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婧的神色更加尴尬了一些,她微垂下双目,似乎还有些伤感,隔了一阵才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一见你,看一看要和小岚共度一生的人。”
即使心里的怨气再大,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美丽的长辈,路铭心也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无力感,末了,她也只能无奈地开口:“那么文太太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晏婧抬头看了看她,路铭心对她发了通火,她对路铭心的态度反倒好了许多,甚至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就知道清岚会选一个很好的人,今日见了你,果然是真心为他考虑的。”
她说着,脸上出现了一种混杂着悲伤和内疚的表情:“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这些年来对小岚的伤害……”
路铭心还是冷眼看着她,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她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人的思维:仿佛只要有一些苦衷,那么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是没有明确触犯法律的,就都不算错,只要满含愧疚地道歉,应该都可以被原谅。
她很想说……他们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这样认为?
晏婧没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她恍然地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那天顾清岚,对她是多么的温柔和容忍。
他从未用不屑的目光去看她,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不敬,仅仅是淡然而礼貌地,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待她,在她当面对他提出了那些过分的要求之后——这样的宽厚和礼让,其实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如今在路铭心谴责的目光面前,她再也无法强撑着高雅的面容,心中的那些私心和利欲,也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一地狼藉无处遁形。
路铭心冷淡地看着她不再说话,良久,晏婧才抬起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路铭心挑了挑眉,不客气地承认:“的确。”
好在晏婧虽然矫情,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能撑起来礼貌和尊严,微低了头说:“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只请你带一句话给小岚:上次的事,是我又对不起他了,以后无论文家怎样,我都不会把他再卷进来。”
上次的事是什么,路铭心根本没听顾清岚提起来过,不过看晏婧的样子,猜也猜得到她肯定是对顾清岚做了什么仗势欺人的事。
她想着,就冷哼了声:“好,希望文太太言而有信。”
晏婧来之前当然不是没有准备,她就调查了路铭心的为人,知道路铭心性格开朗善良,平时里待人接物也圆滑通融。
敢逼迫杜励帮她约路铭心出来,还突然出现,也是想着她再怎么红,也不过是个小演员,在这样的行当里混着,该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上次将顾清岚强硬地带去别墅,一半是她丈夫的意思,一半是她自己的。
她和文兴渊夫妻多年,又是政治伴侣,彼此早就没有任何秘密,所有过往,在他们看来皆是可以善加利用的筹码。
文兴渊早就知道顾清岚其实是她的亲生儿子的,让她去见顾清岚,无非也是想利用血缘之情拉拢。
那天的计划其实原本是要将顾清岚强制留在别墅的,不过他们却没想到,顾清岚会早有准备,而李靳也真的会亲自上门要人。
但晏婧到底是个女人,见了顾清岚后的一番表现,也的确没有作伪,全是真情流露,想要赠送给顾清岚的房子和资产,确实是发自内心想要做出补偿,却也希望能借此缓和与他的关系。
只是顾清岚却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补偿,也没想过要承情,当即淡然推却,滴水不露。
这一次约见路铭心,晏婧和她背后的文家,也还是没有偃旗息鼓,想要旁敲侧击一下,看能否通过路铭心打通关口。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路铭心……这个在她眼中应当趋炎附势的小明星,却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甚至丝毫也不愿掩饰对她的不屑和愤怒。
神色恍惚了片刻,晏婧唇边到底是浮上了一丝混杂了苦涩和欣慰的笑容:也是了,小岚那样的人为自己选的终身伴侣,终究也不会凡俗。
晏婧终究还是很快起身离开了,走之前,她对路铭心说了一句:“还有……你们十几岁那次被人绑架,我没能帮上太多忙,实在抱歉。”
路铭心大约是跟着顾清岚时间久了,学会了不动声色,笑笑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刚离开,杜励马上就回来了,看着路铭心的目光非常歉疚:“文太太没为难你吧……我也不知为何,她一定要见你,她这样的人,东越还是不敢得罪的……委屈你了。”
路铭心弯了一双桃花眼,对她妩媚一笑,那叫一个风情万种,绝对可以拉出去拍封面照:“没什么啊,她儿子是我的FANS,她找我要个签名照而已。”
杜励无语了一阵子,顿时陷在要不要抽她一顿的纠结中,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交待她正事:“对了,过年期间还有过一阵子你和顾先生在外面蜜月的时候,拍几张温馨甜蜜的照片到社交平台上,很聚人气的。”
路铭心抬手比了个大大的“OK”,哈哈笑起来:“老板放心,我有特殊的秀恩爱技巧!”
