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过去的事已然不可能再重来,他只是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让事情彻底翻篇。谁也不再提,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
“是,我是有私心。”他暗哑开口,看着她愠怒发红的眼睛慢慢说道,“这时候我不这样做,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放任子西继续接触那个人?到时候——”
“陆澜川,你一直说想补偿我,可曾有过一秒,你想替我澄清一切。”苏绣忽然异常平静地打断他。
陆澜川顷刻间怔住了,他看着苏绣干净透亮的眼眸,喉结发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绣看着他微微僵硬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会相信你了吗?因为你的自私,永远都改不掉。你骨子里爱的还是你自己。”
她什么都没再说,甚至没再用任何一个恶毒的字眼攻击他,可陆澜川看着她转身离开,心像是缓缓地坠进了冰窟里。
他忽然想起子西刚才的那番话,爱情和责任,可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责任呢?难道不是他以为的这样?
***
晚上苏绣没回家吃饭,她倒是发了条短信给他,言简意赅地几个字——有事做,晚回。
看起来她做的无可挑剔,可陆澜川就是觉得心里十分憋闷,她可能是不想看到子西,但最大的可能性……大概还是不想见到他。
昨晚两人才做了那么亲密的事,他甚至妄图两人的关系能有一点点改善,然而事情再次朝着他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了。他和苏绣,似乎永远都是南辕北辙,怎么都拽不到一起去。
照这样的情形发展,别说两年了,就是二十年苏绣也不可能接受他。
他烦躁地偏过头,脑子里一遍遍在回想着苏绣那番话,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爱她,可当她那样质问他的时候,他又完全答不上来。所以说他骨子里,真的是不懂爱?
晚餐桌上只有兄妹俩,陆子西也像是有心事,一直盯着手机看,那模样就跟丢了魂似的。陆澜川回过神,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蹙起眉,“等电话?”
“没有。”陆子西马上坐直身子,低头吃东西。
陆澜川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说:“明天的飞机,晚上早点休息,回去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听了这话,餐桌上一阵死寂,陆澜川没有抬头看她,可是过了会儿却听她的声音慢慢地传过来,“哥,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希望自己变得足够好,好到可以完全配得上她。你一直这样,绣绣姐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心转意。”
陆澜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再抬头看过去,陆子西已经起身上楼了。
他坐在原地,一直看着旁边的位子发呆。这个位子是苏绣平时坐的,其实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真的很少,就是坐在一起吃饭,苏绣也极少说话,可是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觉得说不出的温暖。
苏绣身上有种很奇怪的东西非常吸引他,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如今想想,或许就是真诚和良善,那些他或缺的,所以才会格外吸引他。
他眷恋着这样一个人,可他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吸引她呢?除了金钱权势,他能给她的一样也没有。
陆澜川很少会这样怀疑自己,可这一刻仔细想想,这些年在这个复杂的圈子摸爬滚打,如今自己看似拥有了一切,其实贫瘠的可怜。
因为他真的……似乎毫无优点值得苏绣喜欢。
☆、第四十三章
晚上苏绣却很晚都没回来,陆澜川一直待在客厅里看电视,心不在焉地拿着遥控器直换台。楼梯口传来响动,他抬头一看,子西蹑手蹑脚地出现在那里,目光陡然和他相撞,一时又心虚地作打算折回房里去。
“又想去哪?”
面对他的质问,陆子西回答的十分坦然,“去见个朋友,道声别。”
“朋友?”陆澜川淡淡接道,“顾信什么时候变成你朋友了?”
陆子西咬着唇,一脸倔强地瞪着他,陆澜川看了她一会,终于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他了?”
面前的人微微一怔,竟然没有立刻反驳,陆澜川心头大震,“你是不是疯了?”
“对啊,我疯了,哥你不也是一样吗?爱上根本不可能爱自己的人。”
陆澜川沉下脸,“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绣绣姐曾经爱过你吗?”
陆子西毫不畏惧他阴沉的目光,快步走下楼梯,直接冲到他跟前,“可她现在不爱你了,我们俩的处境完全一样!哥,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也如此。做错的事必须去承担,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五年前我已经做错了,现在不可以再继续错下去。”
陆澜川一把拽住她的手,太阳穴突突直跳,子西很少有这样忤逆他的时候。
陆子西回身就将他的手甩开了,“哥,我求你了,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好吗?我当初没有承担责任,现在就连想变好都这样难,如果这次我再走了,这个债我要背一辈子!”
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子西,陆澜川震撼住了。
他的妹妹变了,因为顾信吗?还是因为那段不可能成真的爱慕?
“我没想和他有什么结果,他也不可能喜欢我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想去见见他,为他和他妻子做点事。”陆子西哭着说,“哥,我想做个好人,我想做个有天他想起来,至少不会讨厌的人。”
陆澜川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子西那一句句话给震动到。
两人四目相对,陆子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陆澜川没有再拦她。他缓缓地坐回了沙发里,只觉得浑身都精疲力竭。
他真的做错了,至少到现在,他爱的人不再爱他,他唯一的亲人,也开始和他渐行渐远,这些结果都不是他要的。
子西说她不图什么,竟然只是想做个好人……
而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让顾信将来想起她的时候,至少不那么讨厌。
这么卑微的感情,也是一种爱吗?那他对苏绣的算什么,他从小到大对子西的照顾又算是什么?
