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洲自卧室里出来后便一直表情凝重,孙回心中惴惴,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又不能替何洲分担,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在外拼命,想到这点她便觉得失落。
入睡时孙回钻进他的怀里,拍着他的背不言不语,何洲起先微僵,脊背像是触了电,后来才觉得那只小手像是温水,抚过皮肤,沁进身体,似乎能将所有烦躁驱赶,何洲渐渐放松,将她又搂紧了一些。
第二天何洲要外出,一大早便已起床,孙回打着哈欠替他做早餐,睡眼惺忪的模样瞧起来有些呆傻。
何洲亲了亲她,细细叮嘱一番,临出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口顿了顿,又转过身对孙回说:“我今天去堆场,礼拜天不用呆很久,有批集装箱今天运来,你知道海山集团是做进出口生意的,我去盯着点儿!”
孙回倏地睁大了眼,咧起嘴巴灿笑,扑到他怀里亲了他一口,说道:“好乖,晚上回来给你加菜!”
何洲哭笑不得,捞过她的脖子,往她的脸上重重咬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嗯,加菜,知道我要吃什么了吗?”
孙回面色绯红,羞涩地推他出门。
何洲第一次向孙回交代工作行程,时间地点以及工作内容,虽然只是一句话简单概括,但这已让孙回无比满足,至少她不再对他工作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不会再被别人呛得哑口无言,孙回的心情豁然开朗。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值得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孙回打起精神,背上书包,雄纠纠气昂昂地跑去附近超市买存粮,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隔壁楼里的邻居,对方欣喜道:“哎呀你已经回来啦,暑假要不要继续做家教啊!”
孙回笑眯眯道:“哎呀我正想去找奶奶你呢,要做的要做的!”
一老一少亲亲热热往公寓楼走,孙回已看到了小金库又蹭蹭往上涨的画面。
何洲赶到堆场,等待集装箱运送过来,兄弟们都已各就各位,场地已经布置完成,十分钟就足够将集装箱里的货卸进此处,再将空箱子运送出去,其他的事项早已安排妥当。
众人正在等候之际,堆场大门突然驶进一辆轿车,大伙儿的视线都汇集了过去,面面相觑一脸戒备,直到看见梅瑾安从车内出来,他们才舒了一口气,纷纷喊了一声“梅经理”。
车子另一边的门被推开,周峰从车中站出,靠着车顶看向何洲,笑道:“何经理,不妨碍你们吧?”
何洲挑了挑眉。
周峰要在这里插一脚,这一脚直接踢向了何洲,如今这块工作由梅瑾安分管,梅瑾安的用意昭然若揭,面上却仍和善,说让周峰来帮何洲减轻点儿负担,招来那批属下,让他们认识认识周峰。
属下们却齐齐把目光投向了何洲,何洲微一颔首,不过也就两秒,大伙儿便跟周峰打了一个招呼,梅瑾安笑容未变,只是似乎多了几分不悦。
梅瑾安一走,集装箱也运来了,周峰站在一边旁观,何洲替他解说,周峰道:“我坐牢前也干这个。”他指了指集装箱,“我在中广负责协调运输,对了,你怎么会干这行,你多大了?”
何洲笑道:“二十七了,两年前才开始干!”
周峰道:“这种事情高风险,瞒着家里?”
“嗯。”何洲声音淡淡,往卸货的集装箱那里走去,货物已经卸载完毕。
中午一行人去酒店吃饭,自然何洲做东,周峰有心与众人打好关系,无奈大伙儿都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虽然给了周峰面子,可多说了几句便会看向何洲,只看他的态度行事,周峰的面色越来越沉,饭后回去他又接到孙迪的电话,听她在那头不停的问他究竟如何计划,周峰烦躁道:“你别给我唧唧歪歪,要真有时间就在梅亭山身上多下功夫!”
孙迪怒不可遏:“你当我是小姐?你给我滚!”
周峰狠狠踹了一脚茶几,“梅亭山两父女都不是个东西!”瞒下何洲这样一个人,还同他虚以委蛇。
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所有的事情只有他一人清楚,可他偏偏疏漏了何洲,千想万想,都想不到何洲竟然是何辉的亲弟弟,而何洲究竟知道多少,梅亭山又掌握了多少,他已再难推断,而完全可以肯定的三点便是,第一梅亭山野心勃勃,第二何洲有足够的利用价值,第三,他首当其冲要防备的人不再是中广,而是已形成联盟的梅何二人,他保命的东西绝对不能拿出来,不但不能拿出来,他还要从何洲身上下手,完成这件五年以来都没完成的事情。
何洲一路都挂着笑,想梅瑾安想周峰,只等着他们其中一方狗急跳墙,鹬蚌相争。
车子驶到一处小区门口,何洲终于没了笑容,他转头望向这座旧小区,当年他还和母亲一起走过这里的小路,遇到邻居时,还会回答:“何辉还好,医生说他很稳定!”
