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默唯唯诺诺地点头。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谢母看见,解释起来确实费力。
林隽扶着她的肩膀,揽着她下楼:“走吧,我送你回工作室。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把你送去明笙那里。”
谢芷默一反常态地没有动弹,定定地站在原地:“林隽……”
“嗯?”
“没事的,我开门的动静小一点,不吵醒我妈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的。”
林隽故作轻松地笑:“谢芷默,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吗?”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个笑话,“你回忆一下,我们是怎么遇见的。你当年一个文艺女青年,受情伤跑去丽江买醉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丽江是什么地方?艳遇之都啊。我要趁虚而入,要图谋不轨,不会挑那时候下手么?那时候至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我还不用对你负责任。”
谢芷默听到“艳遇之都”“不用对你负责任”,哑着嗓子笑了出来。他总是有一本正经调侃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附带的特殊技能。
一笑过后气氛轻松了不少。林隽嗓音低沉:“走吧?”
“……嗯。”
※※※
最后他还是担心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强行把她送去了明笙那里。
明笙女神披了件睡衣来开门,佯怒地砸了林隽一下:“你知道我半夜被吵醒,会流失多少胶原蛋白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网红界日星月异,不好好保养这张脸,没几天就被小鲜肉盖过去了啊?啊?”
谢芷默听不下去,刚要分辩,林隽抢先一步,道歉得颇为诚恳:“知错了,女神大人。”
明笙笑得烟视媚行:“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勉强替你照顾你家小娘子一夜。”
说着就把谢芷默拉了进去。
谢芷默尴尬地在门里朝他挥手道别:“那,谢谢啦……”
林隽轻轻嗯了声,颀长身姿立在夜色里,清寒如松,笑容却温和晴暖:“早点睡。”
明笙一脸“懒得看你们秀恩爱”的表情朝他做了个鬼脸,棒打鸳鸯地关门。
谢芷默看着好友的八卦表情,头大如斗:“你能不能不要再编排我们俩了,已经够乱了……”
“什么编排不编排的!”明笙关了门,拿贴着水晶亮片的指甲戳她的脑壳,“你们要真没点事儿,能大半夜一起来敲我家的门?要真没点事儿,他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讨好我?”
“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想这些……”
“谢芷默!”明笙气得牙痒,直接摔上了卧室的门,“你今晚就睡沙发吧,休怪我无情啊。”
于是她就在明笙家的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聂子臣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晚上那会儿,他的脸靠得那么近,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拂在她的脸上,滚烫又酥`痒。他的气息那样熟悉,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像极了渺远的从前,可却再也不是因为,那些羞怯又浓烈的感情了。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一点点,和从前一样的原因吗?
晨光渐亮。
谢芷默蔫蔫地收拾拎包,准备去考交规。
打开包,一个蓝色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醒目刺眼。她怔怔地伸手把那个盒子捧在手上,丝绒的材质柔软舒适,银色的绸带缠成一个精致繁复的蝴蝶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还是退缩了。
她现在有最实际、最世俗的愿望,已经触碰不得这些美丽又虚幻的梦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修了一下
☆、第六章
谢芷默想,找个机会,把这个盒子还回去吧。彼此既然清算干净了,就不该多这么一条账目的。
大中午的,谢母看到谢芷默回来,讶然道:“你啊,做事风风火火的,回来都不知道知会一声,中午都没买菜。”
“没事,随便吃点就成。”谢芷默向她笑,一边从包里掏着什么,“倒是你,脸色有些差,干脆让夏阿姨买只鸡晚上炖。”
“哪里这么娇气。”谢母抬了抬眼镜,“你交规考得怎么样?”
