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琮听见阿沅这样说,心到底松了些下来,又亲手摸了摸她的后背,见真没有流汗便愈发松了口气,他没松手,而是揽着她吩咐金姑姑和抱琴:“你去打点儿水来给你主子擦脸醒醒神,你将烛台举的近一些。”
抱琴赶忙出去打水去了,金姑姑则举着烛台靠近二人。
水琮亲手接过,将烛台举到身前,借着烛光去观察阿沅的脸色,脸色红不红润看不大出来,但一双嘴唇红艳艳的,一看就很康健的样子。
抱琴很快打来了水,拧了帕子给自家娘娘擦脸。
因着要阿沅醒神,所以水不算热,略带湿气的帕子擦了一把脸,阿沅立即就清醒了过来,再看见水琮时又问了一句:“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永寿宫了?”
水琮见她这次是真清醒了,这才将东六宫发生的事告知于她,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白,身子都有些佝偻了,显然她也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水琮赶忙又搂紧了些。
“她,她怎么能瞎送东西呢?”阿沅气愤地喊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伸手,如今害了那么多人,王答应真是死不足惜。”
说着,她又仿佛想起什么似得,猛然一把攥住水琮的手臂,目露惶恐:“当初,当初她也送了臣妾一尊玉观音,只是,只是臣妾觉得那东西来历蹊跷,再加上那段时日宫里送礼的姐妹多,便叫入画放到库房里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我也中招了?”
“你放到库房里了?”水琮见她呆愣愣的,又捉着她的肩膀问了一遍。
阿沅怔怔点头。
“有福,你带人去库房里将东西取了带走。”
说着,见阿沅抬头看向自己,又想起她护犊子的脾气,又吩咐道:“你将那个守库房的宫女带去给赵太医看看。”
看什么?
自然是看有没有中招咯。
阿沅之前住在前面的正殿,所以库房便在正殿旁边,如今搬到了后殿,库房也没跟着搬过来,而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所以说,阿沅距离那个毒石还是很远的,按理说应该是不会中招,但她那个宫女就不同了,主要管着库房,总会有所接触的。
阿沅此时也回过神来:“对对对,给入画好好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圈都红了:“陛下,臣妾,臣妾想看看孩子们。”
水琮一挥手。
金姑姑赶忙就出去了,不多时,两个乳娘就推着小床进来了,这种带万向轮的小床是阿沅改造过的,可以平稳的在地面上推行,遇见门槛只需要两个人抬起来跨过去就行。
所以小床推到炕边时,龙凤胎还呼呼大睡着,一点儿都没被惊醒。
阿沅也举着烛台,学着水琮刚刚观察她面色的样子,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孩子的面色,水琮则趴在小公主的小床边,帝妃二人一人观察一个,好半晌才舒了口气。
看来是没什么影响的。
“如今东六宫那边怎么样了?”阿沅这才有功夫问起东六宫。
“正一个个检查呢。”
水琮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的额头,对于东六宫的女人他谈不上喜欢,但再不喜欢,也是他的妃嫔,如今有人在他的后宫搅风搅雨,水琮又怎会心情好。
“那……陛下还要回去么?”阿沅回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结论来,陛下不如就在永寿宫睡会儿吧,不然明□□会该没精神了。”
水琮确实熬了大半夜,这会儿也确实累了。
他看看天色,便点了头:“也好。”
金姑姑和抱琴连忙上前来伺候着水琮去水房洗漱,而阿沅则让乳娘将孩子推了回去,自己又重新回了床上,拥着被子等待着水琮。
很快水琮沐浴归来,身上穿着寝衣,比起刚刚衣冠整齐的样子多了几分舒适。
“还没睡?”水琮见阿沅坐在床上发呆,有些好笑,又有些自责,他之前还想只围了东六宫不惊醒阿沅,如今倒是自己直接跑来了永寿宫。
还把人给弄醒了。
“等陛下呢。”阿沅对着水琮笑了笑:“而且臣妾这心里沉甸甸的,一时间半会儿也睡不着。”
她叹息:“也不知道这些石头会害死多少人。”
水琮也不知道。
当初真真国公主的玉石案前前后后死了三百多人,不仅有宫妃,还有工人和皇子,当时谁也想不到,那些人是被真真国那个沉默寡言却长相美艳的公主害死的。
“那批石料……是当初真真国公主的嫁妆。”
水琮抱着人讲述当年的事:“当年真真国遭逢天灾,本就不大的国土一半被洪水淹没,朝廷自顾不暇,百姓民不聊生,据说有一天深夜,突然空中华光大放,天降奇石,洪水奇迹般地退了。”
“洪水虽退,可粮食却再抢救不过来了,于是真真国的皇帝便与父皇写了求救信。”
那时候的太上皇也才二十岁,正是满心抱负,意气风发之时,为人强势霸道,对周边国家并无太多怜悯之心,真真国被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更是深谙左右逢源的小国智慧,可这样的小国智慧落入太上皇眼中却是表露无疑的墙头草。
太上皇起先并不太愿意资助真真国。
后来还是尚书令史峥与几个尚书台官员联名上书,要求真真国答应割让城池,只需割据三城,他们便会拨下粮款给真真国赈灾。
史峥等人想法很好,那三城皆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一旦收纳入版图,他们的边境将更加安稳。
虽有些趁人之危,但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本就带着血腥之气。