如今物是人非,小区的建筑都已显旧,进进出出的那些人,他也已经一个都不认识。
何洲点起了一支香烟,吸上几口,便将手搭在车窗上,弹一弹烟灰,看烟雾被风吹得凌乱,他再吸一口,直到车内的烟味散也散不去,地面上躺着五根烟蒂,他才停下动作,盯着从东面的人行道上走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对方的手上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许是有些重,他的步伐极为缓慢,越走越近之时,何洲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皱纹和下垂的眼袋,他已然苍老。
何洲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嗖”一下掀起滚滚尘土,直直擦过中年人身侧,耳边听到一声倒地的惊呼,他看向后视镜,正见对方摔在地上,购物袋里的食物摊了一地,指着车屁股破口大骂,何洲冷冷一笑。
回到家里,孙回抱住何洲的胳膊汇报今天的成绩:“明天开始教两个小朋友,本来她们亲戚家还有个小孩儿念初中,不过他们质疑我的教学水平,认为我教不了初中的小孩,不愿意把孩子送来这里,你说我就这么差吗?”
说完家教,她又说:“今天超市大减价,我买了大半年的厕纸回来!”
何洲呛了一口水,摸了摸她的脑袋。
入了夜,何洲果然胃口大开,床头灯温暖昏黄,孙回在那里喊:“你晚饭明明吃饱了!”
何洲不理她,力道越来越不受控制,孙回一边扑腾一边低叫,后来她将何洲推到,坐在他身上舒了一口气,含着屈辱的泪水劳心劳力,何洲扶住她的腰,时而助她一臂之力,时而揉捏着她的胸口,喘息声愈发加重,最后他猛得将孙回压向自己,含住她的唇兀自挺动,孙回趴在他的身上四肢无力,举起双手终于投降。
奋斗了大半晚,孙回半死不活地埋怨:“明天怎么上课啊……”
何洲意犹未尽,小心翼翼地继续点火,蛊惑道:“请假!”
为了让孙回请假,这晚何洲可谓煞费苦心,孙回难得冒出这样的念头——有本事单挑啊!
这样欺负她,算个什么事儿!
偏偏何洲就爱欺负她,看不惯她如此坚强,一瘸一拐都能去上课赚钱,过了几天又找到了其他的兼职,计划表上的排期已经满档,孙回炫耀似的说:“我也忙!”
何洲便让她夜里也忙,孙回坚强不屈。
过了一周,周峰已真正开始在堆场里进进出出,梅瑾安与何洲照旧携手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有一回两人甚至还上了电视,不知是什么单位办了一次慈善晚会,梅瑾安挽着何洲的胳膊走上红毯,镜头一晃而过,城中名人大部分都在此出席,孙回在家中无所事事地看新闻,泄愤似的将薯片嚼得的碎屑乱飞。
正将电视机挖出了两个洞,火花四溅之时,家中座机响了起来,孙回愣了愣。
座机很少会有电话,一般只有电信客服的来电或者诈骗电话,孙回有幸接到过一次法院传票的来电,那会儿她忙着锅里的菜,没时间去调戏对方,今晚她心情不好,正想要不要弄个录音去打击犯罪伸张正义,就听电话那头一个女人道:“是何洲家吗?”
孙回奇怪道:“啊,是!你是……”
“哦,我是他大嫂!”
何辉的前妻,也就是何洲的大嫂,今晚打何洲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在家中找了许久,终于早电话簿里找到早前何洲留给她的另一个联络方式,这才想打来试试,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大嫂也没有多问,想来该是何洲的女朋友。
孙回知道这位大嫂,她随何洲去给何辉上坟时,何洲说得最多的便是大嫂,感恩之情表露无遗,因此孙回一听,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大嫂好,何洲不在家,您找他有事吗?”
大嫂道:“那你让他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他的手机我打不通……哎你干什么!”她还没说完,似乎就被人抢走了话筒,那头一道男人的声音急急道:“小洲啊,是小洲吗?”
孙回愣了一下,又听大嫂说:“不是他,他不在,你把电话还给我!”两人在那头抢来抢去,你一句我一句,孙回听得糊里糊涂,她大声道:“大嫂,大嫂,怎么回事?”
“我是何洲的爸爸……”一声大吼传来,孙回愣怔住了。
何洲的父亲何兴建,在将何辉前妻的家闹得鸡犬不宁之后,终于得到了孙回应允,答应出去接他,但就是不愿意告诉他公寓地址。
待何父离开,大嫂急急忙忙对电话那头道:“小姑娘,你别出去,等小洲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他爸爸不是个好东西,你要吃亏的!”
孙回笑道:“大嫂你放心,我等何洲回来再说!”
这一等便等了三个多小时,家中电话安安静静,何父应该没再去那边折腾。
何洲回来的时候,客厅只点了一盏落地灯,孙回抱着靠枕趴在沙发上,小嘴微微张着,已然昏昏欲睡,何洲想将她抱紧卧室,刚刚碰上她的腿,孙回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说道:“你回来啦,刚才你大嫂打来电话,你爸爸回来了!”
