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沭北依旧是挺拔地站在那片光亮里,光是看背影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问题,白湛南那些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白沭北的骄傲,也知道白沭北此刻该有多难受。
“哥——”想了想他还是说出口,“这样,她就一辈子都恨死你了。”
白沭北本就暗淡的瞳仁剧烈紧缩,他用力合住眼,嘴角微微颤动着:“恨吧,已经那么恨了,不差这一点。”
白湛南走后,白沭北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前没有移动过,他的世界此刻一片黑暗,他坐在阳光里,可是根本看不到白光。
周围彻底的安静下来,他才将原本挺得笔直的坐姿慢慢垮下。
即使变成了这样,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永远是无坚不摧的,在林晚秋面前,更是不想显露自己的狼狈。
他知道这样林晚秋会伤心,也知道这样林晚秋会更恨他,可是她对他的爱早就被磨的差不多了,那么这恨,迟早也会慢慢消失掉的。
到那时,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或许是林知夏,或许是高赫,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他亏欠了她太多,这辈子或许是没机会弥补了,只能竭尽所能地让她过的好。
白沭北想着林晚秋终有一天是会完全忘记他的,也许说起他来,她脸上连一丝表情都不剩了,这样想着,心里好像就被一把锯刀来回的磨砺着。
他现在后悔极了,如果当初能多一点真心,如果当初能对她好一些,现在也不会这么多遗憾了。这些遗憾,注定是要陪着他一辈子了。
-
离婚之后,林晚秋只消沉了两天,这段感情已经拖了太久,那些伤害和难受的情绪林晚秋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尽量的不去想那个男人,每天还是按点上下班,身子越来越笨重,但是心情却渐渐轻松起来。
白沭北给萌萌打过一次电话,不知道他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林晚秋当时刻意避开了,只留了萌萌一个人在房间。
那之后萌萌的心情好了不少,孩子开心,林晚秋也变得高兴起来。
知夏也找到了新工作,福利待遇都非常好,一去就做了比较重要的职位,单位还给他配了车。
知夏便每天接了萌萌,然后再顺路去接林晚秋,三人的关系很奇妙,却相处的非常融洽。
白沭北每月打来的钱林晚秋一分也没动过,知夏的病情很稳定,而萌萌的开销她还能维持,所以尽量的不去动那笔钱,她连具体的数目似多少都没查看过。
渐渐地,林晚秋的生活里好像从没没出现过那个叫白沭北的男人一样。
春节之后,天气渐渐回暖,树上的嫩芽也开始冒了出来,万物复苏的感觉。林晚秋去医院做最后的产检,医生叮嘱她要随时小心,一旦有不舒服就马上入院检查。
林晚秋看着B超上的那团阴影,心里既激动又雀跃,医生和她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林晚秋出门往外走的时候,在走廊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个名字刻在她心里太久了,想忘都忘不掉。
她迟疑着回过头,走廊上人群熙熙攘攘,可是哪里有那个男人?
林晚秋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已经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似乎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本能,想戒都戒不掉。
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沭北这才撑着拐杖慢慢从走廊拐角探出身,脸上满是落寞。
☆、63玩火
“先生,太太已经走了。”
身后的司机适时开口,白沭北点了点头,微微偏转过身,对上一旁刚刚出言喊自己的中年女医生:“刘医生?”
刘医生是林晚秋的产检医生,这时候还郁卒地揉着自己被墙壁撞痛的肩膀,随即皱眉无奈道:“白先生,我只是来给你送个检查报告,你太紧张了。”
白沭北但笑不语,司机适时地接过刘医生手中的东西:“麻烦您了。”
刘医生还在叹气,看白沭北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你对林小姐这么上心,即使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
眼前这个男人,林晚秋每次产检他都会提前到,可是他只是呆在她的休息室里不出来,等林晚秋走了还会问她要一份产检结果的手稿。
刘医生也糊涂了,既然这么关心,见一见又何妨。
不过这是院长亲自安排下来的,刘医生自然不好多问,她也并不希望这男人回应自己,只是想到他的身体情况,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要我再给你解读下吗?”
白沭北静了静,眉眼间晕了柔和的温度:“不必,我刚才听的很清楚。谢谢您。”
刘医生便不多说了,她转身欲走,白沭北忽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请刘医生一定帮我保密,我要这些东西,只是想好好保留我孩子的成长历程,或许有天我眼睛复明,能弥补一些缺憾。”
刘医生看他的眼神瞬时又加了一些怜悯,这男人英俊挺拔,即便失明了腿上还有伤,站在人群里也依旧是醒目的那一个。
她微微叹了口气:“林小姐的预产期就快到了,身体非常好,白先生你放心,一定会母子平安。”
“谢谢你。”白沭北嘴角弯了弯,在司机的搀扶下慢慢转身朝电梯走去。
司机一直目不斜视,只是在进电梯时汇报了接下来的行程:“先生,待会我们会去医院做腿伤的复健。”
白沭北“嗯”了一声,然后又再次确定道:“老三给林知夏配车了吗?”林晚秋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如果没辆车会非常不方便。
司机挺着脊背回道:“是,三少都安排好了。倒是老爷那里又在给您安排相——”
白沭北冷笑着打断他:“我这种伤残人士也有女人愿意嫁?”