太上皇虽然霸道,却也是个听劝的,当即发了国书要求真真国割让城池,本来写到这儿,一切就该完美解决,可偏偏太上皇打着国土美人全都要的主意,又添了一笔,要真真国的嫡公主来和亲。
真真国本就女子尊贵,甚至出过好几个女王,嫡公主虽不是长公主,却也是有继承权的,可为了自己国家的子民,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来和亲了。
而这些玉料,就是那位公主带来的嫁妆。
“她在后宫将近二十年,一直很受宠爱,只是未有子嗣,父皇后宫繁茂,妃嫔众多,互相构陷戕害的事时有发生,她便掩藏在这波澜之下,在深处搅弄风雨……”
说到这里,水琮嗤笑一声:“说不得朕还得谢谢她。”
若非这个公主下手太狠,后宫也不至于只这几个皇子,太上皇死去的那些孩子,可比活着的多好几倍,若他们都活着,如今这皇位……可不一定轮得到他来坐。
“后来她自己的身体被这些玉石给害了,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实际上是真真国公主死前想搞一波大的,把太上皇剩下的几个儿子一波团灭,结果自己体力不济,事情没安排完呢,就先倒下了。
这些血腥就没必要告诉阿沅了。
“许多以前未曾查出来的事情曝光于白日之下,那些害人的石头也被收拢在一起,尽数销毁。”
只是没想到……
当初说是全部销毁了,却还是留下了一批。
以至于过了许多年,这些石头还能出来害人。
“若按照陛下这么说,当年太上皇查的那么周密,怎会留下这么大一堆毒石还没发觉?而且……”阿沅手指无意识地捋着头发,垂眸思索着:“而且永和宫虽没有宫妃居住,可这些年打理宫殿的宫人应该是不少的,难不成那些宫人就从未去过后殿?怎就一个发病的人都没有呢?”
水琮抿嘴,一把将阿沅揽进怀里若有所思。
是啊……
这么多年,他就不信宫人们察觉不到那里的蹊跷,王惜灵不过一个平民女子,她那里来的胆子在永和宫里挖坑?还刚好就挖出了那一堆宝物。
所以……只可能有人事先将东西埋在那里,再派人引导王惜灵去挖。
只是,那幕后之人怎会知晓他会把王惜灵安排在永和宫呢?
不,不对。
被安排在永和宫的人是不是王惜灵都无所谓,只要有人住进去了,都会被想办法引去将东西挖出来,那么一箱子奇珍异宝,哪怕是勋贵出身,也不会第一时间将东西上报,大半几率还是昧下。
只需要这些东西流传出去一件,都能不停的害人。
太可怕了……
能做到这些事的又有几个?
又是谁,竟有手段和权利将那批本该销毁的东西给暗中私藏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陛下早些睡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阿沅扭过身子压着水琮躺了下去。
水琮睁着眼睛又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管多大的烦心事,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但朝会迫在眉睫,闻着怀中爱妃身上的香气,水琮渐渐睡熟了,显然,阿沅又给自己上了秘密武器,给了烦心的皇帝一个完美的睡眠。
一夜过去,无事解决。
除了王惜灵将肚子里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给掏出来了。
其中还夹杂着对珍妃的嫉妒与辱骂,这些听得长安头皮冒汗,直接大笔一挥就给划掉了,将死之人,就别在这些地方寻找存在感了。
倒是秋儿那是真什么都不知道,知道春儿自戕后,更是吓得直接晕死了过去,再醒来后直接就疯了,醒来后一直傻笑,眼神都涣散了。
急匆匆来了个太医,诊断了半晌,怀疑是那毒石头伤了秋儿脑子。
晦气!
长安黑着一张脸,拿着供词就走了。
他到达乾清宫的时候,水琮刚下了朝,这会儿正在殿内看折子,因为事发突然,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到宫外去,所以今天他的耳根子还算清闲。
而且……
就算宫外知道了,也不一定有很大反应。
毕竟如今玉石案2.0已经被发现了,日后也难以再出来害人,等他们族中女子入了宫,这些提前入宫的民间秀女们,也正好因病消退,反而对勋贵女子更有好处。
长安将供词递了上去。
王惜灵的愚蠢与贪婪,还有胆小的宫女,是这场悲剧中最重要的一环,但她们也确实没办法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所以这一份供词约等于无作用。
水琮面色沉沉。
拿着供词又去了宁寿宫。
当年有权利且有能力暗中截下毒石的,只有太上皇身边的人,而且真真国公主这个祸害也是太上皇招回来的,所以太上皇必须为此负责。
而水琮也相信,太上皇绝对能知晓,这幕后黑手是谁。
与此同时的宫外。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在佛寺修身养性的缘故,牛承嗣的身子竟真好了不少。
因着每次到镇国寺都会跟高僧交流佛法,他那蠢蠢欲动生三胎的心思也放下了,因为高僧说了,子女乃是天注定,逆天而行是难以有好下场的。
高僧长相俊美,声音温润,嘴角含笑,瞧着便是一副叫人安心的模样。
牛承嗣与之交流多了,也渐渐开始往家搬一些佛像经书之类的。
最大的那一尊石雕弥勒,更是重达千斤,高两米零八,只能放在佛堂的地面上,开光仪式后更是在他跟前两米处放了香案与供果,轻易不许人靠近。
在宫里闹腾的这一夜,牛承嗣有住在禅房里,次日清晨醒来与高僧一同用膳,又做了早课后,才提出想要购买一些能够随身携带的佛牌,想要送给家中子女,让他们也能聆听佛祖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