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说:“我也不想坏了您的好事,这小模特也不是好不容易才骗来的,可是您现在怕是玩不了了,陆先生正在外面候着…”
“来的真不是时候!让他等一会儿!”
戴眼镜的一听,眼疾手快的拽住他:“哎呦喂,我的亲叔叔叔呦,您这是逗我呢吗?您让陆立风等一会儿?陆立风这个人可不好得罪,刚才他那小跟班的说,茶水凉了,我给续了,人家又不喝了,估计是等烦了,要走人呢!他要是走了!您这宝贝就没人能看出真假了!”
谷董事长一横:“我谷庆书让他给看他就得看!来我这儿摆谱儿?老子挖了他的眼!”
戴眼镜的看看表,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也没时间跟他墨迹,单说了仨字儿:“陆铁金。”
谷董事长身形一震:“陆铁金?他俩啥关系?”
“他可是陆铁金的亲侄子,没人敢动他一根指头的我的亲叔叔喂,您赶紧的别磨蹭了!”
谷董事长当即就开始整理衣服,一边扣着裤带一边随着他往出走,表情渐渐的认真起来。
“你这个龟儿子!咋不早说!”
别墅的走廊很长,戴眼镜的一路走一路简明扼要的小声交代:“这位小陆先生别看年纪轻,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古陶瓷鉴定专家,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嵩宝老爷子,上世纪就在琉璃厂做学徒,后来开了古董铺子,解放后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古玩鉴定专家。”
两个人在走廊拐了个弯下楼,谷董事长沉默的听着,不停的点头,戴眼镜的接着说:“陆铁金我就不说了,您比我还熟。而陆立风的父母也是文物圈的老行家了,他自小生活的环境和天赋,造就了令人惊叹的好眼力,您收藏的那些个宝贝,可得悠着点拿出来,回头小陆先生真给否了,您又上火睡不着觉。”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一楼,扶梯转角处,只见厅堂的屏风后坐着一个人。
阳光透过屏风,隐约辨得出他身上着装的颜色,黑色,森冷威严。
不知是不是光线拖长的缘故,他的四肢剪影格外修长,香炉袅袅的自屏风后升腾起,缭绕于周身,显得格外宁静致远。
戴眼镜的说:“看宝贝是其次,最好能够交个朋友,哦对了,您可注意着点,听说小陆先生家教极好,不要骂脏口让人家不舒服笑话咱们。”
“知道了,什么时候为人处事还用你教我了?”
谷董事长正了正领子,轻咳一声,亮了相一般走下了楼梯,打老远便高声寒暄:“哎呀真是太抱歉!我刚才接待了一个客人,就让陆先生久等了!真是失礼失礼!”
说话间,谷庆书步置屏风另一侧,视线一阔,这才看见真人本尊。
不由得心下感叹,真是一表人才。
玉面俊俏,一身的书香气,看起来家教极好,像是早时候大户人家满腹经纶的少爷,只是这一身的黑衣黑裤,却陡然多了几分锐气。
茶香袅袅,陆立风正襟端坐,英气逼人的面容随着谷庆书的叨嚷微微触动,更显几分不可侵犯的冷冽。天气闷,他领口的扣子开了几个,平直的锁骨隐约浮现,泛着直叫女人嫉妒的白皙光泽。
太阳迟迟不肯落山,光线斜斜的插进来,打在他的周身。贴身的助理堂本十分熟习他的习性,知道他不喜阳光,便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
陆立风轻启薄唇,礼貌的漾开一个微笑:“没关系,我也刚到。”
声音醇厚,如溪涧落水,低沉而不张扬,简洁明了。
谷庆书搓搓厚重的手:“哎呀,我和你叔叔陆铁金可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了,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麻烦陆先生帮我掌掌眼,品评品评我的新宝贝。”
“不敢,”陆立风转了转右手拇指上温润的白玉扳指,眉目清明:“叔叔常提起您收藏颇多,我今天也是来开开眼。”
谷庆书一做手势,戴眼镜的就把一个方锦盒端来了。
盒子解扣一开,陆立风单瞄了一眼,眉如水上微波泛起波澜:“汉代玉凳?”
