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宁笑着点点头:“多谢陈先生关心。”
这对话委实太过客气,墨远宁和陈柏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来之前就被警告过要少说话的陈朔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插嘴:“小宁啊,哥哥和爸爸都不是外人,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墨远宁看了他一眼,他没听苏季讲过他“去世”后的事,对他这种问候和态度也颇感意外:“陈老先生,我不记得我已经承认了你是我父亲。”
陈朔上来就碰个大钉子,灰头土脸自然觉得不甘心又想发脾气,不过他扫到墨远宁苍白的脸色,底气就先泄了。
这个儿子,他从他出生起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发觉他是自己亲生儿子后欣喜难耐又心生自豪,都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直到他又猝不及防地失去,才惊觉自己是太贪心了。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让他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任何付出,就坐享成果的。
果然连老天也嫌他太贪得无厌,把儿子又从他身边夺走了……不,儿子都还没有承认过他,一天都没有“围绕”在他身边过。
他这种年纪的人,又是这么刚愎自用的性格,他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确也非常不容易了。
墨远宁出言顶撞了陈朔,本以为他的性格,被这么当面顶撞,怎么也不会按捺住不发火,估计又要大发脾气。
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却突然又叹了口气,转头对陈柏岳说:“你跟小宁谈,我先出去转转。”
说罢他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虽然还是背着手,气势也不输平时,不过背影看起来总有些落寞。
墨远宁是有些意外的,目光中透出淡淡惊讶,去看陈柏岳。
陈柏岳也看出了他的惊讶,他想了下开口说:“上次以为你已经……爸爸坚持给你开了追悼会。”
墨远宁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去看苏季,她也点点头:“那次的追悼会,是陈老先生主办的。”
以陈柏岳的性格,显然很少说这种温情的话,所以语气多少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坚持说了:“本来这种哀荣,我也是不看重的,但爸爸却坚持要做……我想他真正的想法,大概是当你还在的时候,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想要弥补一下,让自己更好受一点吧。”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我也这样想。”
墨远宁沉默了一阵,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自己“身死”后,还有这许多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从没有期待过陈家的“亲情”,即使对能说上几句话的陈柏岳,他对他的情分也不会比Merle或者陆先生这样的人更深刻。
他本以为在他“去世”后,除了苏季外,H市的其他人大概很快就会淡忘他,像他这样的人,来时了无踪迹,去时也应该无声无息才对。
可陈朔和陈柏岳,却没有真的把他当做一个随时能够淡忘的“陌生人”,他们不但在他“去世”后隆重地“悼念”他,还在得知他仍旧活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医院探望。
这些莫名地、还有些粘稠的情感,在他看来有些陌生和难以接受……但奇怪的,他并不觉得他们唐突。
这也许就是世俗所谓的“亲情”了,因为血脉相连,所以有些情感纵然你不喜欢,也没办法拒绝。
墨远宁最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和陈老先生专程来探望我。”他想了下,还是补充了句,“如果你们还要在B市住上几天,欢迎你们再来。”
陈柏岳像是松了口气般,点头:“我们尽量不打扰你休息……你配合治疗,有什么我们可以做到的,尽管开口。”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陈柏岳就站起来告辞,他离开前,突然又看着墨远宁说了句:“墨先生,之前那钞追悼会’,致悼词的是我,当时我觉得非常遗憾,因为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很多事情可以说……我很庆幸我能有第二次机会,和我唯一的兄弟,共同创造更多的回忆。”
墨远宁对他一笑:“谢谢。”
等陈柏岳离开,苏季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去握住墨远宁的肩膀:“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早就想到通知两位陈先生的。”
墨远宁摇头,他转过头去看她,笑笑,突然说:“小月,H市的人是不是都知道我已经‘去世’了?”
苏季“呃”了一声,她早就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乌龙,不过一只没敢说:“当时在报纸等了讣告,我没注意,好像是几份报纸都登了……还是专版,然后陈老先生把他能请的人都请去追悼会了……”
原来上一次他“死”的如此隆重且人尽所知……向来无所畏惧的墨远宁先生,第一次觉得他“没勇气”回H市再面对全城的父老乡亲了。
可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怪只怪他做事太绝,不爱留后手。
头疼之下,他只能回头去亲吻苏季——反正现在很多事情早就脱离他的控制了,干脆信马由缰,随缘而安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快,安排人给我在报纸上写个好看点的剧本,我儿子要“复生”了!
