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日子前朝那些勋贵们联合上折子,要求他这个皇帝定下中宫人选,水琮的心情就十分不愉。
皇后早晚都要娶,但不能被逼着娶。
就连民间出身,当了半年不到的妃位,只管了几天宫权的珍妃都能看出来勋贵们之间的姻亲网,那些勋贵就当真不知晓,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引来忌惮么?
还是说……他们跟本不在乎。
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这个皇帝会依旧亲近他们,信任他们,任由他们摆布?
水琮的母妃也是出身于勋贵,只不过当年难产而亡,他这个皇子又不得宠爱,舅家对他便很是冷漠,更是全力支持他的姨母入宫,以至于后来水琮登基,母家想要修复关系,也已经晚了。
勋贵的冷漠,水琮年幼时就感受过。
所以他对勋贵不仅没好感,甚至还很厌恶。
“朕记得,这王家还有一位嫡女嫁到了荣国府?”水琮点了点账册上得‘金陵薛氏进上’的字样,姻亲谱他自然也看过,不过他不曾放在心上就是了。
“是呢。”
阿沅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猛然坐直身子,脸上带着笑:“说起来,这荣国府与臣妾还有些关系呢。”
“哦?”
“臣妾堂兄娶的妻子便是荣国府的嫡女,当年堂兄年纪轻轻考中探花,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可不就被老荣国公榜下捉婿了么?”
说起自家的八卦,阿沅便格外的眉飞色舞了起来:“其实臣妾堂兄出身也是显赫,与臣妾父亲这一支不一样,堂兄一脉虽子嗣不丰,却都很出色,当年堂祖父因功封侯,虽无封号,却也能被称一声林侯,临终前更是因功不降爵袭爵一代,只可惜堂伯略微平庸,未能继续将爵位传下,堂兄这才走了科举之路。”
林侯?
水琮倒是没什么印象,大约是死的太早了。
而且这种不能袭爵的爵位,当年跟批发似得发出去不少,顶多一两代就收回了。
“当年他们夫妻二人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只可惜时运不济,堂兄先后守父孝母孝,前后六年都在姑苏草庐内居住,等再出山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家族的庇荫没有了,皇帝换人了,就连唯一一个可以指望的荣国公也在前两年没了。
那是只要想想都能窒息的程度。
所以林如海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谋到官位,甚至还做的不错,就可见其能力与品行了,水琮笑道:“由此可见,老天爷不会亏待他,这不,如今有你珍妃娘娘在,你堂兄也好大展拳脚了。”
阿沅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臣妾也是仰仗陛下的疼爱。”
水琮勾唇,可不是嘛。
这些臣子如果都有珍妃懂事就好了。
知晓什么叫做的‘君恩与天威’,而不是仗着家族来逼迫他这个皇帝。
阿沅将可能暴雷的点给解释了之后,便将此事给略过了,扭头继续盘账,不得不说,甄太妃在管理宫务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若非私心太重,对后宫恶意太大,阿沅其实是不太情愿这时候接手宫务的。
前朝三番五次上奏立后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盘算着时间,水琮该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可从定下人选到迎娶入宫,大约需要三年时间,而这三年间,阿沅管着宫务,管的好那是应该的,管不好就是她无能。
无论管的好管不好,等皇后一进宫,她还是需要乖乖上交权利。
这种临时工领导,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干!
可偏偏,现在后宫就她一个高位妃嫔,不想干也得干。
这一堆账本子,阿沅一算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内阿沅虽未曾大刀阔斧的更改一些制度,但也将原本有些松散的地方给紧了紧。
唯一大改的地方就是御花园。
她将原本的御花园总管给撤了,换上了紫衣嬷嬷的相好吴玉江。
这吴玉江是个与紫衣嬷嬷截然相反的性子,紫衣嬷嬷嘴巴有多碎,这个吴玉江的嘴巴就有多紧,瞧着老实巴交的模样,可实际上却很聪明,紫衣嬷嬷考察一番后,就将人给推荐到了阿沅跟前来。
吴玉江没投靠阿沅以前在四执库当差,也算是个小管事,如今被提拔成了御花园总管,事情比以前清闲了,性质也更安全了,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换上总管服了,不管所在的衙门多冷门,走出去他的品阶和以前的四执库总管品阶是一样的。
更别说,御花园总管本就算不上是个冷衙门。
有了吴玉江的掩护,紫衣嬷嬷在御花园混的更加如鱼得水了。
而御花园靠近宁寿宫,宁寿宫里的一举一动,在阿沅眼里就更加透明了,所以自然也就知晓了,太上皇正想办法给储云英调理身子,俨然一副想要储云英有一个孩子的架势。
也是时候了。
阿沅用史鼏的人手给储云英递了一封信。
桑叶捏着信,哪怕脸上再怎么维持镇定,眼底的兴奋也是遮掩不住的,故作平常的进了遂初堂的偏殿,又十分镇定地将屋内的小宫女们挥退了,才疾步匆匆地进了内室,到了正在绣花的主子身边。
“主子,珍妃娘娘给您来信了。”
珍妃?
