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媛一口咬下去,皮薄馅大,肉汁四溢,香得很。
她说:“知道了,妈。”
当天,江晓媛仔细上网查了路程和车次,买好了回程车票,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打算去这个世界原来的江晓媛家里看看。
……以后就要变成她的家了。
江晓媛花了半天时间,在城市那些变得萧条的商场与超市中买了一些开始打折降价的年货,最后,她在大年初三的清晨,和一群大包小包的返乡民工一起坐在一辆四面漏风的大巴车里,摇摇晃晃地各回各家。
满鼻子充斥的都是汽油味和嘈杂的人味。
大巴在市区附近还挺正常,开了三个多小时,经过了一个偏远的县城,在那换了个司机接班,同时也迎来了好一帮奇葩的乘客。
有要求把活鸡鸭一起带上车的,有针对票价讨价还价的,还有走一段就要求司机在路边停车的。
车上没有售票员,那司机一人独自舌战群雄,从接班开始,一直在跟别人吵架,嗓门比车载噪音还大。
乘客:“你停一下,就停一下能怎么样嘛!”
司机:“今天你要随地停车,明天你就能随地大小便,你说怎么样嘛。”
乘客:“那我还要走一段,你得退我五块车钱。”
司机:“哦,你出去吃饭,吃完不消化拉出来,是不是也要盛好端回去让饭店退你钱?”
江晓媛被汽油味熏得头疼,同时听见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小声欢呼:“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果然打起来了。
交涉的司机和乘客很快战斗升级,从充满诙谐的互相讥讽上升到亲娘二舅的互相谩骂,江晓媛用力捏着鼻梁,在这样热闹的背景音里严肃地思考起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思考了一半,她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传出蒋太后的声音:“小妞,过年好!是我。”
江晓媛有心把“小妞”俩字糊在他脸上,但是一时摸不清蒋某人的路数,没敢。
“我是在你们上次上课登记的名单上翻到你电话的,”蒋Sam他老人家用领导视察的口气说,“我看了你给那个小丫头脸上画的面部彩绘,可以的,这个你也学过?”
江晓媛:“……不是跟你学的吗?”
“少扯淡了,我教你们那些都是糊弄人的,”蒋Sam毫不愧疚地说,“就你们店里那帮学员,一个个手比脚还笨,还想吃这碗饭?做梦吧。”
江晓媛:“……”
太后好像忘了她也是学员之一。
“我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以后有好事想着你吗,”蒋太后说,“现在有好事了,你干不干?”
江晓媛:“……啥?”
蒋Sam:“我以前那助理笨得不行,让我给踹了,你来吗?一个月给你开三千,有活给你算提成,将来等你翅膀硬了还能单飞。”
“三千?”江晓媛一时有些震惊,“蒋、蒋老师,你那么有钱啊?”
“不是我给你发工资。”蒋Sam说,“我不是挂靠了一个学校么?每个学期给他们上几节课,学校掏钱给我雇助教——你来吧,在破理发店里给人脑袋上糊大锅炉有什么意思?混不出来的。”
江晓媛一时有些呆愣,她并不特别了解行情,但是此时忽然意识到,蒋Sam可能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普通职业化妆师。
一个学校为了留住他,巴结到给他请助理的地步,是什么概念?
这时,前面和司机战斗正酣的乘客尖叫着吼出一大串富有创意的脏话,打断了江晓媛的思绪,司机怒不可遏地把车停在路边,咆哮着:“不拉你了,滚下去!”
这一嗓子在突然寂静下来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准确地透过江晓媛漏风的遥控器手机传到了蒋老师的耳朵里。
高大上的蒋老师顿了一下:“什么动静?”
江晓媛略尴尬:“呃……”
蒋老师很快反应过来:“哦,你在看打架哪?好了,那没事了,我就跟你说一下,你好好考虑,过一阵子再回复我也行。”
江晓媛忙说:“谢谢蒋老师。”
蒋Sam:“不用谢,你接着看吧,看的时候记得躲远点,别让他们殃及池鱼——嘿,有一次我就是,站得太近,打架那人一激动把我新买的擀面杖抽走了,还没拆包装,就让派出所的人当凶器没收了……这得罪谁了?”
江晓媛:“……”
原来蒋太后除了热爱剃柳叶眉之外,还热爱围观别人打架……这种活法还真是高雅。
还什么学校替他请助理,其实是吹牛的吧?
司机突然停车,刚才好几拨同他起过冲突的纷纷东山再起,七嘴八舌地群起而攻之,终于,司机怒了,他干净利落地拔下车钥匙,飘然下车走了:“老子不干了,想坐车自己推!”
三分钟以后,江晓媛跟着一干无辜的乘客,排成一排,站在了西北风呼啸的山路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渺茫的前路,感觉还不如没收她的擀面杖呢。
江晓媛好像跟这条路犯克,这辈子没有坐车走这条路的命,原地徘徊了片刻,她只好尝试着给她上次联系过的邻居家里打了个电话。
艰难地沟通了各自的位置后,双方发现江晓媛这次降落的地点离他们家不远了,是不幸中的万幸,邻居的婶娘十分热心地差遣家里老公来接。
江晓媛搓手跺脚忍饥挨饿,已经彻底没有心情思考自己光明或是晦暗的未来了,她在原地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辆烟尘潇潇的三轮车,心里就涌上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开三轮车的大叔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肌肉冻僵了,一时回不去,他远远地涨着一张紫红如铜的脸,在寒风中大着舌头喊叫:“晓媛啊!晓媛!孙二伯来啦!”
江晓媛:“……”
那不祥的预感成了真,她是怎么会认为自家芳邻所谓的“开车来接”指的是四轮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