荒鸟历险好一点,还是大战土著人好一点?大陈:爸爸,你觉得是老陈:有没有更潇洒一点的版本!
☆、第101章
陈朔和陈柏岳还真在B市住了好几天,不知道陈氏的工作是谁主持的,反正他们俩都在B市没离开。
陈柏岳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一下墨远宁,陈朔则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去了也大半在客厅里跟陈柏岳一起坐着,并不多说话。
几天下来,她跟陈朔说过的话,也比墨远宁要多。
苏季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这么几天下来,她就忍不住跟墨远宁说:“我觉得陈老先生……有点可怜啊。”
墨远宁正靠在她肩上,闭目享受她给自己的胃部进行的轻柔按摩,闻言连眼睛都没睁:“他当年在外面随意拈花惹草的时候,一点都不可怜。”
他身体半躺着,语气也多了些平时没有的慵懒,那句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清冷冷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屑。
她觉得这个评价给陈朔还真没错,她都没办法去辩解,只能说:“虽然他也算自作自受吧,不过陈先生还是挺不错的人啊,之前实在没想到。”
提到这个便宜哥哥,墨远宁才有些勉强褒奖的意思:“陈先生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他还在治疗中,精神总是不好,很容易嗜睡,一天里真正清醒的时候其实没多少。
这时候靠在苏季身上,头也越来越重,就索性又往后面的枕头里靠了靠,声音也低下去:“我知道他们现在待我尚可,不过要让我立刻跟他们亲近起来,那是不可能。”
苏季听着他懒洋洋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正靠着一个被伺候得懒洋洋的大猫,这时候跟他说小鱼干之外的任何事情,那都是不会引起他半点注意的。
她这么一想,就有些想偷笑,可又不忍心吵醒快要睡着的他,就侧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下:“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慢慢适应跟他们相处吧。”
她这句话说完,肩头的墨远宁隔了很久,才轻“嗯”了声。
苏季低头去看时,他早合着双目睡沉了。
这才是下午,阳光还从窗外照进来,淡淡洒在他最近白皙过分的肌肤上,看上去整个人简直像是白玉雕的。
苏季看了会儿,忍不住伸出手腕去和他比,发现自己勉强还能跟他处在同一个白度上,这才松了口气。
她同时暗下决心,治疗结束后一定要让他多活动见见阳光,把皮肤晒成之前那种健康的光泽。
要不然身为一个淑女,却不得不拼命用美白产品,以免被自己丈夫比下去,这真是……大丧失啊。
结果不仅陈朔和陈柏岳留在了B市,几天后,陈柏岳还把自己的妻子还有三岁的女儿也接了过来。
陈柏岳的妻子俞雯是陈氏一个分公司的执行总裁,能力卓越,性格也爽朗。
她同样也出身豪门,不过却从不是和苏季一样的乖乖女,几年前她留学归来,没进自家企业,反倒去了陈氏,曾是陈柏岳的得力下属。
陈柏岳和俞雯的女儿小名叫“欣欣”,完美继承了父亲的立体五官和母亲的洁白皮肤,脸蛋白白圆圆,一双大眼睛更是灵动无比,看起来真像瓷娃娃一样可爱。
欣欣也被父母教过了,见到墨远宁就飞快扑上来抱住他双腿,用脆脆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喊:“小叔叔!”
墨远宁对付成熟女性和天真少女都各有一套,却显然是没有经验应对这样小的女孩子,身体一瞬间都僵硬了片刻。
苏季在旁看得好笑,就蹲下笑着逗欣欣:“你好啊,怎么只抱小叔叔,不抱一下我呢?”
