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牛继芳自己也很痛苦。
她本心是想好好活着,不想自己死了给珍贵妃腾位置,可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每次都是喝完了酒便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然后便是自怨自艾,借酒消愁,喝完了再后悔。
宛如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控的恶性循环之中。
三个嫔主进了坤宁宫侍疾,本以为皇后已经躺在了床上,她们只需要在旁边坐着,等药熬好了给皇后娘娘喂药便可,却不想等她们真到了坤宁宫,却发现皇后娘娘酗酒成性,每每喝了酒后,便口吐对陛下的怨怼之言。
她们头一回听到的时候,差点吓得晕死过去。
这样的话真的是她们能听的么?
她们真的不会被陛下迁怒而灭口么?
三个人只去侍疾了一日,回来后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回寝殿便开始狂抄经书,抄完了就去小佛堂念经,都指望着陛下看见他们虔诚的份上,能够饶她们一命。
本以为只这样也就罢了,却不想次日过去,又被皇后娘娘拉着一起喝酒。
她们是来侍疾的呀!
自然要劝说皇后娘娘不能饮酒,然后就被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偏她们还不能回嘴,只因眼前人是她们的主子娘娘,虽然她不管事,也拿珍贵妃没办法,但想要拿捏她们三个小小的嫔主却是轻轻松松。
好在,她们并没有受折磨很久。
因为……
围猎回宫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这一夜水琮宿在永寿宫,因着连续半个月的操劳,又因为海南那边战事胶着,卫若琼又送了不少情报回来,其中不乏南安郡王在海南的土皇帝行为,叫水琮看了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尤其……
卫若琼还查出了南安郡王在这次战役上存在的猫腻,似乎与茜香国有所勾连。
原本就对南安郡王行为如鲠在喉的水琮,得知此事后更是已经将南安郡王看做将死之人,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布置南海的安排,当然,目前最为重要的便是跟茜香国之间的战役。
因着南安郡王有可能已经通敌叛国,原本只派遣先锋军前去支援,如今却是要正经发兵了,毕竟……这一次的敌人不仅有茜香国,还有南安郡王。
水琮忙忙碌碌半个月,好容易到永寿宫抱着自家爱妃补个眠,却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被长安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着睡眠不足的郁气。
长安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答道:“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
这下子莫说水琮了,便是才幽幽醒来的阿沅都跟着猛然清醒了过来。
帝妃二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先是沉默,然后默契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便是慌忙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水琮刚一站定,便忙转身掺扶阿沅下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十分自然。
“进来伺候。”
两个人站定后才唤人进来伺候,很快,长安和金姑姑身后跟着几个抱着托盘的小宫女,长安伺候着水琮换上常服,而阿沅则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装,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插了珍珠制作的簪花,以及几根白玉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素净。
等收拾完了便急匆匆地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里,此时早已乱做一团,除却伺候在床边的紫珊,其它宫人皆是眼圈通红,显然已经哭了一场,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们更是捂着嘴压抑的低声抽噎。
宫里是不允许哭的。
他们见到水琮与阿沅来了,便赶忙跪了下来。
坤宁宫里,当值的太医们全来了,紫珊正坐在床沿,怀里抱着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样了?”
紫珊眼圈也有些红,但情绪还算镇定,因为抱着皇后不好起身请安,还请水琮恕罪,而太医们则是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回答道:“皇后娘娘五内俱衰,已然无力回天了。”
水琮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几个酒壶,眉心不由跳了跳。
心底怒意翻涌,却在看见皇后惨白枯瘦的面容时,又迅速消散了。
显然,皇后倒下前正在喝酒。
当值的太医废了好一番功夫抢救,后来更是将已经下职回家的赵太医,以及很久不进宫的周太医都被请进了宫,终究只得了四个字——
“无力回天”
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里,皇后自从倒下后便再没睁开眼,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默默的咽了气。
皇后……薨逝了。
第144章 红楼144 不过,能做皇后是更好。……
国母薨逝,满城白幡。
因着前两年甄太妃殁逝有过一次国丧,此次皇后薨逝,民间反应倒也不算激烈,只有那些适龄婚嫁男女心中焦急,急急忙忙地换了庚帖,走完了订亲的流程。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了。
甚至连装模作样地为皇后娘娘哭一场都没有,只因为……这位皇后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天子脚下,便是平民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更别说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各家各户都有许多服侍的仆从,这些仆从们,有的是买进门的,有的则是家生子,还有的是被租赁做短工的。
别看这些仆从不起眼,但七亲八戚的,总能得到不少消息。
宫里的消息也一样。
他们知道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妃子是珍贵妃,那个珍贵妃肚皮也争气,给皇帝老儿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其中一个还是龙凤胎,也知道皇帝老儿一共三十多个妃子,但都是不得宠的,还知道皇帝老儿最宠爱大公主,只因为那个公主是珍贵妃生的……
偏就对中宫的消息知之甚少。
只知道那是个病秧子。
一个病秧子,成婚数年都没能生下孩子,还是元配嫡妻,换做民间百姓,三年无所出,这样的老婆早就给休了,哪里还能好吃好喝给养着?