“还行。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女儿从小都是逢考必过的。”由于她这个奇特的体质,大学的时候还被同学黑,在社交网络上疯狂转载她的照片,说什么“转发这条锦鲤,逢考必过”。当时气得七窍生烟,现在想起来却能莞尔一笑。
许多事都是这样,轻易被时光抹去,磨灭不了的只是寥寥。
谢芷默把那个蓝色的盒子递给她:“妈,那个叫悠悠的小朋友来的时候,你就把这个盒子给她,让她交给她……爸爸。”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谢芷默赶紧低头倒水:“他上次不小心掉在我们家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
处理完那个盒子,谢芷默轻松了许多,在家里的衣柜里翻出一件OL装,精神满满地前去《COSTUME》,开始她的第一个项目。
这是她从文艺圈进时尚圈的第一步,必须走好。
要拍摄的是某国外品牌的春季新品女装,由于设计师使用了丛林元素,所以宣传照的拍摄道具直接真身上阵,由模特与动物配合。
小柔把拍摄流程给她过目,雀跃道:“摄影棚被塞得跟个动物园似的……不过《COSTUME》的摄影棚就是高大上,比我们以前那个不知道好多少。”
《COSTUME》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谢芷默原工作室的团队基本保留,所以共事的人里头还是有不少熟面孔,助理也是她用惯了的。
谢芷默穿着细高跟踩在《COSTUME》的玻璃地面上,轻轻扭了一下……旅行摄影师当久了,还是不适应穿着高跟鞋拍照啊。
“默大?”
“……没事。”
谢芷默忍着痛咬牙进了摄影棚,眼前景象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动物园也没有这么生态丰富的。从一只纯种英牧到珍稀白孔雀,据说等会还会送进来一条碗口粗的蟒蛇。那可是真的、活的蟒蛇,就算经过特殊处理、并且长期驯化,也足够把女模特吓得罢工了。
《COSTUME》真是……下了血本。
项目负责人看到谢芷默,跟她握了握手:“怎么样,会有心理压力吗?”
谢芷默放下摄影包,笑道:“我在曼谷取景的时候,被真的毒蛇咬过,连发了七天高烧。主任放心,只要模特能自然拍摄,我这边没有问题。”
前半程的拍摄很顺利,只有在白孔雀这里拖延了点时间,一屋子的人等它开屏。
休整之后进行后半程,年轻的女模特果然不干了:“你们只说会有危险动物,没有说要我捧着它!还让它在我肩膀上爬……是!它确实是无毒蛇,可它如果想要缠死我呢?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负责人劝了几句之后,她还不依不饶,《COSTUME》的员工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你不想拍就别拍。
女模特年轻气盛,居然真的甩脸子走人了,还扔下一句:“财大气粗了不起啊?这种无理的拍摄要求,我看你们能找得到谁!”
人是走了,空留满屋子的火药味。
这种纠纷与摄影师无关。谢芷默捧杯咖啡站在角落,静观其变。负责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气过了就上来道歉,客客气气地圆场面:“不好意思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小柔,你去联系备用模特,其他人休息。”
消息很快出来,备用的几个模特也都是大牌,得知了拍摄要求之后纷纷表示不能接受。
有人提议是否取消这一项拍摄,被负责人骂了回去:“其他的可以取消,这一项绝对不能取消!广告商钦定了要拿这一张当封三的,能取消么?!”
他亲自上阵给几个经常合作的模特打电话,对方口径异常地一致,纷纷婉拒。只有一个资质平平的,开了高价,表示愿意受邀。
负责人挂了电话,正发愁。谢芷默突然开口:“我这边有几个模特的资源,不过不是走国际的,比较小众,可以用么?”
