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贾政回去,看到他这长吁短叹的样子,王二太太就问了一问,贾政一说外甥媳妇“生了怪病”,王二太太一愣,然后就道:“外甥是太年轻了,我就说年轻人做事易冲动,没想好后续就冒然行事,现在教训来了。”
贾政赞同:“希望他们能化干戈为玉帛吧。”
他出门在外,见到了南安郡王府的人态度要好好斟酌了。
太远了不行,太近了也不行。
王二太太在心里暗道:你这想的倒美。
南安郡王府损失这么大,林家愿意低头,他们也不肯的吧。
等贾政一走,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甚至觉得遗憾,怎么出事的是崔玥?如果是林烨本人出事就好了。
自己没了一个儿子,她也没一个儿子才公平。
要是他去了,贾敏估计半条命得跟着去了,她再也不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毕竟她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王二太太这内心的窃喜没持续多长时间,没多久,就有御史弹劾了数人,还都提交了证据。
有人看这情况不由讶异,因为这些人都跟南安郡王府有关系,要么是投靠他们家的门人,要么就是和他们家有亲缘关系,而这些人在经查确有其事之后,被秉公办理了,动作快的惊人,轻的降职丢官,严重的流放边疆。
再一打听,之所以进展这么快,林家出力不小。
众人:“……”
能在这朝堂混的,没有几个蠢人,有人迅速回忆起了南疆那座被偷采了一部分的铜矿,据说这幕后主使和南安郡王府“关系匪浅”。
而林家的儿媳,生了未知的“怪病”。
而这还没完,皇上在朝上点了一位御史为钦差,目的地正是南疆。
哟呵,这是林家的功劳,还是燕奚长公主的功劳?
第141章 我听老太太的/凉薄了些
京中, 南安郡王府,老太妃正在内室大发雷霆。
容不得她不发怒。
因为她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娘家人,被弹劾清算的有一个是她娘家侄儿。
他只是犯了一些大家都会犯的小错, 却被郑重其事弹劾,好像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样,明明只是跟百姓买一些田地而已。
他没了田地,还能做佃农, 还可以卖身为奴,总有一口饭吃,是那人命薄,自己没熬过去, 跟她侄儿有什么关系?
要是真的那么较真, 官场上这些人至少得要去掉一半, 不, 不止, 得要去掉一大半!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们怎么有脸那么道义盎然?
只是他们藏的好罢了。
林家肯定也一样,装的那么清风霁月,等她找到了证据, 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一想到林家, 老太妃就是一阵咬牙切齿,林家欺人太甚了, 明明是林家小儿不顾情面先来招惹他们家, 让他们家受了这么多损失, 居然还敢弹劾!
对林家视作眼中钉的同时, 老太妃也觉得儿子少了点考虑, 他对林家小儿动手就算了, 怎么还对林家媳动手?
燕奚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她不禁叹了一声,多半是儿子久在南疆,所以一时忘了皇室的威严,现在好了,皇上派出了钦差,要去南疆。
如果他查的是这个铜矿的事也就算了,儿子应该已经收好尾了,可要是他还有别的目的……
老太妃想到这里,恢复了冷静,立刻叫了人来备笔墨,要写一封信给儿子加急送去,让他做好迎接钦差的准备。把信写好,她又把信给毁了,让人把世子叫来,这封信让世子写。南安郡王在南疆,但太妃、南安郡王妃、世子、世子夫人都在京城,这也是所有手握兵权的武将勋贵们少不了的一关。
把世子叫来后,祖孙两个商量了一番如何应对林家。
长公主那边,他们不好在当下做什么,但是对林家就不用那么客气了,要是不做点什么回敬,别人还以为他们南安郡王府是怕了他呢。
不过现在钦差都派下来了,他们不能把事情放到明面上。
现在面上是他们家理亏。
但这样一来,他们就要束手束脚了。
林家有个老狐狸,他在弹劾之前就先把自己家收拾了一遍,他们一时半会的找不到突破口。
“太远了,也不知道崔氏现在如何了。”要是她已经没了,说不好燕奚长公主还会发疯做点什么。
世子:“如果真出事了,父亲应该会派人快马加鞭来送信,林家那边也会有动静。”
所以现在没有动静就是好消息。
老太妃点头表示赞同。
她的思绪从林如海转到贾敏身上,又从贾敏联想到荣国府身上,如果林家和荣国府一般规矩松散就好了,不愁找不到他们的小辫子。
荣国府的老太太也正在和两个儿子说起这件事:“老大你没出门不知道朝上的事,皇上刚给南疆派了钦差过去,这位钦差当初和你妹夫是同僚,关系不错。”
贾赦没吭声,他已经知道了,他有让人注意朝上的大事,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只听不说,所以其他人以为他仍旧消息闭塞罢了。
他看了一眼道貌岸然的老二,谁叫他信不过这个弟弟呢,朝中真发生了什么和他们家有关的大事,贾赦真没有信心他不会隐瞒些什么,他也就罢了,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不管事,但他儿子在外为官,是需要知道京中大事的。
贾政皱起眉:“这位钦差也和妹夫有关?”他心情复杂,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比不得妹夫的事了,现在他都没正面和南安郡王府对上,做的事已经让他自愧不如。
贾赦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
老太太看向贾政:“老二,南安郡王府给你送帖子了?”她这是明知故问,因为那帖子现在在她手里。
贾政点了点头:“我听到些传言,说妹夫还有人要弹劾,妹妹有说过吗?”
老太太摇头:“我没有听说,空穴来风,不是没有可能。”女儿的态度也代表着林家的态度,他们是真动火了,所以没留手,要让南安郡王府有所顾忌,现在看,他们的做法成功了,不然也不会给他们送帖子。
贾赦:“老太太想怎么回?”