110、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为正文内容,已购买过的姑娘不用再次购买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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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杜励,路铭心回到别墅的时候,顾清岚正睡过了午觉,在书房里办公。
房间里暖气充足,但他还是有些畏寒地披着外套,他的身体其实并不适合在北方度过,H市的气候也比B市更适合他休养。
但他为什么会留在B市?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还是喜欢现今工作的学校?
路铭心从未注意过这种细节,今天深想了一下,却突然有些笃定:顾清岚留在这里,是因为她在。甚至当初他来到这座城市,也是为了她。
她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将下巴搁上去蹭了两下。
早就注意到她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还留在电脑的文档上面,却抬起左手轻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笑着:“和杜总谈得开心吗?”
“挺好的,我说了要休一个月的婚假,杜姐也没说什么。”路铭心说着,又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偷吻了下,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瞒他,“清岚哥哥,杜姐跟我谈过之后,有个自称是你亲生母亲的人,也跟我说了几句话。”
她的手就放在顾清岚的肩上,能明显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而后他从电脑上移开眼睛,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是吗?”
路铭心点头:“杜姐叫她‘文太太’。”
顾清岚的情绪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调整好了,仍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是眼眸深处,到底泄露了一丝波动:“铭心……她有没有为难你?”
路铭心郑重摇摇头:“我哪里那么好欺负,我替你瞪了她几眼!”
顾清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想劝她不要得罪文家,末了想到该得罪的还是要得罪,总归有他护着她,就纵容地笑笑:“没受委屈就好。”
路铭心最近看他总也看不够,看到他这么温和的笑容,就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薄唇,笑眯眯的:“路爷影视圈响当当一条好汉,谁能给我委屈?”
她的语气还真理所当然,顾清岚不由笑:“好,你是好汉……”
路铭心笑着抱住他的脖子,顾清岚揽着她的腰,于是她就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整个儿钻到了他怀里,她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清岚哥哥,我最近总在想,你这么好,为什么总被伤害……无论是那些亲近你的,还是早就离开了你的,一个个总不肯放过你。”
被她一说,顾清岚都觉得自己过得堪比黄连了,只能笑:“没什么的,那些我不在意的人和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这就是真正的顾清岚了,他并非宅心仁厚,更不是软弱可欺,只是万事万物,能让他在意,入他眼的,少之又少。
路铭心知道,晏婧之所以还能被善待,只是因为她终究聪明地没触到他的逆鳞,于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舐犊之情和悔恨,他姑且受了,却并不打算回应。
至于那些真的超出了他容忍范围的,比如袁颖洁,自从那件事后,他再不提起这个人,就像她早已变成了一抹尘埃,从他的世界中被彻底剔除。
路铭心想着,就去吻他的薄唇,顾清岚迟疑片刻,就自然地回吻了她。
这个吻并不深,却意外地柔软又绵长,离开他的唇瓣之后,路铭心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清岚哥哥,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无论发生什么。”
他抱着她身体的手臂紧了紧,只当她是情动处随口一说,笑笑应道:“好。”
临近年末,路铭心工作少了许多,顾清岚却比平时更忙了一些,学校有期末考试不说,顾氏和他自己的公司还有许多总结和会议。
他每天都在忙,路铭心当然觉得心疼,每天想办法帮他放松,还跑去找按摩师学了一套按摩手法,没事的时候就给他捏捏肩,按按背什么的,当然了,顺带吃点豆腐。
顾清岚一贯宠她,当然很配合她,偶尔忙过一阵,抬头看她自己无聊地在一旁看书,还会很歉意地对她笑:“对不起,没空陪你。”
路铭心起身过去搂着他的腰,在他唇边轻吻,语气里不无撒娇的意味:“没事,等你忙完了补给我就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圣诞节和公历新年都过去了。
现在距离农历新年也很近了,顾清岚在学校的事务也终于忙得差不多,路铭心看他实在被拖得有些疲惫,就悄悄准备了一下。
过了几天就是大寒日,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也是B市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这天也恰巧下起了雪,纷扬的大雪将四野都妆点成一片银白。