储云英的手微微一顿。
赶忙将绣绷放到旁边的笸箩里,又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才说道:“快拿给我瞧瞧。”
桑叶将书信递过去。
储云英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纸上寥寥数语,却叫储云英眼圈微红,已然有些哽咽了,她一把将信纸贴在胸口,努力地压抑着情绪。
好半晌,她才哑着嗓子道:“快点了烛台来。”
桑叶点了烛台,又关上门窗,看着储云英将信给烧了,主仆二人才都松了口气。
桑叶将灰烬清扫干净,用手帕抱起来,打算等晚上趁着天黑再洒进太平缸里,反正太平缸够大,这么点儿碎屑进去也不显眼,平时也没人关注太平缸。
等忙完了,桑叶才问道:“主子,珍妃娘娘可是说了家里几位爷的消息?”
“嗯,他们三个如今拜了当年的探花郎林大人为师,正跟着珍妃娘娘的兄长一道读书呢。”
储云英也没想到,珍妃娘娘竟会做到这一步。
有了林大人做老师,珍妃娘娘的亲哥哥做师兄,她几个弟弟的未来已经不需要担忧了,他们三个出息了,母亲的未来也安稳了,她在这后宫里,也是真的安心了。
储云英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捏着帕子捂着眼睛细细的呜咽着,桑叶看到自家主子哭,也捏着帕子跟着掉眼泪,嘴里还安慰着:“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几位爷长大考了科举,日后便是为官做宰也使得,届时主子有人撑腰,想来便是……也不会要了您的性命。”
皇家要民间妃嫔殉葬,不就因为这些妃嫔娘家无人撑腰么?
只要太上皇活的够久,几位爷再争气些,日后自家主子说不得真能得一线生机呢。
储云英摇摇头,放下手帕,脸颊此时已然通红:“珍妃娘娘还说了,她,她找到法子为我调理身体……”
“真的?”
这下子桑叶是真惊喜了。
珍妃娘娘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若珍妃娘娘真的能为自家主子调理好身体,好叫主子有个一儿半女的,这一辈子才是真的稳当了。
这样一想,自家主子能与珍妃娘娘交好,简直是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了。
“珍妃娘娘待主子可真好。”
桑叶眼泪汪汪地感叹道,主子不用死了,等有了小主子后,她再自梳做姑姑,日后也好长长久久的守着主子和小主子了。
“是啊……”
储云英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够遇见珍妃这样的好人。
或者……是因为当初她提醒的那句话,叫珍妃记在了心底,所以珍妃如今才会这样帮衬她,不仅救了她的母亲与弟弟们,还帮她调理身子。
储云英已经想好了。
若她这辈子真的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定会好好教导他,日后要尊敬珍妃娘娘,要以大皇子为先,他们虽为叔侄,却更似兄弟。
储云英虽然柔善,却并不愚蠢。
珍妃娘娘早晚有一日会走上一条艰难的道路,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那点儿微薄的支持了。
“珍妃娘娘对我可真好。”
储云英喃喃着,突然,她站起身来去翻衣柜:“桑叶,我记得前些时候圣人刚赏了一些夏日得用的料子,快找出来,我要给大皇子和大公主做两套新衣裳。”
桑叶见自家主子有了干劲,连忙应了:“欸,主子,奴婢给您去找。”
第43章 红楼43
阿沅说干就干。
在收到储云英亲手缝制的两套婴儿服后,她便叫金姑姑趁着回宫的机会,将药方送到了储云英的手中。
储云英自然喜不自胜,拿着药方看了又看。
桑叶则是十分懂事地捏着荷包往紫衣嬷嬷怀里揣,口中说着吉祥话,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只不知这药方是何人所开?竟连凉药的药性都能解了?”
紫衣嬷嬷左看看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拢着嘴贴到桑叶耳边小声耳语道:“老身也不瞒着姑娘,这药方子可是咱们娘娘废了好大力气才寻到的,周锡儒老太医知道吧,都已经致仕多年了,前些时候又被陛下请进了宫,他给咱们娘娘把脉的时候,咱们娘娘便为太贵人求了这道方子。”
作为宁寿宫的人,桑叶自然知道周锡儒是谁。
毕竟当年周锡儒将太上皇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那手医术绝对没话说,只是桑叶没想到,那位老太医居然还活着,这都致仕多少年了?如今算算年岁,怕不是快八十了吧。
桑叶一听周锡儒的名字就放心了,她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可见天无绝人之路,也是娘娘慈悲,这般为我们主子着想。”
紫衣嬷嬷听到有人夸自家主子,心情就更好了。
这心情一好,难免就更贴心几分,于是她给储云英行了个屈膝礼:“太贵人容禀,老奴多言一句,太贵人千万恕罪。”
储云英赶忙伸手去扶:“嬷嬷快快免礼,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望嬷嬷多多提点一二。”
“那老奴就有话直说了,这宁寿宫内人多口杂,太妃娘娘虽然被禁足一年,可树大根深,私底下不知多少人是太妃娘娘的眼线,太贵人如今喝的方子到底被多少人看在眼里,恐怕连贵人自己都不知晓,如今有了这个方子,老奴的意思是,那道方子贵人暂且先停一停,免得冲撞了药性。”
储云英听着这话,心底一个咯噔。
是啊,这段时日她喝了那么多苦药汤子,身体也没个好转,甄太妃确实在宁寿宫经营多年,就连这遂初堂,她也不敢说全部都是自己人。
难不成,她的药当真被人动了手脚?
越想脸色越白,最终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她一把握住身边桑叶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桑叶小脸儿也白了。
不过她到底比储云英冷静些,她满眼希冀地看向紫衣嬷嬷:“还请嬷嬷救救我们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