何洲眸色一沉,叮嘱孙回早点睡觉,转了一个身,便匆匆出门了。
他直接开车驶向何辉的小区,深夜四下无人,马路上都有些静悄悄的,一路畅通无阻到达,他甩上车门就往楼上冲,携着怒火,似要把屋子都点燃。
刚刚出了电梯,他便怔了怔,只见楼道里站着几个穿着睡衣的男男女女,站在何辉的公寓门口焦急吵闹。
“刚才是小偷来过了,我听见了这人喊抓小偷!”
“把头都打破了,救护车还没来?要不我们直接送他去医院吧!”
“这可怎么办,还活着吧?”
何洲推开那几人走近门口,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迈进屋内,立在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何父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很乖,你们不用太夸我了,真要夸我,也没必要夸几千字,夸个八九百字就行了,意思意思一下嘛,好了我要变成大丙丸子了,滚啊滚啊滚走了,晚上滚回来看,要是没有八九百字的夸奖,哼哼,我就真的变成丸子不当码字机了/(ㄒoㄒ)/~~虽然好久没变码字机了~~~~~~~~~~~~~~~~~~~~~~~~~~~~~~
☆、第 57 章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路上只用了十分钟。
邻居们都在议论纷纷,有几人是新住户,有几人是老住户,老住户在将何洲打量了一阵后终于确定他就是何辉的弟弟,转了头对其他几人解释,医护人员抬起担架走了出去,地上的血泊腥红骇人,大伙儿都不敢看,只有何洲面无表情地盯着血泊看了许久,直到医护人员喊家属,他才微微动了一下,顿了顿便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没多久民警也赶到了。何父的伤并不轻,又失血过多,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民警站在过道里给何洲录口供,问他:“你没看到可疑的人?”
“嗯!”何洲转着手中的香烟,眉头微蹙,似乎不愿多费口舌,每一个回答都极其精简,更多的时候是一问三不知。
到最后民警显然不耐烦:“你是不是他儿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何洲嗤笑一声,将手中这根还未点着的香烟一折,瞬间揉成一团,漫不经心道:“不是!”
民警愣了愣。
孙回在家中强撑着眼皮,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又跑去厨房泡了一杯咖啡,等到凌晨一点多时才接到何洲的电话,何洲低笑:“就知道你一定不听我的话,这么晚还不去睡!”
孙回道:“那是我料事如神,睡着了也要被你这个电话吵醒!”
“小神仙!”何洲轻轻地念了一句,又说,“我晚点儿回来,你早点睡!”
挂断电话,何洲看了一眼摆放着监控的位置。
这区的民警尽职尽责,在医院问完笔录,又及时赶来公寓勘察现场,问了几个还没休息的邻居,折腾了许久才离开。
何洲已在客厅里枯坐了半个多小时,刚刚才想起来要给孙回打个电话。
这会儿四周静谧无声,家具上没有灰尘,沙发边的小茶几上,那个相框依旧稳稳摆放。
据邻居先前所说,何父在一个多礼拜前回家,老邻居都认识他,聊天时听他提起这五年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如今打算退休,这才回来了。
他们不是没听说何父当年是跟一个女人卷钱离家的事情,只是左邻右舍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不可能去反驳他的话。
何洲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去主卧,翻箱倒柜地检查一阵,除了几件破衣服,另外再无行李,钱包里倒是有厚厚的一叠大钞,似乎是他的全部家当,平日里就这样出门充扩,这些钱还不够抵消他支付的医药费。
孙回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知道这件事情。
她早早地睁了眼,见枕边空空荡荡,以为何洲一夜未归,走到卧室外看了一眼,正想打何洲的手机,便见对面的卧室门打开了,何洲站在门口笑:“我听见了鬼鬼祟祟的声音!”
孙回把眼一瞪,“你才鬼鬼祟祟呢,你几点回来的?”
“三点多!”他折回屋内,将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阖上,屏幕里的客厅画面一闪而过,画中有人倒地,有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往外跑。
何洲没有跟孙回隐瞒这件事,说完后就见孙回瞠目结舌,问他:“那……那你就直接回家啦?”
何洲拧了拧眉心,略觉疲惫:“嗯,我让李伟鹏在医院里看着,没事儿!”额前突然一暖,一只小手推开了他的手,软软地触在他的眉心,何洲放松一笑。
孙回一边替他揉着,一边蹙眉苦思,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如今的小偷也太猖狂。
她知道何洲对他的父亲有怨恨,也不知是该劝他不计前嫌去医院,还是支持他不管不顾,她尊重何洲的决定,便问出了口,何洲思忖片刻,反问她:“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孙回已经转捏起了他的肩膀,闻言后想了想:“你要是真不想管他死活,也不会让李伟鹏呆在医院里了!”
何洲笑了笑,将孙回捞到腿上,奖励似的亲了她一口:“小蛔虫!”
李伟鹏每隔一小时就打来一个电话汇报情况,何洲只静静听着,不置一词,该吃饭就吃饭,该上厕所就上厕所,公司里打来两个电话,何洲找了一个借口说有事外出,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李伟鹏在最后一个电话里说:“下了病危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