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若偏了,她的玉儿又该怎么办?
既如此,倒不如多抬几个良妾,多生几个孩子,叫她们几个斗起来,她这个当家主母便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贾嬷嬷只一想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打算。
后宅之事看的就是谁技高一筹。
作为贾敏的奶嬷嬷,其实对自家姑娘与姑爷夫妻俩的事一清二楚,如今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姑娘如今为了后宅汲汲营营,也是心疼极了:“还是老国公当初看走了眼,本以为姑爷是个好的。”
提起父亲,贾敏鼻子一酸,到底忍住了泪水未曾失态。
“到底是我无能,老爷对我已经够好了,若换做旁人家,我这样十几年无所出的,早就被一纸休书休回去了。”
“他敢。”
贾嬷嬷语气尖锐起来:“姑娘您为公婆守了两重孝,姑爷凭甚休了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只绝了林家的嗣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贾嬷嬷听得又是一番老泪纵横,抱着贾敏嘴里不停喊着‘苦命的姑娘’、‘老奴的心肝肉’……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自己抱在怀里养大的,她待贾敏比亲生的儿女都要亲。
贾敏的眼泪这些日子里早就流干了。
只是……如今冷静下来后,她又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
林如海这些日子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哪怕衙门里再忙,回来的再晚,林如海也不会忘记到正院来看望她这个‘生病’的妻子,会为她按摩手脚,会亲手喂她吃药……
既没有提起彩衣巷里的母子,也没询问过后院的妾侍。
一点都不像外面养了二房的样子。
哭过一番后,贾嬷嬷问起彩衣巷的事,在得知是吴泉水家的过来禀告之时,顿时恨得一拍大腿:“……太太怎的能听那长舌婆子胡言乱语,她向来一分事情八分讲,怎能如此轻易地就信了呢?好歹叫人去彩衣巷子望一眼,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再做打算啊。”
贾敏撇过头去:“她是亲耳听说林安跟老爷说的,那还能有假?”
谁不知道林福父子是林如海的心腹?
更何况……她早在去年就发现林如海的不对劲了。
她是他的妻子,作为一个女人,丈夫的心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她是能感受到的。
从去年赈灾回来开始,林如海的心就不似从前那般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迷茫与挣扎……
虽贾敏这般说,贾嬷嬷还是觉得这事儿办的着实草率。
吴泉水家的不可信,问清楚了彩衣巷的位置,贾嬷嬷打算派了自己的儿子去打听一番,她倒要看看,那彩衣巷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若姑爷真置了外室,她也能叫那母子一辈子别想进林府的大门!
另一边,林如海尚不知晓自家后院起了火,只在衙门里忙的昏天黑地。
作为一个端水大师,哪怕徽商商会捧了两万两银子上门,只求这次盐引叫他们占六成,也没打动林如海那颗如寒冰一样冷漠的心。
这些日子为了盐引,整个扬州都有一种压抑着沸腾的感觉,今儿个你家小子在花船上被骗了三万两,明儿个他家侄子摔了马,直接摔断了三条腿,这辈子都废了。
以前只有本土盐商的时候,大家伙儿还顾着点姻亲故旧的关系,一直处于文斗的状态,如今突然从外部来了条大鲶鱼,这种‘商战’直接发展到了武斗的阶段。
林如海那日一见徽商商会会长就心知不好,他哪里像是上门走后门的,简直是上门威胁人的。
就连那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买他知情识趣罢了。
等会长走后,林如海便立即去了彩衣巷子见卫若琼。
犹记得那日,卫若琼一听他这么说,直接从榻上一跃而起:“那老东西当真去找你了?”满满都是一副憋狠了终于得见天日的兴奋感。
林如海也不去计较卫若琼喊商会会长为‘老东西’,只蹙着眉:“这么说来,卫大人当真是在查徽商商会?”
“对。”
卫若琼也不瞒着他:“陛下一直怀疑,这个徽商商会与甄家有关。”
亦或者说,与宫中的甄太妃有关。
甄太妃想要儿子上位,自然需要大笔的银子来收买朝臣,这些年,甄氏不停将族中女儿往京城勋贵家中送,嫡脉为妻,庶出为妾,就连老北静王的后宅都被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苏家姑娘。
这个苏家是甄氏三爷夫人的娘家。
那两个姑娘则是庶出,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被送去服侍将近六十岁的老北静王,叫老北静王着实下不去手,便干脆将两个姑娘暗中送到了卫若琼手里。
一方面是真心想救这两个姑娘,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表态。
他已经老了,无心再去参与这些事情,他所求不多,只想用手中势力换一个继承香火的嗣子。
这属于是老北静王与皇帝暗地里的交易,就没必要告知林如海了。
“甄氏一族这些年来势力日渐壮大,盘桓金陵多年,如今又跟徽商有了联系,想必私下里还有其它手段。”卫若琼虽没告诉林如海甄氏的美人计,但林如海还是想到了。
所以他面色一肃,对着卫若琼抱拳:“还请卫大人万分小心,江南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凶险万分,万不能掉以轻心。”
卫若琼自然连连应下。
二人又说起宫中珍妃之事:“如今珍妃娘娘有了一子一女,林兄也当努力办差,日后好为珍妃娘娘助力。”
卫若琼直接明牌。
“陛下很是看中江南府,若林兄能在江南府站稳脚跟……”
他摩挲着手指,斟酌半晌才一把勾住林如海肩膀:“林兄,恕弟弟我说句逾距的,这家族想要兴盛,第一重要的便是子嗣传承,陛下亦痛心于你膝下空虚。”
林如海听了这话,顿时激动地心如擂鼓。
陛下关心他的子嗣,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已经被陛下信重,被当成自己人了!