“侄子你好眼力!”谷庆书明显有攀附之嫌:“这宝贝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得到的。你给看看…”
陆立风仔细的查勘了一番,毫不拖泥带水放下玉凳摇摇头:“明代的。”
谷庆书和身边的人皆是一颤:“明代的?不可能啊…”
陆立风淡淡的说:“不瞒您说,这是我今年见到的第三个汉代玉凳。”
第三个啊…妈的这玩意假的这么多吗?谷庆书和戴眼镜的面面相觑。
“邳州古墓多,拖些刚挖掘的汉代古墓泥土糊上去做旧,专骗你们这种不懂古董的富商。”
“妈的!”谷庆书拳头砸案,不禁爆了粗口。
陆立风面无表情,端起茶抿了一口。
半晌,见他还半信半疑,陆立风本想再非口舌给出详解,却突然听见楼上“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几个人的对话。
戴眼镜的一愣,心说糟糕,走时匆忙忘关门,让那个小模特给跑出来了!
“你妈逼姓谷的!”这一声粗鄙的话可真的让陆立风刚才隐忍着的厌恶表情,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的下了楼,浑浑噩噩,披头散发,一步打三个晃,指天大骂:“敢…下下药,我姚星辰非片了你五花三层下酒不可!你给我出来!”
估计是药力太大,这女人被自己的头发遮住了整个脸,看起来像个女鬼,没走出两步,前脚跘后脚,陡然瘫软在楼梯上,打落了一个摆着古董的装饰架,昏了过去。
姚星辰?
助理堂本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看向陆立风,果然,陆立风的俊美一皱,眯起眼睛朝那女人定睛看去…
谷庆书丢了人,赶紧黑着脸告诉戴眼镜的,把人拖到楼上去,戴眼镜的会意,赶紧冲过去把泥醉的人拖走了。
家里的保姆赶紧将被她打落的一枚小物件呈过来,说:“幸好没碎,我去给摆上?”
谷庆华瞄了一眼那枚章子,嫌弃的说:“坏了也没事,破玩意早该扔了!”
陆立风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蹙起一道狭光:“田黄章?”
“是,低价买回来的,别人说是残次品。”
“哦?怎么是残次品?”陆立风心说,不会是他在香港古董展览会上看到的那一枚,落在了这俗人手里?
“你看,”谷庆书把田黄章递过来,指了指上面刻的字:“\\\\\\\‘拥兵五十艹,为官十三少\\\\\\\’,缺字,不全,估计年代久远给磨没了,也没人能懂其中的寓意。”
陆立风拿在手里看了看,眼睛一亮,沉默几秒,又将那田黄章放下,看似温和的目光带着不为察觉的精明。
“楼上的女人,是电视上的模特姚星辰?”
谷庆书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只能笑着回答:“是,我最近喜欢上这个小模特,就请她来我家谈续约。下了点料,这个小妮子就折腾起来了,真是泼辣。”
富商玩模特,早已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谷庆书说这话时,就像是在说,我今天新买的狗,给她做了个结扎,这样稀松平常的事。
戴眼镜的发现出一些端倪,他见陆立风一直朝楼上张望不言语,立刻低眉顺眼的说:“怎么,陆先生也喜欢这位美女?”
陆立风没说话,只勾了勾嘴角,捏起一杯茶,贴到了嘴边。
戴眼镜的赶紧爽快的说:“喜欢您就带走!她最近接了我们的代言,我保证她不敢声张!”
谷庆书一听,急了,脸色垮下来,瞪了一眼戴眼镜的。
哪有把自己里叼着的肉递给别人嚼的?
不行!