老太太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贾赦:“要是他们提出什么要求,老太太是打算答应还是拒绝?”到时候为难的就是他们了,不如不见。
老太太沉默,又看向贾政,贾政也给不了什么好主意,“我听老太太的。”
嘁,老二就会说好话!贾赦斜睨了他一眼,贾政当做没看见,老太太也当做没看见,她挥了挥手:“既然这样,那我就拒了,就说家中最近斋戒祈福,不方便待客,你们出去要是遇到旁人宴请,也用这个理由。”
这话主要是对贾政说的,只有他要去衙门。
看他们两个都点头答应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道:“最近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斟酌些,我也会叮嘱凤哥儿,这阵子管好门户。”
贾赦:“应该的。”
王熙凤事后被叫来叮嘱了一番,除了看好门户以外,也要注意府中下人的嘴巴,免得他们胆子大了胡咧咧。
回去自己的院子后,她撑着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二爷收到我们的信没有。”在一开始她就写了信过去,告知他南安郡王府和林家的矛盾,现在御史弹劾、钦差的事还没写,也该动笔了,让她想想,该如何动笔?
平儿算了算日子:“二爷应该收到了。”
王熙凤:“我看老太太的态度是不想被扯进去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凉薄了一些,那是他们荣国府的亲外甥呢,南安郡王府毫不顾忌的对表弟夫妻下手,这是不把林家、燕奚长公主看在眼里,也是不把和荣国府的那些交情看在眼里。
只是荣国府没落了,他们做不了什么,但连声援几句都做不到这点让王熙凤心里不是滋味。
她对表弟感激居多,在她丈夫成为了官身以后,她更能体会到两者的区别。
而琏二能入仕少不了表弟的帮助,甚至现在他已经为政一方,有什么问题还会写信给表弟讨教。
要是他出事了,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方面,对于他们大方来说都是重大损失。
平儿适时的保持了沉默,这话题是她掺不进嘴的,但她的想法跟她主子是一样的,林家多好呀,他们大房能有今天多亏了林家的帮助,现在林家遇到了难题,他们却只能在边上观看着,心里闷闷的难受。
王熙凤沉吟了一会儿:“平儿,拿纸笔来,我就照实写就是了。”她做不了什么,只能也帮着打听京中名医,再收罗一些药材给南疆送去。
贾琏在北地确实收到了王熙凤的信,他看到了以后,就在书房里来回的踱步。
南安郡王府他最想要对付的肯定是表弟,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贾琏相信他们这个毒肯定是下给表弟的,而现在看起来他们的矛盾是这一座铜矿,但贾琏知道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铜矿,是表弟已经触及了太多南安郡王府的利益。
从表弟去到南疆开始,陆陆续续的做了不少事,当地的百姓受益良多,其他的官员或多或少也得到了政绩,但对南安郡王府来说,得到的那点子远远没有失去的多,这一次的铜矿只是恰好到了临界点。
而表弟会收手吗?
以他的性子,不会,现在表弟妹得了“怪病”,他就更不会收手了,想必他已经出手报复了,他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最终他们会变成什么结局?
或许直到一方死亡才能停歇吧?
这样对上,表弟势弱啊,那可是郡王府,从开国就延续至今的郡王府,只是想想,贾琏就替表弟觉得头疼。
贾琏想着,苦笑了一声,他升迁了,但他升迁以来做事没有之前顺畅了,因为之前所在的县太穷了,穷到没有几个称得上是大户的人家,他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人阻拦,没有人使绊子,他做事十分顺畅,升了以后,虽然这地方还是穷,但地方大了,官员也多了,本地还有几个大族,他们消极抵抗起来就让他做事多了不少波折,不再像之前那般顺滑。
他只是一个通判而已,当地大户家中出息的子弟最高不过五品官,他就这样了,表弟他面对郡王府,遇到的阻碍他都无法想象。
如果换成他在表弟的位置,贾琏觉得自己能不随波逐流已经很难,就别说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初心了。
他拿出洁白的信纸铺在案桌上,慢慢的动手磨墨,看着墨色逐渐晕染,他放慢了动作,继续不紧不慢的转圈,让墨汁变得更加细腻。
他在借着这个动作整理思绪。
他想要安慰表弟,鼓励他,但贾琏知道他能说的话很苍白,所以当他提起笔以后,他写了自身的经历。
他成为通判以后,出过一次“意外”。
因为有的大户过分了。
他家的田地飞速扩张,这扩张自然是有猫腻的,另外还藏了不少人在庄子上,成为了隐户,隐户,就是他们从户籍册上消失了,他们不交税,不用劳役,完全靠主家过活,对他们的主家来说,这样当然好,因为哪怕是奴仆,他们也要交税,而且奴仆出了事主家也要背责,如今这样,不用交他们的税,也不用有所顾忌,真出了人命,没有人能为他们做主,他们可以无底线的压榨他们。
贾琏当然不愿意,本来治下的百姓就少,在没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册上的百姓没变多还变少了,你们听听,这合理吗?等三年考核,他不得被他们连累无法得个优?
贾琏想要往上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一出手整治,就得罪人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是从古至今的真理,所以有人为此铤而走险。
贾琏因为这事胆怯过,因为那次行动比较粗糙,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他只受了点惊吓就没事了,但他如果继续这样做下去,这种意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而且他能防得了一时,能防得了一世吗?
为此他经受了许久内心的拷问,他做官是为了什么?
他做官是为了出人头地。
并不是为民请命。
这样下去,他可能没命等到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但要让他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