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借短期记忆,匆匆把自己在金煌大酒店内套出的信息记录备份,形成一份“疑似和黑衣组织勾结的政商人员”名单,又和爱尔兰确认康帕利已经前往研究所后,就立刻开车前来。
他要和康帕利聊几件事。
公事,他要和康帕利说小朗姆的特征,要和她商讨怎么把信息泄露的罪责更扎实地扣在小朗姆身上,还有,他差不多要给琴酒一个关于“金帛”的初步调查结果了,这个结果他想先给金帛本人听听看,确认没问题再交过去。
私事。
想见她。
“……”降谷零的嘴角向下扯,关好车门,坐电梯刷IC卡直达六楼。
他首先见到的不是康帕利,而是一位姓源的研究员。源研究员拦着,没让他往前走:“里面正在进行项目研究,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里面隐隐约约能传出惨叫声,降谷零闭了一下眼。
这样的声音,和他压到记忆深处,正在努力淡忘的噩梦同频。
组织在研究的,FBI要调查的,公安要关停的,康帕利正在做的。
两仪曾问过他:他能对康帕利告白吗?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那麻烦你问一下康帕利,她能不能出来一趟。”
源研究员平静颔首:“我去问问。”
源研究员进去了,没多久,披着白大褂,戴着一副平光金丝眼镜的两仪从研究室里走出来。
开门的一刹那,惨叫声提高了一个频次,两仪绘川的脚步一顿,才朝他走来。
她的脸色比平常的苍白。
就算关上门,声音也隐隐约约,无法隔绝。降谷零禁不住轻声提议道:“我们下楼说吧?”
两仪定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眸折射着惨白色的白炽灯,她同样轻声回应:“就在这里说吧——不方便说的东西,就不必提了。”
波本巧舌如簧,但降谷零在这一刹那变成了哑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去掉不方便在这里说的,那就只剩下小朗姆的信息了吧?只能给爱尔兰说的话做些补充。
两仪也没等他说话,已经带着些微颤声、但总体称得上平静地开口:“我先说吧——里面的声音不是因为我在审讯或者折磨这些人。这些人都是在我还没来的时候,在朗姆的授意下被一些研究员折磨打压,大脑受损,因此变成傀儡的人。没有身份,因此不能送医院,组织也不会允许他们就用这样的状态去医院。”
降谷零放弃先开口的打算,安静听着。但他的心底禁不住静静发颤,他知道啊,两仪为什么要特地和他解释?
两仪已经接着往下说:“雪莉之前有研制缓和剂,有减轻这些傀儡大脑受损的程度。但这些傀儡本质是库拉索之外的失败品,大脑受药物影响,伤害很深,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清除药物残留,并且刺激大脑生长……这些我也不太懂,理论和实践都归雪莉,我只负责给她支持。”
降谷零稍稍松一口气。
虽然在组织里试图搭救傀儡有一定危险性,但卧底做出的危险活计不知凡几,两仪想救就去救,他在需要的时候会给予支持。
雪莉特立独行,犟着三年一直没松口,不做她主研药物的人体实验,并且很可能会继续犟下去,也确实可以信任。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两仪凝视着他,声音逐渐暗哑,“有的东西不会有结果,所以必须将一部分割舍。割舍的过程会痛,割舍之后会有新的血肉生长出来,重新生长的过程会麻痒。这个过程可能要经历几个月,也可能要经历一年……只能希望有个好结果吧?”
两仪说的似乎是那些傀儡,又似乎包含着其他的什么。
但信息太少,两仪身上的谜团还很多。信息来源,现在为什么卧底,之前态度的几次变化的原因,都不知道。
降谷零说不出其他的话,他只能宽慰道:“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于是两仪露出苍白而坚定的笑容,轻声道:“辛苦你了。之后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发邮件。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请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轻轻颔首,耳旁的碎发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没有理会,毫不留念地转身回到房间。
房间里的惨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更替爆发的是且悲且喜的哭泣声。是清醒过来的傀儡的哭声。
降谷零怔然听着。
他听得懂两仪说的话,两仪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清晰:不用刻意找机会见面。
但组织产业遍布全球,任务也横跨各个类型,如果不见缝插针地寻找见面机会,那他们有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
两仪之前和他说等她告诉他,他愿意等。但他真的能等得到吗?
……可能是等不到的,就和那份放在她身旁的结婚申请书一样,只剩下躺在副驾驶位上,然后被他收回公寓的秘密文件储藏柜里,这一个结局。
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甚至不愿意见他。
他得想点办法,他总得想点办法。
.
计划常常赶不上变化。
两仪绘川在六个研究所里分别宅了一天,合起来约等于宅了一周。雪莉声称APTX4869的研究要暂时等这一轮为期一个月的小白鼠实验出结果,跟着她在其他五个研究所里消磨时间。
两仪绘川估计,自己是可以一个月都见不到波本的。
只要见不到人,时间久了,什么样的情感都能渐渐淡忘。
但再次见到波本,仅仅是在一周后。
重点和波本完全无关,但不妨碍两仪绘川多叹一口气。
让两仪绘川叹出第一口气的,简单概括,只有五个字:
小朗姆死了。
死在组织名下的产业,碧辉大酒店,V208号房。现在尸体还躺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