路铭心一大早起床,跟着顾彦和门卫大哥去扫了前院车道上的雪,就开始跑去楼上的琴室鼓捣。
三楼不仅有个琴室,琴室一面墙壁还全部被打开,做成了一整面落地的玻璃窗,窗外有个暖房,里面种着些竹子和兰花。
在这个季节,兰花正开了,映着翠竹和窗外雪景,看起来要多清雅有多清雅。
顾清岚在顶层设了这个琴室和暖房,显然为了自己清心弹琴时用的,只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太忙,反倒没空上来。
前几天路铭心就网购了些东西,拆完包裹就把里面的东西弄到了三楼,身为一个去商场会被围观的公众人物,她尤其喜欢网购,时不时就会从网上买些东西,顾彦都习惯了替她签收包裹,也没留意里面是什么。
而今天午饭后,路铭心先是跑去三楼布置好了,就下楼去把顾清岚拉上来。
这间琴室的陈设简洁雅致,平时除了墙角的花瓶和字画,只有地板上铺着矮桌和垫子,今天顾清岚上去,却看到木桌上多了一个红泥的小炉和粗瓷的茶壶,其余的还有些茶具。
路铭心笑眯眯地拉他坐下:“清岚哥哥,你今天好好放松一下,我泡茶给你喝。”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对有些人而言,去酒吧大喝一场或者背着行囊远走天涯是放松,但对顾清岚来说,也确实是任何方式,都比不上放空大脑,在这样简单到寡淡的房间里安静地待上一个下午,更能让他休憩身心。
而路铭心也已经足够理解他,可以为他安排下这样一个安闲的下午。
他随着她坐下来,笑笑:“谢谢你,铭心。”
路铭心早在小泥炉里放上橄榄炭点燃了,此刻茶壶中盛着的山泉水也沸了,她松开顾清岚的手,将茶壶取下来晾了晾,然后洗茶泡茶,亮红色的茶汤注入白瓷的茶碗中,茶香四溢。
路铭心小心地把茶碗递到顾清岚手上,看他轻啜了一口,才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顾清岚笑了笑,点头:“很好。”
顾清岚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夸赞而明亮起来的眼睛,温和地笑笑,他将茶盏放下,用手指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那里有一块她不小心沾染上去的炭灰。
路铭心还浑然不觉,以为他只是想摸摸自己,还顺势用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对于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举动,顾清岚当然不会点破,只是笑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掌。
他常年看书,指间总有些淡淡的墨香一样的味道,路铭心将脸颊放在他掌心,眷恋地嗅了嗅,突然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就抬头看着他说:“对了,清岚哥哥,你累吗?累了可以躺下休息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有些忙碌,不过却远没忙到影响身体的地步,自小体质不好,他其实比很多人都更注重养生,不为其他,一个人活着,总得尽量把自己照顾好,这样才能照顾别人。
他一直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的,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所以有时他想到在催眠中,他只因为路铭心的冷漠和忽视,就可以在危急中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催眠中时,不仅路铭心深陷其中,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古代人,连他自己也是,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催眠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以为那是他们的前世。
看他一直垂下眼眸不语,路铭心就以为他是不想休息,就笑笑拉着他的手撒娇:“清岚哥哥,你可以枕在我的膝盖上嘛,之前下雪那天,你躺在我膝盖上不是睡得挺香的?”
话说完后,他们两个人却都愣了一下。
因为路铭心说的那天,根本就不是她应该有的记忆,也远非“前世”的记忆,而是那年他们从绑匪手中被解救出来后,为了给精神崩溃的路铭心治疗,他们在那个古代庭院里生活的时候。
那已经是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了,季节转入深秋,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场雪,他们坐在点燃了炭火的屋中取暖,看着窗外的纷扬大雪,将庭院染成一片银白。
几天前顾清岚感冒发着低烧,于是后来他就支撑不住,合上眼睛睡着,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路铭心的膝盖上。
那时路铭心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却安静地让他躺在自己膝盖上睡了一整个下午,他醒来时,还能看到她发亮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里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依赖和眷恋。
那目光实在太专注,一直到他再次恢复记忆,最先想到的,也是那个下午她的目光。
也正是因为他感冒低烧不愈,他们才在那场雪后,就从那个庭院里离开了,此后路铭心接受了催眠,完全忘记了那四个月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