一般小姑娘这时候都会被转移注意力,去抱这个看起来很和蔼可亲的阿姨了,欣欣却还是紧抱着墨远宁的腿没有松开,只是看了看苏季,然后说:“妈妈说小叔叔生病了,我多抱一抱小叔叔,小叔叔就会好的快些呀。”
这小姑娘只有三岁,却被教的这么可爱懂事了,苏季看得心里实在喜欢,就凑过去亲了她的小脸蛋一下:“欣欣这么能干啊?真乖!”
欣欣还害羞地往墨远宁的膝盖里埋头。
墨远宁这时也终于从最初的僵硬中恢复过来,俯身把死死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抱起来,虽然姿势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也对小姑娘笑了笑:“谢谢欣欣。”
他没什么力气一直举着小姑娘站着,就抱欣欣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也许真的是神奇的血缘关系,初次见面,墨远宁身上还有药物的味道,欣欣却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坐下后还黏着他,还给他看自己带来的各种玩具。
陈柏岳就坐在一旁看着女儿,他虽然不多话,但只要面对妻女,脸上的神情就会突然柔和下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像平时那样紧绷。
他们兄弟两个和欣欣在一起,苏季就和俞雯到旁边坐下喝咖啡。
俞雯的个性爽朗,人又聪明不是那种言之无物的女人,颇为得苏季欢心。
之前陈家办那场“追悼会”的时候,苏季就和俞雯见过面了,不过那次她没有心情应对任何人,和俞雯只不过匆忙说了两句话。
这次聊了几句后,苏季就开始叫她“雯姐”,
这就是男人友谊跟女人的不同了,男人可能认识很久,还互相尊称“先生”,女人却可以聊过两次后,就投缘了姐妹相称。
说了一阵闲话后,苏季终于问出了一个让她八卦之魂燃烧了很久的问题:“雯姐,你和陈先生那张照片,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初陈柏岳和俞雯的婚事,并不是陈朔的安排,反而是自由相恋的结果,而且据说是俞雯倒追的陈柏岳。
当年轰轰烈烈的倒追事件,在H市社交圈也算人尽皆知,连苏季都有所耳闻。
有些贵妇把俞雯说得非常不堪,说她离经叛道被俞家抛弃,为求富贵才露骨追求陈柏岳,想要攀上高枝再进社交圈。
苏季别的事情记不清了,就记得当时报纸上有登载过一张偷拍的照片,地点是在H市一家高档商场里,陈柏岳和俞雯并肩而行,但陈柏岳的眉头却是皱紧的,神情看起来相当不悦,俞雯却对着他满脸堆笑,意态殷勤。
就因为这张没有前因后果的抓拍照片,那群贵妇人仿佛拿到了铁证一般在圈子里到处传看,嘲笑俞雯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两个儿媳妇都不是我挑的,真桑心啊。
大陈:爸爸,你看中的女人不是做了你太太就是做了你情人,我和墨先生的婚事不需要你操心。
小墨:承认这样一个男人是我爸爸,压力颇大。
老陈:……两个儿子都不喜欢我嘤嘤嘤。
☆、第102章
可能已经被问得多了,俞雯听她问出来,就笑笑说:“你指的是报纸登出来那张?”
她很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那天柏岳感冒了头疼得厉害,还非要拉我去逛商场,说要买件礼物送给我。我看他那么辛苦还强撑,就说个笑话逗他笑啊,就被跟踪的狗仔拍下来了。”
这还真是和事实大相径庭,苏季不免感叹一张照片果然是太主观,而且流言大多不可信。
于是她就又好奇地问:“那么你们……真的是雯姐你主动?”
俞雯轻哧了声:“照他那性格,我不主动我们可能下辈子都结不了婚好吗?的确是我当着其他人的面,冲进他办公室告诉他再不做我男朋友我就辞职,不过那之前一晚是他借醉赖在我公寓里过夜的……第三次!”
三次装醉赖在人家公寓里才可以追到女人的陈总,苏季总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她怕笑出声招到陈柏岳的记恨,所以勉强忍住了:“原来陈先生的表白这么隐晦啊。”
她们在这边谈的太开心,早就引起了坐另一边沙发上的陈柏岳的注意,他抬头看了看这两个翻他旧事的女人,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在扫了一眼妻子的神情后,又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