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行宫来回奔波,周太医表示年纪大了受不住,但若是上山去采药,他能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就是兴趣的力量。
所以这会儿听赵太医一说,周太医便来了精神:“详细说说,你还摸出了什么脉象?”
赵太医:“……”
“弟子才疏学浅,确无其他发现。”
周锡儒捋了捋胡须:“那等会儿便诊脉看看。”
“是师父。”
赵太医点点头,态度十分恭敬,一如当年跟着周锡儒身边学医时候的谦逊:“对了师父,这两年珍妃娘娘为弟子找了好些医学方面的孤本,弟子对其中一些病症十分不解,还望师父为弟子指点迷津。”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微微顿住,目光有些怪异地瞥了一眼赵太医。
哎……他这个好徒弟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他当年怎么就没能跟这么个好主子呢?
只能努力研究医学,靠医术在皇宫里面挣下一片基业,不过想来打‘打铁还需自身硬’,当初热衷搞事的同僚如今尸骨都烂完了,他这把老骨头还留在皇宫里发光发热呢。
“为医者,当磨砺自身,万不可过于牵扯到后宫之事中。”周锡儒语气有些酸的告诫弟子。
赵太医则是连连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被请去给珍妃请脉。
“娘娘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康健,腹中胎儿也十分平安。”周锡儒只搭了一会儿脉便收了手,再一次在心底感叹起了珍妃的好体质。
阿沅笑着点了点头:“劳烦周太医了。”
说着,她对着林黛玉招了招手,等林黛玉走过来时才将她揽在怀中:“想来赵大人已经跟您说了这孩子的事,还请周大人为这孩子把脉,这孩子自生来身子骨就不强健,还未吃奶便先吃了药。”
周锡儒点点头,示意林黛玉伸出手来。
小黛玉将手臂放置在脉枕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锡儒的眼睛。
她知道母亲送自己入宫是为了给她治病,也知道姑母今日请来的周太医很不一般,是为皇帝陛下看病的大夫,她想着,若自己的病能治好便是千好万好,若……治不好,她想求了姑母让她回姑苏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她想在去之前,能陪在太太身边。
阿沅还不知道连续几天的诊脉将小黛玉给吓到了,小小的一个人儿,已经在心底盘算自己‘剩下’的日子了。
她这会儿正紧张地看着周锡儒,期望他给出个不同的解释来。
毕竟,她是真希望周锡儒是个金卡SSR级别的大佬!
周锡儒摸上林黛玉的脉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姑娘内里生机旺盛,虽五脏有些虚弱,却不至于孱弱至此,可偏偏,那股子生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一样。
把完脉,他没急着说话,而是让林黛玉张开嘴吐出舌头,又看了她的瞳孔与舌头。
好半晌,才略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
“按老臣来看,若生机没有被压制,这孩子该是在七八岁便能康健的。”
哪怕比一般人瞧着纤瘦些,可经过调养,内里却该是康健了的。
“小儿病弱,本就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变得康健,不容易生病的。”除非生下来便先天不足亦或者患有心疾的。
但这姑娘显然只略有些先天不足,还不至于到不能调理的地步。
“生机……”
阿沅眉心蹙紧,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过于笼统了。
“老臣先给姑娘开两剂食补的方子,再配一副用来泡澡打磨筋骨的方子。”
周锡儒只思索了片刻便拿出了治疗方案,他一边写方子一边给阿沅解释:“姑娘年岁小,吃太多苦药汤子容易败坏胃口,食补效果虽说慢一些,却更加容易被身体吸收,至于那打磨筋骨的方子,乃是习武之人年幼时所用,姑娘身子不够强健,行走两步便会气喘吁吁,这方子中多是滋补药材,筋骨好了,日后多动动,多用些膳食,身子也能更强健些。”
说到底,周锡儒的治疗方案就是‘内服外用’。
用药膳滋补身体,顺带着打磨筋骨增加运动。
既然生机被压制了,那便强身健体,增加生机,当生机浓郁到一定程度,那压制生机的东西也就自然被消磨掉了。
阿沅不知道这个治疗方案有没有用,但可以尝试一番。
而且这打磨筋骨的方子啊……
“这方子普通孩子能用么?”阿沅举着打磨筋骨的方子询问周锡儒。
“自然能用。”
周锡儒点点头:“只不过这方子药剂的剂量却需要根据孩子身体的情况而更改。”
“那感情好,庆阳,湘云,你们都过来叫周太医把把脉。”
说着,还不忘吩咐金姑姑:“你去翠竹轩,请了大皇子过来,只说本宫找他有事。”
“是,娘娘。”
金姑姑领了命很快就出了飞鸾阁。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顿住。
这珍妃……用起他来是真不客气啊。
不过,想到那个小姑娘体内那股奇怪的,能压制生机的能量,周锡儒又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老黄牛,开始为庆阳公主诊脉。
大皇子来的很快,周锡儒改方子也改的很快。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的屋里就多了几个大浴桶,里面不是清凌凌的洗澡水,而是煮的黑漆漆的苦药汤子,大皇子一个人在翠竹轩里面泡着,由赵太医在旁边看顾,而金姑姑则负责看顾三个小姑娘。
三个大浴桶排排放着,每个里面都氤氲着雾气。
林黛玉默默脱了外衫,只剩下一个小肚兜一条小裤,由侍书包好了头发,便被抱着放进了水里。
水有些微微的烫,但林黛玉忍得住,只是到底从小娇养,这会儿被药性一激,眼圈就不由红了,眼泪含在眼眶中,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最终憋了回去,只是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史湘云则没那么安分了,她先趴在浴桶边朝里看,当看见那药汤是黑色的,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跟司棋撒娇:“司棋姐姐,这洗澡水怎么是黑色的呀?”
