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山的别墅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不想让韩千重知道她死了。
她不想让韩千重怜悯她。
她不希望韩千重从此背上她为他而自杀的包袱。
何必这么执着地想要知道她的去向?
她希望就这样和韩千重两两相忘于江湖。
S市本岛到大法山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按照房产证上的地址,韩千重一路开到了别墅。
站在别墅门口,韩千重显然有些意外。
应许不免有些得意,这栋别墅清雅幽谧,外饰带着几分中国古风,加上门前的秀气的竹林,简直就是为韩千重量身打造。
沿着竹林旁的小径,韩千重走到了别墅的铁门前,按响了门铃。
里面没有人应答。
应许请了当地的一家农户照管别墅的绿化,他们大概一个月来一次,现在别墅里应该空无一人。
韩千重迟疑了片刻,一边开门一边冲着里面叫了起来:“应许,我知道你在里面!”
应许趴在墙头,手托着下巴。
韩千重往里走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天应许留在游泳池边的浴巾,他的表情轻松了起来,语声带着点诱哄,好像在呼唤一只不听话的泰迪狗:“应许,别躲了,我……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这样太幼稚了,快出来,今天中秋节,我带了月饼来,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
应许轻叹了一声,眼神黯然。
韩千重又打开了别墅的门,看着客厅的摆设,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应许跟了进去,发现地板上有杂乱的脚印,茶几被人移开了,楼梯上还散落着一块毛巾。
“应许,你快出来!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韩千重的声音愉悦,却又带了几分恼怒。
无端端的凄凉浮上应许心头。
何苦呢?
能天天见面的时候不想见,不能相见时却执着地想要见上一面。
人,总喜欢在错误的时间做错误的事情。
就好像她,在不该爱的时候拼尽所有去爱。
韩千重沿着楼梯到了主卧,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几秒钟,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应许。”他叫着,前面的一个应字还欢喜无限,最后一个许字却忽然带了颤音。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泥塑木雕一般。
应许害怕了起来,他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她已经腐烂的尸体?那样……太……残忍……
她屏住了呼吸,一点点地挪向卧室。
床上有点乱,清晰地可以看出有人曾经睡过。
窗边的榻上半垂着她的睡衣,蓝色的丝绸,是她最喜欢的一件。
梳妆台上化妆品放得很不整齐,不过都是应许平时喜欢的牌子。
她不明白哪里出差错了,困惑地看向韩千重。
韩千重脸色惨白,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点上,抓着门框的手指在发抖。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白色的瓶子静静地躺在地上,艾司唑仑片,通俗点的名字叫……安眠药。
那天晚上,她一口气吞了将近一瓶。
韩千重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他叫着应许的名字漫无目的地在别墅四周寻找着,忽高忽低,声音嘶哑。
应许恐惧了起来,这样的韩千重有点失常。
她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想要安慰他。
真的和他没关系,她只是累了。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让她了无生趣。
她想要长久的、平静的休憩。
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空灵的钟声又响了起来,应许恍然惊醒。
韩千重一路出了别墅,神经质地抓住了一个路人,语无伦次地询问着应许的下落。
寺庙离别墅不远,应许觉得她可能可以见到慧静法师。
摆脱这样的困境,可能就只有这次机会了。
她犹豫了片刻,往前飘了几米,回头一看,却看见韩千重被石头绊了一跤,趴在了地上。
旁边的路人吓了一跳,想去扶他。
他却凶狠地挥舞着手,让人滚开。
“神经病!”路人大骂着踹了他一脚走开了。
还没等应许的脑子回过神来,她的魂魄已经飘回了韩千重的身旁。
韩千重整张脸都埋进了草丛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应许只能听到他喃喃的低语声。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自杀……”
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
是的,在外人眼里,她应许是一个女强人,聪慧、美丽、特立独行。
自杀这种懦弱的行为,和她完全划不上等号。
可是,有谁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看到她灵魂深处的疲惫?
她朝着韩千重伸出手去,贴合在他的后背抚摸着,虽然不能感受到真实的触感,却好像真的抱住了他似的。
她用尽自己的意念,想要安慰他。
“亲爱的,没有我,你能过得很好。”
“忘了我吧,我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
她轻声絮叨着,低下头,双唇轻轻地吻在一片虚空中。
眼前有几点莹光闪过。
她僵住了,整个人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韩千重在哭。
这是为她掉的眼泪吗?
为什么会落泪?韩千重向来都是那么冷漠沉稳傲气。
应许的恐惧越来越浓,她隐隐觉得,她好像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韩千重一下子站了起来,穿过了应许的魂魄,朝着自己的车子疾奔了起来。
还没等应许回过神来,尖锐的刹车声和油门的轰鸣声几乎同时响起,车轮在地上碾出了几道印子。
韩千重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完成了掉头,油门一轰,车子象离弦的箭直窜而出。
韩千重的模样几近狂乱,汽车在马路上疾驰,几次和交汇的汽车擦身而过。
应许在他身后,唯有不停地祈祷。
原本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韩千重只花了四十分钟。
汽车在一栋大厦前停了下来。
应许认识,这是江寄白的公司,东吴实业。
韩千重刚想下车,却看见江寄白的那辆路虎从大厦里开了出来,车速挺快,看起来也有急事。
韩千重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第11章
江寄白的车从繁华的二谷大道开出,往西一拐,开入了一条新修好的大路。
韩千重紧咬着他的车,忽然提速,朝着江寄白追了上去,不一会儿便超出了他半个头。
韩千重摇下车窗,冲着江寄白大喊:“停车!”
江寄白愕然侧头一看,一见是他,漠然回头,继续朝前开。
韩千重的嘴唇紧抿,方向盘朝右一打,车子朝着路虎撞去,居然想要把路虎逼停。
江寄白猝不及防,往旁边一让,韩千重的车子擦着他的车头而过,随着剧烈的刹车声和摩擦声,路虎开上了人行道,堪堪擦过一棵树,停了下来。
江寄白怒不可遏:“韩千重你疯了!”
韩千重走了下来,眼神有点狂乱:“应许呢?”
“不知道,”江寄白沉声说,“我警告你,我有急事,你耽误不起,赶紧让开。”
“她真的……”韩千重困难地停顿了一下,“死了?”
江寄白冷笑了一声:“怎么,她死了你难受了?要这样,你怎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对她好那么一点?”
韩千重面如死灰:“我不信。”
江寄白充满恶意地把脸凑到了他面前:“那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她的尸体,还没下葬呢,安放在圣德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