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近二十年的夫妻之路就要走到尽头,她除了难以言说的不习惯之外,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解脱。这样想着,高春华忽然眼眶湿润,将头靠了过去。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涌上来,男人的肩膀依旧那么宽广,和两人恋爱时的感觉毫无差别,她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哽咽到不能说话。
嘴上说得这么硬,到底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就算没了爱情,亲情总归还是有的。她捂住嘴巴,正想从他肩上离开,却不料男人早就在她坐下那一刻醒来,感受到她的哭泣后,严道清心里一喜,拉过妻子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心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离婚,老婆,我们以后好好的不行吗?我……”
高春华从怔愣到挣扎,抗拒着他的怀抱:“对不起,道清,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出轨的男人。”
严道清察觉到她的抗拒,闻言,只好缓缓松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心情都颇为复杂。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来,“乔警官打的那通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要对你出手吗?”
高春华一时无话。
“……还记得殷邵阳吗?”半响后,她终于低声开口,“我有预感是他。”
严道清突然如鲠在喉。那是他们夫妻关系最动荡的一段日子,她找私家侦探来打探他在外面的生活,他反收买私家侦探,以此作为反击。只是那个私家侦探,他到现在都记不起长相,只觉得是很精的一个人。后来宫静说一切交给她的时候,他就基本没见过那个男人。
他一怔:“难道宫静是他害死的?”
高春华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我不清楚。最近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联系我,每次都不是用的同一个号码,而且都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有次甚至给我发来一张很奇怪的图片。”
“什么图片?”严道清沉声问。
她翻出手机,递给他看:“我还没删。是个女人的裸照,旁边好像还有几个男人,但是都打了马赛克。”
图片上的女人正摆着无比羞耻的姿势,面部被马赛克遮住,但重点部位却毕露无遗。由于是趴在床上的,严道清很清楚地看到了她臀部上那个特征明显的骷髅纹身。
怎么会是宫静?!
宫静……那个和他有过近半年来往的年轻女人,面目清纯、性格大方,为什么会有这种不雅照片传出?
高春华见他脸色不对,便问:“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严道清敛了神色,将手机还给她,语气带了些指责,“这些事你怎么不和乔警官说,你知道她的能力,早说早预防。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高春华也发不起来脾气。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和殷邵阳在两年前的一次考古行动中就曾经见过,那个时候他跟队,负责为我们拍摄日常。当初我找他来调查你和宫静,也完全是因为叶晴的推荐。”
“叶晴?”严道清皱眉。
她点点头:“他们是大学同学,我就想,既然是你公司的员工,肯定不会有错。”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气氛竟开始压抑起来。半响后,严道清面色沉重地看向妻子:“今上午在爆炸中身亡的人,就是叶晴。”
“恐怕就是那个人要对你不利。”他起身,走到窗前,语气艰涩,“放心,我陪着你。”
高春华忽觉背脊一凉,手脚慌乱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再给小乔打个电话。”
“春华。”严道清叫住她,“冷静一些,不是有我在吗?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害死?”他的表情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闻言,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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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天色也昏黄下来,刑警大队上空低气压明显。明亮的办公室里,乔崎坐在自己的位置,由于右手不方便,只能左手拿着资料,不停地进行对比。
两年前的那次考古行动是关键,而当时高春华也在现场,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Joker会把她扯到这个大麻团中来。一来是高春华也可能无意间知道了些事情,二来是她和宫静的牵扯,说不定当初严道清和宫静的婚外情,都是那个男人一手搓成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局,一个横跨两年之久的局——而发起这个局的男人,乐趣并不在销毁那些有他把柄的人,他针对的是她,或者说,是警察。
就在她忙着研究资料的空隙,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彩信——是严道清发来的,图文并茂。她快速浏览了一下,在看到其内容后,暗想不好。
正当乔崎拿了衣服准备出去的时候,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席川满身湿气地推门而入。他身上沾了些水珠,额前的头发也被打得半湿。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乔崎这才注意到,外面竟然开始下起中雨来。
他走近她的办公桌,注意到她手上的绷带,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我得过去一趟。”
席川及时拉住她,举起她的右手,问:“还痛吗?”