戴眼镜的在他身后推了推他的胳膊。
陆立风笑了笑,把那田黄章从锦盒里拿出来,放入谷庆书的掌心去。
“这枚田黄章我曾在香港收藏家展览会上见过,后来翻阅经史,发现它并非什么残次品,“艹”和“少”是“萬”、“省”的省略字,既‘拥兵五十萬,为官十三省’,据此推断,史上唯有一人拥有此章,那就是左宗棠。”
谷庆书一愣,当即大喜,乐得晕头转向!
左宗棠的宝贝!那也是件世间唯一的无价之宝啊!
陆立风也不多和他多说,简明扼要,说完就有要走的意思。
“想不到陆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见识了,见识了!”戴眼镜的赶紧说:“老板,我看陆先生也累了,要不让他去楼上休息休息?让姚小姐好好伺候伺候?”
谷庆书一心都在手里的宝贝上,哪还计较什么女人?当即应允道:“好好!”
陆立风站起来,看了一眼堂本,堂本赶紧说:“陆先生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了。”
陆立风起身往外走,谷庆书握着田黄章在后面跟着,送他。
路过厅堂中央,方才姚星辰摔倒的楼梯口,陆立风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向上看了看。
谷庆书喜获至宝,心里高兴,一方面又想巴着他叔叔陆铁金的关系,于是投其所好,说:“那女模特真的有几分身段和姿色,我还没动,要不我让人给你备一间房?”
陆立风的眼中带着几分嫌弃,却掩饰得很好:“不必,谢谢谷叔叔的美意。”
谷庆书一听他称自己为谷叔叔,觉得没白忙活,又听他说不用上去睡美女,更是高兴,小模特还是他的。
没想到陆立风说完就转头看向身侧的堂本,眼风扫向楼上,冷淡的说:“阿本,把人塞到我车里。”
戴眼镜的和谷庆书面面相觑。
这是…打包带走?
☆、池穆初心
【每个人都有两个面,A面B面,A面属阴,蛰伏着不可告人的执念。B面属阳,流淌着清喜的泽泉。池穆是姚星辰的B面,无论走得多远,看到他,她就能望见初心。】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自动门缓缓打开,随着一双皮鞋的踏进,空旷的大厅回荡起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
门口的女接待员小张热情而礼貌的对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研究院打了声招呼,响亮清脆。
“陆老师早!”
“早!”陆立风提着公文包,简短有力的回应道。
身后跟着的堂本冲小张放电:“早啊。”
小张把方才用在陆立风身上灿烂如花的笑容收回,冲堂本翻了个白眼。
堂本早已习惯,在所里,他与陆立风的待遇本来就是天壤之别。
陆立风正要走到指纹机前打上班卡,指腹刚刚按上绿色光驱,一条湿毛巾便擦了上来,直接碰到了他的手。
陆立风皱皱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清洁工制服,瘦高个子的青年男子正拿着抹布在指纹机上擦来擦去。
另一个清洁工大妈眼看着陆立风面色有变,赶紧走过来对那人说:“池穆!我不是说过了吗?所里的研究员打卡的时候不要去擦指纹机!你没记住吗!”
那个叫池穆的青年人被大妈的嗓门吓了一跳,手立刻垂在裤线上,低头不出声了。
堂本正和小张套近乎,发现那边的情况,便问小张:“那边那人新来的吧?”
小张一脸花痴相:“是啊!刚才我们几个女孩子还在议论他呢!他叫池穆,可能是咱们所里有史以来最帅的清洁工了!听说还上过大学呢!B市理工大学!”
堂本疑惑道:“B理工?这么牛逼?跟我陆哥一个学校啊!那他有病啊,上过大学长得又帅来做清洁工?”
小张遗憾的嘟起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有问题,智障,智力只有六七岁那样。挺可怜的。”
堂本“哦”了一声:“这样特别的人说不定我陆哥还认识呢,毕竟一个学校的。”
两人说完,一同看向陆立风,只见陆立风看了一眼那个叫池穆的男子,随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被他弄脏的修长手指,然后随手将那团成一团的纸巾丢进了池穆拖着的垃圾桶里。
“看来不认识。”堂本收回目光,对小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