也正是那一日的一番谈话,叫林如海坚定了纳妾生子的想法,因为他不仅仅是林如海,他还是林氏一族如今唯一的支撑。
林瀚才刚过举子试,明年才能参加春闱,哪怕成绩再好,考中了状元,初初为官也只能去翰林院,虽说做了翰林前途远大,可近几年来,还需他保驾护航。
至于林焕与马氏的几个孩子……
林如海也不是没考察过,只可惜天资有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也是自那日之后,林如海再没见过卫若琼,他本人又忙着盐引之事。
最终,盐引之争在三月末尘埃落定。
依旧如上一年一般,给本土盐商进行了产业保护,将五成五的盐引分给了广陵商会,另外的四成五则给了徽商商会。
只是……
那位会长离开时看他阴恻恻的眼神,叫林如海心底有些不安,他想起了久不露面的卫若琼。
也不知晓他可曾调查完毕,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就在林如海担心万分的时候,京城这边则是热闹极了。
三月三,上巳节。
水边饮宴,郊外春游。
往年的这一天,京城的年轻男女在这一天都随着父母去郊外踏青,可今年的上巳节,却是八皇子水溶过继的日子。
卫若琼自赈灾之事后,便一直留在了江南府,暗中调查甄氏一族的罪证,随着时间越久,调查出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在老北静王将两位苏氏女送到卫若琼府上后,水琮才发现,甄氏使用的手段竟那样的卑劣。
水琮先是不动声色,私下里遣人去调查朝中重臣的后宅。
等厚厚的调查结果送到他手里时,他才发现,甄氏一族竟在甄太妃入宫那年就开始布局,有些埋伏很深的棋子如今甚至都已经生下了子嗣。
水琮看了后径直带着这一沓子‘罪证’就去求见了太上皇。
他了解太上皇,就如同太上皇了解他一样。
太上皇忌惮他,却也只是忌惮他的年纪,忌惮他已经长大,已经可以亲政,长成了一个足以威胁他权柄的年轻帝王,可太上皇虽忌惮他,却也信任他,只因他是太上皇抱在膝头亲自教养长大的皇帝。
在他没长大之前,太上皇将他那一腔帝王心术尽数教给了他。
这是义忠亲王,也就是前太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所以皇帝太清楚这一堆罪证交上去后,太上皇会有什么反应。
正使依旧还是庸王,副使则换了两个礼部的官员,这规格比起一个月前阿沅的册封使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由此可见皇帝对甄太妃一脉的不喜。
庸王倒是挺高兴。
庸王自己就是被过继出去的皇子,自然看甄太妃那两个留在宫里的皇子不顺眼,如今水溶也要被过继出去了,庸王这心里立马就平衡了。
他知道幸灾乐祸不对,但他本就不喜欢甄太妃一脉,如今看她倒霉,不幸灾乐祸才奇怪呢。
被过继出去的这些年,要说心里一点儿没气,那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这么老实,也不过是因为当年过于血腥恐怖,将他吓坏了而已。
苦熬多年,一朝翻身,如今他已然有了骄傲的资本。
自从上次给珍妃做了册封使后,他便被皇帝给调去了宗正寺任宗正卿,正式掌管皇室九族事务,虽是个清贵衙门,却也很重要。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庸王这第一把火就是给龙凤胎录玉牒。
当他一笔一划将龙凤胎的名字写在玉牒上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十年……整整十年,他当了十年闲散王爷,如今终于有了正经事情干了!
给水溶宣读过继圣旨则是上位后的第二把火。
一路走到宁寿宫颐和轩。
如今的甄太妃还在禁足,看见庸王和礼部官员时都有些懵,自从老北静王的折子递到了太上皇面前,或许为防止走漏风声,亦或者怕甄太妃知晓后找他闹腾,太上皇亲手拔了甄太妃几根重要的钉子。
所以甄太妃如今消息已经没那么灵通了。
庸王也不废话,径直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圣旨,‘唰’的一下展开:“太妃甄氏,八皇子水溶接旨。”
甄太妃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片莫名的恐慌。
她不想跪,总觉得这一跪……会发生她不愿看见的事情。
可这是圣旨!
不仅是皇帝的圣旨,封签上还加盖了太上皇的印!
甄太妃到底屈膝跪了下来,水溶则被乳母从偏殿带到了正殿,就跪在她的身边。
“奉,天承运……”
圣旨写的不长,内容却叫甄太妃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用惊恐万分的眼神看向庸王手中的圣旨,头不停地摇着,嘴里喃喃:“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