她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没大问题:“没伤到筋骨还算幸运。”乔崎想到他一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便问,“你下午去哪儿了?”
“处理完车子的事情,过程太繁琐,后来就回别墅找了点东西。”他摩挲她的手指,安抚性地捏了两下,又不觉得有什么羞耻。“你猜,我找到了什么?”他含笑。
乔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两下便递给她看。
“殷邵阳的个人资料被做了假,那次严重的火灾甚至都没被记录在其中,说明他在参加过那次考古行动后,便被人调换了身份,而他则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至于那个被他顶替的人,恐怕也遭了毒手。我查了他的替用身份,是个姓方的男人,职业是保镖,受雇于‘TK’集团的总裁。”席川的语速极快,“现在,在我后方的摄像头,正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乔崎扫了一眼,看向席川狭长的眼眸:“有可能是警方内部的人?”
“说不定。”他将她逼至墙角,高大的身躯将其完全掩盖住,然后伸出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转头,眯眼看向那只摄像头,用口型说了几个单词:
“She is mine.”
五十六层的高楼里,身着黑色正装的男人晃动着高脚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中的一男一女。几分钟后,看着两人如以接吻的姿态在密语着,男人扯唇一笑,起身,将红酒悉数倒进了旁边的鱼缸里。
乔崎被他的纯男性气息给紧紧包裹住,全身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席川伸手抚着她的脖颈,轻声道:“游戏才刚开始。”
“游戏,你叫它游戏?我不喜欢将这种扯上人命的案子叫做游戏。”乔崎直视他的俊脸,语气沉重。
席川眯眼:“不,游戏是小孩子的把戏,他们总是爱找些虚幻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内心的需求,摩擦、争吵、打斗,但从来不会有死亡。”
“我之所以叫它游戏,是因为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允许有死亡。”他的声音极缓极轻,飘渺得像从洞穴里传出来的轻语。表情“不可一世”,像是古老俊美的吸血鬼,他注视着她的粉唇,专注而桀骜。
乔崎勾唇,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有如此自信的男人?”
“Augus.”他缓声道,“Augus is unparalleled.”
她深深地看着他,十几秒后,启唇道:“现在呢,法医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嘉兴科技。”席川稍稍远离她,“高春华暂时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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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一辆黑色保时捷911停在了G市商业中心区的一栋科技楼前。乔崎打开车门,撑好伞,走到另一边车门,声音被雨掩去了一大半:“为什么你总是没有带伞的习惯?”
席川:“不习惯。”
来往的人群匆匆,都在试图避雨。乔崎让开了一些,正抬头注视着那栋大厦,就被男人从手里夺过伞,然后半拥进怀里。“两个人一起打伞,以这种姿势躲雨最适合不过。”他注视着前方亮堂堂的大厅,将她带进去。
“嘉兴科技的负责人是我朋友,电脑天才,我的资料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提供的。”
乔崎看向他的轮廓模糊的侧脸:“如果他是电脑天才,那你是什么?”
席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喜欢这东西,太影响我的思维。”
“当然,你完全可以使用你的大脑——你生来就被赋予的聪明大脑。”
待两人走上阶梯,他收好伞,交给旁边来迎接的人,“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嘲讽我吗?”
“完全不。”乔崎拍拍衣服上的水珠,“没想到席法医智商超群,情商却不怎么样。”
席川却丝毫没有恼:“恋爱会让干扰人的思维,我也不例外。”他凑到她耳边,“你一直在干扰我的思维。”
☆、第35章 动心雨夜
乔崎后退一步,远离他气息萦绕的范围。她的面色无多大起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正当席川准备开口时,旁边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突兀地插*进来一句话:“席先生,冉总说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让他等着。”席川不咸不淡地答。
男人似乎有些两边为难:“冉总好像很忙。”
席川挑眉,“忙着打竞技游戏?”