“娘娘吩咐往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对姑娘的身子好。”
史湘云皱了皱鼻子:“怪不得闻着苦巴巴的。”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便到处弥漫着这种苦涩的药汤味儿,她每天看着她娘一碗接着一碗的药喝下肚子,身体却丝毫没有好转,所以她特别厌恶这个味儿。
她捏住鼻子:“湘云不喜欢。”
“那奴婢给姑娘往里面撒点儿花瓣可好?”
史湘云闻言连忙点头:“好,谢谢司棋姐姐。”
司棋便拿出早就准备好花瓣撒了进去,这些花都没什么香味儿,只是倒进浴桶中,会漂浮在药汤的表面,便不会看见药汤的本色。
史湘云见看不见那黑色的洗澡水,这才脱了衣服,任由司棋将她抱进了浴桶。
庆阳公主则是由金姑姑服侍。
她对这药汤没有丝毫的抵抗,甚至眼底满是兴奋地问道:“母妃说泡了这个汤药,以后力气会变大对么?”
金姑姑笑呵呵地拿着布巾为公主包头发,嘴上还不忘应道:“娘娘说的没错。”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本公主就能把哥哥打趴下了。”
说着握了握拳头,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金姑姑:“……”
不,大皇子也泡了汤药,力气也是会变大的。
庆阳小公主脱了衣裳,都不需要金姑姑抱便自己踩着小凳子爬进了浴桶,刚一进去就‘嘶’了一声,然后憋着一泡泪,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好烫。”
只见她原本白嫩嫩的皮肤这会儿都变成了粉色。
作为被水琮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庆阳便是再活泼,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身体养的自然更加娇嫩,所以同样的温度,竟然只有史湘云不怕烫。
只见史湘云拍拍水面,很有些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很烫么?”
不烫啊……
林黛玉其实也觉得不是很烫了,只有刚进浴桶的一瞬间觉得烫,再后来便感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整个人舒服极了,史湘云则更是舒坦,已经靠在浴桶壁,脚下踩水玩,只有庆阳,坚持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只是两个姐姐都没哭,她也不能哭,所以在感觉要掉泪的时候,就把脸埋进水里再抬起来。
那头发算是白包了。
因为全都湿了。
泡澡不宜时间过长,也就一刻钟金姑姑就将三个孩子从浴桶中抱了出来,又用清水给她们冲洗一番后,便为她们换上干净的衣裳。
庆阳不喜欢熏头发,便披着头发满院子跑。
反正是夏天,头发湿着也不容易着凉,便由着它自然风干了。
倒是阿沅,看见那些黑色汤药眼皮不由跳了跳,询问金姑姑:“孩子们泡多了,不会被染色吧。”
可别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没被太阳晒黑,反倒被药汤给染成了褐色,那可就不好看了。
“娘娘放心吧,奴婢保证她们绝不会被染成褐色。”
阿沅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保龄侯夫人和林夫人三不五时的要来看望孩子们,可别叫人家好好的女儿在本宫这边变丑了。”不然的话,那两位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骂她的。
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儿,金姑姑才喊了她们回来梳头。
因为水琮晚上要来飞鸾阁,几个孩子便回了翠微馆,那边阿沅安排了不少玩具,这几天三个人都玩疯了,庆阳本就活泼,史湘云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小黛玉如今年岁还小,虽说有些敏感,却也不似书中写的那样,反倒与庆阳相处的很好,性情也很是活泼,甚至因着年岁最大,有时候还能逗庆阳玩。
三个孩子走了,飞鸾阁也好像空了。
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臂继续日常遛弯儿活动。
不得不说,玄清行宫就是比皇宫舒服,就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比永寿宫里来的品种丰富。
水琮来时便看见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臂,正指着花丛里的一株花说些什么,他没叫人通传,而是自顾自的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阿沅清脆的声音:“……这花儿要是在咱们回宫前能开就好了,到时候采了做菊花饼,肯定特别好吃。”
说到最后,水琮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吸溜口水的声音。
怀孕的时候这么馋,日后不会生下两个小馋猫吧。
水琮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阿沅的肚子上。
如今阿沅的胎已经有了四个月,渐渐开始显怀了,因着是双胎的缘故,她的肚子长得很快,如今瞧着已经有了圆润的弧度,回想起几年前,阿沅怀龙凤胎的时候,那肚子好像也是很大,尤其到了孕晚期,颤颤巍巍的他看了都心有余悸。
偏偏她这个当母妃的,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叫他多操了不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