甚至民间不少酸儒还觉得皇帝太过于重情重义,才愿意这般迁就皇后。
所以说,牛继芳这个皇后做的……在民间一点儿威望都没有,自然也就指望不上老百姓为她伤心一场了,不过一日功夫,民间原本喧闹的氛围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宫中内务府准备的也很快,皇后娘娘的梓宫奉安长寿宫,众命妇入宫哭灵。
阿沅作为后宫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那个人,自然需要主持丧礼,接待命妇,还需要安排宫中皇子公主为皇后守灵。
虽然阿沅很舍不得自己的几个孩子吃这样的苦,可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是嫡妻,便是孩子们的嫡母。
庶子给嫡母守灵天经地义,甚至是一种殊荣,因为嫡母无子,庶长子为嫡母守灵,也算是一种大义上得承认,皇家讲究一个无嫡立长,除非日后水琮再娶新后,诞下嫡子,否则未来水琮立太子,是必定要率先考虑大皇子水圣的。
水圣与庆阳年岁都不小了,自然知道轻重,哭灵时哭的无比伤心,两小只也是机灵的,看见哥哥姐姐哭,他们也跟着哭,再加上人小长得又圆润可爱,皮肤又白,哭的伤心了浑身都变成了粉红色,愈发显得他们哭的伤心。
东六宫的三个公主身体娇弱些,又与两个小皇子年岁相当,哭的也是可怜兮兮。
最后还是水琮看不下去了,只叫了奶娘带着几个孩子下去哄去。
武嫔是极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的,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迫使公主早产,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二公主的身子一直不算康健,哪怕周太医为她调理了身子,也比其他两个妹妹娇弱些。
见皇帝松了口,立即捏着帕子一边假哭,一边对奶娘使眼色,让她们跟着两个小皇子的奶娘一起行动。
却不想皇帝都松了口,却有人阳奉阴违。
钱贵人疼爱公主,是阖宫公认的慈母,别看她平日里衣着朴素,打扮也偏素雅,却是将公主打扮的极为可爱,不说大公主,只说东六宫的三个公主里,三公主也是长得最好的。
可偏偏这样一个慈母,却叫自己的三公主跟着大皇子和大公主一起给皇后守灵。
孙贵人向来是个娴静的,因为不受宠爱,又与武嫔性格不合,平常便与钱贵人走的近了些,看见钱贵人叫三公主守灵,她本想也叫四公主一起,可又发现女儿实在是跪不住,小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不停地挪来挪去,便也咬咬牙,示意奶娘将四公主给抱走了。
因此,如今跪在最前头的便只剩下大皇子与大公主,以及三公主三人。
阿沅见三公主小脸都白了,便开口道:“钱贵人,陛下心疼公主,还是叫乳母将三公主抱下去歇息吧。”
“娘娘容禀,皇后娘娘乃是公主嫡母,为嫡母守灵,乃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也是公主的一片孝心。”
钱贵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面上还带着泪,端看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比平常她穿着老姑姑一样的深色衣裳要清丽许多。
她这番话说的倒是在理,却也将其他几个皇子公主给架起来了。
阿沅不由心生厌烦。
武嫔却是忍不住地讥讽道:“偏你规矩大,拼着叫公主受罪也要给皇后娘娘守灵,而且陛下心疼皇嗣才下的口谕,贵人这话倒叫本宫心中疑惑的很,陛下口谕便是圣旨,贵人这是为了个孝顺的美名,宁愿违抗圣旨么?”
她哭的厉害,讥讽时声音里都是哽咽,听着反倒有些可怜。
“奴婢不敢。”
钱贵人霎时间脸色苍白起来,她未曾想到,这该死的武嫔竟给她扣上了违抗圣旨的大帽子:“奴婢绝无此心,只是想让公主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罢了。”
“行了。”
阿沅烦的很,不乐意听她们打嘴仗。
语气很是不客气地说道:“钱贵人,陛下心疼皇嗣已然下了口谕,还是叫奶娘带公主下去歇息去吧,当然,本宫也感念公主的一片孝心,不若由钱贵人为皇后娘娘抄上几卷经书,再叫公主供奉在佛前,便也算是表了一番孝心了。”
钱贵人闻言顿时愣住。
她之所以叫公主守灵,就是想着稍后命妇哭灵时,好叫那些命妇看见三公主的孝心,好宣扬一番三公主的美名,若是真随了珍贵妃的意思,只抄经供奉,谁又能看见呢?
“可……”她当即想要继续争取。
阿沅却只当她太过迂腐,冷声道:“钱贵人,你不心疼公主,本宫却是心疼的,乳母呢?带公主去歇息。”
乳母赶忙出列抱走了三公主,脸上是止不住的心疼。
这可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旁人都说钱贵人疼爱公主,可谁又知晓,这钱贵人一颗心尽数挂在娘家弟弟身上,节衣缩食的凑银子送回娘家供弟弟读书,若非珍贵妃下令公主俸禄不可随意动,恐怕公主的那一份都会被钱贵人私藏了给送回去。
钱贵人心有不甘,可本人却有些笨嘴拙舌,满肚子的算计却说不出口,好容易想了两句什么,却又被匆匆进门的全禄给打断了思路。
“娘娘,几位王妃都到了。”
“叫她们进来吧。”阿沅点点头,又吩咐身边的女官去检查蒲团。
王妃们都是命妇,自然是要来哭灵的。
“还有……”全禄迟疑了一瞬,见自家主子眼神疑惑,才低声说道:“跟她们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位嘉云郡主。”
嘉云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