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唧完,便一飞而上,直接消失了。
第122章
楚留香站在船头,运河上夜风习习,两岸景色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月明星稀,朗照河川,就这样站得高高的,衣摆随之翩翩而飞,倒有些心旷神怡。
不过他现在没有如此的兴致,只因他胸口藏着的一封短短信笺。
他沉沉叹了一口长气,又伸手入领,两指将其夹出,翻开白纸,黑色墨迹字体也容不得他心存侥幸。
当他看见信纸上陆小凤略显潦草的笔迹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南宫灵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身为丐帮少主,盛名在外且武功极高,怎么会像这信中所写,与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为伍,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
剑神之名他不至于一无所闻,但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种荒诞的感觉,西门吹雪要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这不免又更添几分错愕,南宫灵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这些看似令人难以置信又毫无关系的人和事骤然摆在楚留香的眼前,陌生得就像别人的事,但偏偏当事人他都认识,整件事就像一团从天而降的迷雾。
迷雾中,那个黑衣人的存在显得突兀而至关重要,楚留香有种和他们一样的直觉,所有的谜底全系在那个不知所踪的黑衣人身上。
纵然如此,惊闻一个朋友横死,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高兴,他心里十分沉重。
他前脚回到自己的船上,与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相见,后脚就接到陆小凤的急信,一下子打破了和家人相逢的惬意。
想到曾经和南宫灵喝酒,把臂同游无话不谈的情景,纵然是从信中寥寥得知他犯下惊世骇俗的罪行,但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更难以将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太震惊了。
心中五味杂陈之间,便决定驶着船赶去,不管是个什么情形,楚留香只想一探究竟。
这时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本想一个人走,但三个女子都想和他一起上杭州去。
不过,除却想要陪伴楚留香之外,她们都对他在杭州城偶然的奇遇倍加感兴趣。
三人虽然常年在船上,但并不是隔绝世事,江湖动向各路英豪,她们都如数家珍,听闻楚留香一去杭州城,不仅遇见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甚至还有陆小凤这样的人物也在,听他说,这些风流人物汇聚一堂,大家饮酒作乐,切磋武功,简直是一见如故,在那山上一处世外桃源中逍遥快活,简直不知年月,那么多天的时间一下子如流水般就过去了,令他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美好。
当然,那传说中的桃源境,听他说话间,就真玄乎得如同天宫仙境一样,甚至于连楚留香这样口齿伶俐的人,都一度词穷,像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地方的美好和脱俗。
三人越听,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番话本奇遇记,压根不像是真实的故事。
而且,这奇遇中还有一个天仙似的美人,独自居住在瑶台琼室之中,身边还伴着一匹雪白又通人性的神骏宝马。
虽然三人心里不免因为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美人酸溜溜了一回,但又有据说是她亲自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绒线娃娃布偶佐证,可见这人真是风采脱俗至极,反倒叫人神往起来。
故此,她们也忍耐不住这好奇心,也想看看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楚留香正对月伤怀,茫茫的水色夜色之间,忽然远远的飞来一只水鸟。
空中传来它扑动翅膀的有力破空之声,那灰黑色的鸟儿在水面上高高的盘旋,不远处似乎还有它的同类。
过了一会儿,它径直朝运河上一艘三桅帆船飞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鸟,几乎要融进黑夜中。
这样的飞鸟实在常见,他本不应该在意,但那鸟长得出奇的大,直愣愣的飞过来,叫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稍感异样,眼见着它扑扇着呼啦啦飞过头顶,抬头一看,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它就飞上了桅杆,抓着站稳了,缩回翅膀,朝楚留香呱呱大叫了一阵。
楚留香看着它,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感觉这只鸬鹚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另一只鸟跟着落在了鸬鹚旁边,一大一小,他看见小的那只居然是只八哥,两只鸟排排站,歪着脑袋,似乎正在瞅他。
“楚留香!楚留香!!”
那只八哥忽然口齿清晰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一惊,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当那八哥喊了两声之后,他就顿了顿,然后试探着对它回应:“我是楚留香,何事?”
那鸬鹚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爪子上藏着的东西扔给了他。
楚留香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什么人特地训练了这样的鸟儿来找他麻烦吧?
但那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他忽然瞳孔一缩,纵身一跃,伸手将那东西接住。
这个东西他立刻认了出来,是辛渺的小绵羊娃娃。
楚留香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苗头,然后就听那八哥扯着嗓子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来啦!她来啦!”
“谁?辛姑娘?”
“供奉大人来啦!还不快去迎接!”这小八哥活像皇帝身边的太监,说到辛渺语气甚至有些人性化的谄媚。
楚留香是知道辛渺有些神异能力在身上,也听陆小凤他们说起辛渺是‘山神供奉’,不过她始终没有显示过什么劈山填海的法术能力,在楚留香的印象里,辛渺是个再温柔体贴不过的女子,很难把她和妖魔鬼怪这些事联系起来。
但显而易见,在他面前的这两只鸟恐怕是两个小妖怪,而且还是为辛渺办事的小妖怪。
那鸬鹚忽然转头叨了小八哥一口,那八哥缩缩脖子,清清嗓子,用略正经些的声音说:“事已毕,见面详谈,在路上!”
完整的传达了辛渺的意图之后,八哥十分自得,用尖嘴梳理起羽毛来,根本不管楚留香一脸惊愕的站在原地的样子。
船舱里的人也终于被惊动,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依次走出,苏蓉蓉蹙眉,目光在甲板上四处巡视。
李红袖好奇道:“你在和谁说话呢?”