※※※
明笙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赶来了《COSTUME》。
之前愿意受邀的模特名气不响,价位倒是开得高。反倒是明笙,在网络上拥有超高人气,还愿意友情价帮忙。虽然不走国际流,不免落入下乘,但也算是一个噱头。
负责人勉勉强强松口,表示可以试一试。但明笙的可塑性很强,美貌加上天性胆大,和庞大巨物互动起来生动自然,拍摄效果出奇地好。
最后一张,蟒蛇从她背后游上来,巨大的蛇目与她四目相对,明笙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笑着对它吹了吹气。蟒蛇冲她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子,仿佛在向她微笑。谢芷默抓拍到这一张,比了个OK的手势,立刻有驯兽员把庞然大物从明笙身上扛下来。
《COSTUME》几个看热闹的工作人员惊得眼睛都直了,互相议论:“这蛇就跟她自己家的一样……”
“美女与野兽这种变态的萌点,我算是理解了……”
谢芷默收工之后给明笙回看:“你看这张,角度显得你的妆容特别妖媚,‘蛇吻’的时候眼神里有戏,媚态天成啊明笙女神。”
明笙揉揉酸痛的肩膀:“得了吧,要不是你的面子,我才不来。”她悄悄附耳,小声道,“《COSTUME》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啊,看不起我这种网红。”
话音未落,负责人先笑呵呵地过来了,亲切友好地跟明笙握手:“效果非常地好。明笙小姐有考虑过做专职平面模特吗,可以跟我们杂志社签约,我们一定大力欢迎!”
明笙轻飘飘甩了一句:“我本来就是专职模特呀~”
谢芷默噗嗤一声破了功。
多年的闺蜜了,她还看不出来么?明笙能答应过来救场,绝对不是她的面子这么简单,恐怕也有想要登上《COSTUME》的意图在。毕竟《COSTUME》在时尚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模特这一关把得尤其严,一般人连面试都进不了。这种救场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负责人既然有笼络的意思,明笙也乐得顺水推舟。谢芷默知趣地回避了,捧着一杯咖啡窝在角落里刷微博,放了一张花絮照上去,附文:“你们明笙女神的蛇口历险,想看么?”
粉丝们兽血沸腾,有怒指她虐待女神的,也有期待成片的。网民的才华总是不容小觑,几条调侃的热门评论看得谢芷默都忍俊不禁。
不过,也有刺眼的评论——“明笙也要当商业咖了么?出道的时候多小清新啊,什么民国洛神,什么古典美女,现在还不是钻进钱眼里。”还有一堆人掐她靠抄袭上位,就为赚几个破铜板。
莫须有的罪名。
谢芷默的嘴角垮下来,望了一眼和负责人相谈甚欢的明笙,关掉微博。
总有人把“商业”和“铜臭”绑在一起。其实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会因为升职和加薪而开心,因为买到心仪的衣服吃到好吃的菜而雀跃。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们,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亲人患上重症,需要一大笔钱来换心,他们还会觉得,努力赚钱是这么一件可耻的事吗?
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来电显示是:妈妈。
谢芷默接起来,微笑着想叫一声妈,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声:“芷默,你妈妈晕倒了,在第三医院。”
她的笑才牵到一半就滞住了:“……聂子臣?”
“是我。”
※※※
谢芷默赶到三院的时候,谢母已经脱离了危险。
聂子臣下楼取药,回病房时,那个清瘦的身影正伏在床前,攥着她妈妈的手。她半蹲时显得有些不自然,视线下移,才发现她脚腕踝关节是肿的。从前那么怕冷的人,如今十度的天气穿丝袜套裙,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赶过来,全身还带着室外的凉气。
他皱皱眉,轻轻把药放在床头,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收银条的背面写着什么。
谢芷默抬头,他才伸出食指抵了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下笔走龙蛇,很快写完,把纸条压在药盒下面。像是刻意遵守约定,他转身出去的动作潇洒利落。
背影没入走廊上的光,挺拔却沉默,慢慢地淡出视线,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萧索。
谢芷默瞧了一眼他写的纸条,攥在手心追了出去。
聂子臣刚进电梯,门还没合拢,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挡住电梯门,吓得电梯里的其他人连忙按了开门键。一个中年妇女抱怨她:“小姑娘不要这么火急火燎的,夹坏了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