“……好像是的。”
他轻哼一声,脸上慢慢浮起极为嫌弃的神色,不过还是领着乔崎朝VIP专属电梯走去。
目的地在三十八楼。干净亮堂的电梯里,席川背脊挺直,眼神专注地看着门上反射出来的身影,忽然道:“你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
乔崎“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忙完这个案子,有空吗?”他继续找话题。
“清明节我要回老家一趟。”
席川:“那正好,我……”
话还没说完,电梯到达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便让他成功噤声。席川倒也不恼,浅淡一笑,示意让她先出去。
走出电梯后,入眼的便是一层极其空旷的楼,灯光昏暗,装潢诡异,唯一一个密闭的空间,整得像停尸间一般阴冷。乔崎走到那扇门前站定,回头对席川说:“想必那位冉先生一定‘幼稚’非常——性格不拘小节,社交方面很弱,害怕在公共面前发言,而且还有轻度偏执症,我说得对吗?”
席川勾起唇角:“完全正确。”
果然,在见到本人后,和乔崎的描述不差毫分。
冉泽言穿着极其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站在偌大空旷、只摆放了几台电脑的大厅中间,眼神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半天后才哑声开口:“你们迟到了六分钟。”此人身材高大匀称,容貌俊朗,嘴唇寡薄,眼神犀利——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席川嗤笑:“反正你一天不务正业。”
被批评“不务正业”的男人冷哼一声:“美国那边的队伍就要过来比赛了,我必须得做好准备。”
“无所谓。”席川环顾四周,指了指身边的乔崎,“没有坐的地方,没有茶,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
冉泽言这才正眼看向乔崎,不过视线只停留了几秒就移开:“我只能腾出三十分钟的时间。”
乔崎也不在意,朝他淡笑:“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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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厦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雨也渐渐变小,空气变得凉飕飕的,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席川为她打开车门后,自己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室那边。
“这次的惊喜实在是太大,我简直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席川发动车子:“我曾经接触过从他手下渡过来的尸体,手法专业,对于血液和尸体干燥度的处理简直完美。切口整齐却不死板,而且他只杀女性,职业通常只有一个——警察。那次死的是加州的一位女警察,年轻单身,生前非常痛苦。他善于挖掘人的各种秘密,然后在其死前,一一回放给她看。”
“所以,他这次的目标是我?”乔崎看向窗外。人流攒动的街头,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有独身一人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她忽然脑袋一疼,“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这种变态。”
“没有人会威胁到你。”席川淡淡道。
乔崎不语,调整了一下姿势。
这次的猎物,是国际上逃逸了很久的一名连环杀人犯,身份年龄职业不明。而“Joker”这个代号,也只是最近才兴起来的。冉泽言利用他的资料库,得到了一些零星的线索。只知道目前被害的女性年龄都在22到26岁之间,警察,单身,智商过人。
“Joker善于伪装,经常以各种身份混在人群中,从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我想,殷邵阳等人有可能是看到了他的真面目,所以才被杀。”乔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这种类型的罪犯,不会在意收入,不会将自己卷入到大型犯罪集团中,通常都有着正面的职业,而且极易不被人发现。”
雨又一反常态地开始从天空倾斜而下,而这次,更加急骤。车子行动缓慢,挤在庞大的车流中,显得渺小而无力。
在红绿灯前,席川侧过头,声音低而沉:“在抓住那个男人之前,搬去我家。”
乔崎:“不可能。”
这次的语气没有那么直接,而是稍稍带了些商量:“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放心,在这期间,我会尊重你的生活习惯以及*。”
乔崎转头看向他,“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会做出那种事情?”还有那个带着真实触感的梦,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不是恶心,而是一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被剖析得干干净净,就像没穿衣服般羞耻,而面前这个男人,无疑是将她的每件事情都纳入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