她们只见楚留香面露惊讶,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个玩偶似的东西,宋甜儿看得眼熟,两步走到他身边,掰开他的手指:“哇!你怎么还藏了一个!”
她的裙摆旁坠着两个绒线娃娃,一个是小羊,一个是小女孩儿,正是先前辛渺给她做的,她十分珍视,特地随身带着。
宋甜儿要拿走这个,楚留香才收回手:“不,这个不是给你的。”
苏蓉蓉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扫了一眼,便看出端倪:“这恐怕是……那位辛姑娘的吧?”
三人已经把一览无余的甲板上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一个人在,抬起头来,也只看到桅杆上两只鸟儿,不足为奇。
正要问楚留香,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顿时戒备起来:“是谁?!”
桅杆上的八哥活泼地拍动着翅膀:“是我!是我!”
三个人抬头,看了半天才确定,说话的原来是个小八哥。
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叫人一头雾水。
另一只鸬鹚歪着脑袋盯着楚留香,忽然嘎嘎叫了两声,似乎要打算拍翅膀飞了,楚留香这才突然想到,赶紧抬手留它:“等等!我写个回信,劳烦你带给她!”
宋甜儿和李红袖嗤嗤的笑:“他傻了吧,怎么和鸟儿说起话来?”
“他还请劳烦呢,难不成这鸟真能听得懂?”
话音未落,那鸬鹚本来欲飞起的姿态便止住了,翅膀拍了拍,又干巴巴的放了下来,还嘎嘎叫了两声,仿佛在抱怨楚留香不早说。
三人便惊住了,只听楚留香催促她们:“帮我拿纸和笔来!”
李红袖宋甜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急匆匆跑去给他拿纸拿笔去了。
苏蓉蓉吃惊极了,抓住楚留香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也是并不很明白,只是苦笑一下摸摸鼻子:“这两只……似乎是她的信使。”
她有些无法理解,又看向那两只鸟。
这又不是两只鸽子……
总不能什么鸟都能训练成信使吧?不过,苏蓉蓉总觉得这两只鸟有些奇异,仿佛是特别的聪明通人性,歪着脑袋看她,那鸬鹚还别开脑袋去,两只爪子轮流的提起落下,一歪一斜,仿佛一个不耐烦的人在等着差事。
纸笔送到,楚留香只能把纸放在船舷边上,匆匆沾墨,问她如今在哪里,自己如今已经在运河上,某城附近,他们什么时候见面。
吹干墨水,楚留香将信笺卷起,举起来对鸬鹚示意,它就呼啦啦飞下来,抬起一只爪子将纸卷牢牢抓住。
四个人心里都觉得奇异极了,八只眼睛盯着它,这鸬鹚根本不怕人,小眼睛里闪着聪慧灵巧的光芒,小心的拿好了回信,回头对八哥嘎嘎两声,另一只鸟闻声而去,它又看着楚留香叫了两声,仿佛是在示意,然后就直接从他们面前飞走了。
“……”
宋甜儿有些激动,一把抱住了楚留香的胳膊,不住摇晃:“我一定得亲眼见见辛姑娘才行!!!”
楚留香顿时苦笑了一声。
看来如今辛渺在她们三人的心里已经是个顶顶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但他根本提不起兴致和她们聊天。
辛渺久居娥镜山上,似乎也很不喜欢到处游走,如今连她都入世了,难道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不妙?
第123章
天色将明未明,山水蒙昧之间,远处的城镇模糊得如同一团墨迹,上空飘出袅袅炊烟。
船泊在码头上,一夜过去,四周都极安静,大多数人还没醒来。
辛渺睁开双眼,四下仍然是一片漆黑,但她已经逐渐习惯。
“你醒了?”
她缩在被子里,整个人一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的视野中亮起一团萤火似的光芒,渠藏的身形在这朦胧的光芒之中被笼罩着,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令人无法忽视。
他似乎是坐在她床边,脸庞上的神情淡淡的,黑发从他脸颊旁垂落下来,顺着肩膀落在被褥上。
不知为何,他这张无欲无求的脸上竟然让她看出几丝百无聊赖。
“大……大人……”
清早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顶头上司坐在自己旁边,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从被子里爬出来,往后缩了缩:“您这是?”
渠藏与她对视,他的坐姿可称不上端正,一只脚抬起来曲着踩在床边,整个人歪斜着,姿态放松,听见她说话,他伸出手来撑膝支着脸颊:“你何时能到那地方?”
辛渺发现他似乎有些变了,若不看他的眼睛,他的口气和模样几乎已经很像个人,越发的有人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人相处日久,渠藏那种如山石草木般超凡脱俗的无情神明的样子似乎正在逐渐改变。
说来也合理,他到红尘中来是为了感受人间的七情六欲助益修行,遇上她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也见识了不少人事。
“也许再过三五日吧。”
她并不确定,含糊回答完,不禁开始想,他都是和谁学的?如今是越来越像人了。
渠藏在她的注视中站起来,她能看见的除他以外都是一片漆黑,渠藏周身围绕着淡淡的青光,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站在了窗前,然后默默地环顾一圈:“有些无趣。”
“……”
辛渺沉默了一下,也是,在船上可不比在家中,有诸多不便,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已经是被花五哥照顾过了,并不觉得难受,这样远游出行的辛苦是能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