司机抿紧嘴唇,过了几秒才小声嘟囔:“我觉得要是太太的话,肯定愿意。”
白沭北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司机也就识趣地不再多嘴,白沭北现在的情况也的确不适合让个孕妇回来照顾,到底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
林晚秋回家时萌萌已经在家了,见她进屋急忙跑过去帮她拿拖鞋:“妈妈你别弯腰,小心摔倒。”
林晚秋好笑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哪有那么容易摔啊。”
“你肚子那么大。”萌萌体贴的把拖鞋放在她面前,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督促她。
林晚秋本来有些郁结的心情,也因为孩子懂事儿的模样烟消云散了,还有什么比能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更开心的呢?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林晚秋的预产期还有一周,可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明显已经等不及想要出来了,晚上林晚秋有些内急,去了卫生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她毕竟是二胎了,倒是没有很慌乱,还坚持走到了知夏门口敲门:“知夏,我好像羊水破了。”
接着屋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知夏顶着微微凌乱的头发,一张俊脸满是焦急:“现在就去医院,你先躺着。”
林晚秋被送去医院的时候脸色都很正常,倒是萌萌和知夏比她还要紧张。
两人屏息凝神地跟着值班医生到处转悠,医生都快跳脚了:“你们能不妨碍我办正经事儿吗?”
知夏和萌萌面面相觑,乖乖地靠在墙角。
接着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传了进来,值班医生顿时傻眼了:“院、院长?”
林晚秋也愣住了,院长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身后还跟着刘医生。
刘医生是专家,怎么会大晚上的突然赶过来?
林晚秋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再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白沭北就是再恶劣,也不会完全不管自己的亲骨肉,当初她怀萌萌时海鲜过敏不就是个例子。
林晚秋便安心让刘医生检查。
刘医生最后表情严肃地对林晚秋说:“宫口还没开,但是羊水破了,剖腹产吧。”
林晚秋点了点头也没多犹豫,剖腹产术后不好恢复,其实比自然分娩还痛苦。可是为了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
刘医生把林晚秋和知夏、萌萌三人留在了办公室,她自己又急匆匆跑去院长办公室找那个男人。
此时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很沉闷,白沭北坐在那里好像冰雕一般,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冷肃气息,他旁边的白湛南都不住翻白眼:“老大你放松点,又不是你生孩子!”
白沭北不说话,依旧绷着个脸。
白湛南想抽烟,打火机一动就被白沭北出言制住了:“这是医院。”
白湛南心想这人也太紧张了,难不成他在办公室抽个烟还会影响到林晚秋吗?可是看到浑身戾气,还是忍住了。
刘医生推门进来,把情况给院长一说,白沭北皱着眉头:“会有危险吗?”他这段时间已经查了许多关于分娩的知识,越了解就越心惊。
刘医生敛了敛眉,如实回答:“每个手术都不可能零风险的。”
白沭北眉心拧的更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程诺忽悠的,脑子一热就说:“要是有危险,我保大人。”
刘医生还没说话,白湛南就嘴角抽搐地揶揄道:“哥,你已经和林晚秋没关系了,凭什么发表意见啊。”
“……”白沭北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眼底微微有些黯然。
白湛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刘医生出来打圆场:“我就是来知会你们一声,林先生已经签字了,马上就安排手术。”
白沭北紧张的站起身:“我、我能进去吗?”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白湛南不怕死地再次出声劝他:“你进去也看不到啊,她这是剖腹产,要打麻药的。你以为和顺产一样大呼小叫地嚎着你能听见啊。”
白沭北拿过一旁的手杖,“啪”一声准确无误地敲在了白湛南小腿上。
“我只是想陪着她——”
-
林晚秋一点儿也不紧张,相反的觉得很激动,这个孩子的出生对她而言意义完全不一样。等待萌萌出生的那段时间,她一边幸福着,可是也一边备受煎熬。
既期待孩子出生,又害怕孩子生下来。
可是这个小家伙,她不用担心,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谁也抢不走。她要让他姓自己的姓氏,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听他喊第一声妈妈。
麻醉打过之后,林晚秋开始有些晕眩,脑子还是很清楚的,除了下-身有些微微的麻痹感。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脑袋也不能移动,只能脑子空白地看着屋顶发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手术室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比她还要紧张一百倍。
白沭北不敢出声,手指却攥的极紧,他的世界依旧是黑暗一片,看不到林晚秋在遭遇怎样的痛苦,可是他心里也并不好受,看不到的总是有未知的恐惧,他脑海中早就勾勒出一幅可怕而血腥的画面。
时间过得极慢,他能听到器械撞击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林晚秋太安静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难受的几乎想要冲过去牵住她的手,应该让她知道,他还在的,他一直陪着她等着这个孩子出生。
白沭北的内心煎熬极了,而林晚秋却满眼幸福地憧憬和孩子出生。
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沉寂,白沭北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这是他和林晚秋的孩子……
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身体也动弹不得,僵在原地左顾右盼,他很想去抱抱孩子,抚摸下他瘦小的身躯。
他长什么样呢?
耳边一阵嘈杂,护士和医生都在说话,刘医生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带着释然的笑意:“恭喜你林小姐,是儿子。”
白沭北听到了林晚秋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能再给我看一眼吗?”
白沭北的整颗心都是颤抖的,他爱的女人,他的儿子,而他看不到也碰不到,甚至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心里从未这么难受过,可是这一切怨得了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