆。
放眼当下,不正是先行具名、择优中选?不是好事又是什么。”
交通通信的落后,让咸阳已经大变,新年三天欢庆满城喜庆时,三川郡的阳武县还不知仙使之名。
尽管有文书通告,却也下不及乡里。
陈伯将信将疑,“商贾多欺诈之言,未必可信。”
陈平见大兄如此,不曾气急,反而意识到:“大兄固执己见,而如大兄者必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即便我陈家平日不显,也未必没有挣得一人之位的机会。”
陈伯知幼弟聪敏,见他这般笃定,虽不曾全信,却也不再笃定阻拦。
对待既当阿父又当阿母,自幼养他长大的长兄,陈平是实心实意对待。
“岁首时,咸阳诏告天下,今年首开科举取士之制。我自幼爱读书,也自诩满腹经纶,又交游广阔,未尝不能借此机会考取出身。”
“我欲观测形势,首选考取进士科,来日行那事圣王之举。若形势不利,我便考取明法科,大秦以法治国,明法科也大有可为。”
“再不济,也有明算科和明字科,便是先为一写算的下官小吏,来日也未必不能图谋晋升。”
陈伯也很赞同幼弟的打算:“自幼大兄便知你胸怀大志,于是听任你出外求学,旁人道你不事生产,大兄也不曾责怪你。”
“如
今咸阳科举取士,正是你趁风直上青云之际,你尽管专心准备,莫为大兄之事分心。你考得出身,大兄自能得享福荫。”
兄弟二人待对方都至真至诚,陈平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却也不作小儿之态。
只道:“便是因为幼弟我要备考科举,不宜通过交友自谋应役,方才想让大兄前去,好事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