子西说最好的爱,是让自己想要变好。可是他让苏绣前途尽毁,人生变成了另一番样子,让子西也变得和他一样,背着良心的罪孽……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根本就不配称之为“爱”。
子西的话让他思索了很久,他枯坐半晌,终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
接近夜里十二点,苏绣一行人才从会所里走出来。应酬的事她仍然不太擅长,可比起从前还是进步了不少,等合作方离开,她才揉了揉笑得发僵的唇角。
赵祯笑着打趣她,“这就受不了了?等咱们扩大规模,合作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时候你才知道可怕。”
“是啊,比我想的难多了。”
隔着一条街,陆澜川看到苏绣和赵祯在聊天,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他才推开车门走过去。
“陆总。”赵祯率先看到他。
苏绣愣了下,回身就见陆澜川站在路灯底下的身影。赵祯非常识趣地主动告辞,“既然陆总来接你,那我先走了。”
只剩下两人,气氛就越加冷清,陆澜川开口说:“我有话对你说,先上车吧。”
他说着朝她走近了些,忽然将手里的东西给她披在身上,苏绣这才发现他带了件自己的针织衫过来。
马上就入秋了,夜晚的气温开始变凉,她微微蹙眉看了眼他身上的衬衫,抿着唇没有吭声。
两人一道上了车,下午的不愉快谁也没再提,其实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甚至连吵架都算不上。苏绣神色疏淡看不出喜怒,一直微微侧着头看窗外,只是偶尔会悄悄伸手去挠胳膊,几次之后,陆澜川终于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上。
“又喝酒了?”他开口说着,已经从置物柜里找了抗过敏药递给她。
苏绣没料到他竟然随身带着这药,但她并没有多问,直接拿过来吃了。合作商要敬酒,她怎么都得给对方面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祯一个人被灌。
陆澜川也没指责她什么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喝酒之类的废话,他沉默了会儿,见她依旧难受,于是提议说:“离得不远了,我们走回去吧。”
她身上的酒精味很重,估计是喝了不少,这会儿看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大概身体很不舒服。
两人沿着路边往家里走,中途苏绣难受的趴在垃圾桶那吐了,陆澜川买了水给她漱口,一直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苏绣也不知道原来喝醉酒竟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她只是喝了一点而已,胃就跟被火烧灼过似的。
吐完她仍旧觉得脑子晕的厉害,双腿也没什么力气,陆澜川忽然俯身在她身前,说:“上来。”
苏绣想了下才知道他是要背她,马上就摇头,“不用。”
“或者你想要抱的?”
苏绣狠狠瞪着他,陆澜川冲她笑了笑,“你选一样。”
***
最后苏绣还是趴在他背上任他背着,这个点街上行人很少了,没人会留意他们。两人抄的近路回家,要穿过一个小公园,但有个不小的斜坡要上,苏绣感觉到他额角有微微的晶亮,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有汗流下来。
她不算重,可一路背着上坡难免还是会累。
她趁机说:“放我下来。”
“不用。”
苏绣微微偏着头,以避免自己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可因为偏头的角度,就能刚好看到两人覆在地上的影子。
他背着她,缓缓地一步步拾级而上。
“认识你之前,我每天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被人灌酒,喝到胃出血。”陆澜川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传过来,“我知道喝醉的感觉很难受,你安心待着。”
苏绣没接这话茬,只是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嗯?”
“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讲?”
陆澜川沉默了会,像是那些话很难启齿,片刻之后才说:“你今天骂的对,我不是个好人,也的确很自私,因为如今的一切是我拿命换的,所以潜意识里我确实不想失去这一切。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便犹豫了。”
夜色太沉,让他的声音也变得寂寥,他看不到苏绣的表情,或许正因为看不到,才能将心底最深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这让你很失望,可我不想骗你。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圈子里,我考虑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理智,我很贪心,手下也还有一群人跟着我讨生活,所以只能选择最理智的方式来面对。”
他顿了顿,又说:“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所以我从来不懂你的想法,于是将你推得也越来越远。苏绣,我会还你个公道,欠你的,全都一样一样还给你。”
我会努力成为和你一样好的人,到时候再亲自告诉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身后很久都没有回应,陆澜川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他不知道苏绣有没有在听,或者听了也只当他在为自己辩解,又或者她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心里微微有些发苦。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周围的景致,有飞蛾一次次朝着灯管扑过去,接着“啪”一声撞到继而惨烈地掉落在地板上,可仍旧会一次次拼命地重新撞上去,如此执着,却又如此令人费解。
陆澜川从前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现在他隐约有些明白了,爱一个人就是——哪怕被她刺得体无完肤,仍想不顾一切地奔向她,因为她是他世界里唯一明亮的地方。
那么为了让她继续明亮下去,他必须将所有黑暗驱逐,怎么能让自己的黑暗反噬她呢?
那句“我爱你”,他始终说不出口,从前是因为自己没脸说出口,而现在,他想变成更好的人,足够配得上她,到时候再慢慢说给她听。
***
然而还没等陆澜川做点什么,事情忽然就急转直下,隔天公司打电话来说出了急事,他必须先回公司善后。
六圈儿也一大早就开了车赶过来,神色凝重地说:“恒业这时候忽然反过来摆我们一道,分明就是早有预谋,难怪当初找他们谈合作的时候那么顺利,现在度假村成了才发现那笔钱来路不正。哥,沾上洗钱这种事,很可能……”
陆澜川沉着脸往外走,连六圈儿都看出来的问题,他当然也清楚。
商场如战场,只要有一点掉以轻心必定尸骨无存,从前他时时牢记这个道理,这次果真是疏忽大意了。
回到西宁,公司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私下议论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有老员工一直在稳定人心,“放心吧,陆总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的。”
“是就好了,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我也不想西宁出事。”
“可是树大招风,陆总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这次难保不会有人趁机落进下石,我觉得……啧,反正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