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陈昱停下车,卢微微顺势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工作日,还是正午,医院里进出的人并不多,陈昱的手下把挂号纸送了过来,便目送他带着卢微微去了骨科。
被一个男人领着的感觉让她有点不自在,他个子高,她需要仰头看他,那人背脊挺直走路稳重优雅,进门时还引得小护士频频侧目。当小护士看见他身后那个疑似女朋友的卢微微时,又默默地收回了欣赏美的眼光。
医生看了看卢微微的脚腕,让她先去拍个片子,这种必经流程让卢微微很头痛,执拗地说了一句:“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吧。”
“去拍片!”陈昱说得不容置喙,命令的口吻让卢微微顿时闭了嘴。
倒是后进来的一个中年妇女还啧了几声,在一旁添油加醋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噶不听话撒?男朋友叫你去救快点去,一会儿真伤筋动骨了可是要心疼的!”
陈昱和卢微微同时凝住了动作,像机器人般的一顿显得颇为默契,还引得那大妈羡慕得一笑,颇有自己老了的叹息之意。
两个人都没辩解,卢微微还是扶墙出去的,她觉得这一生的柔弱都耗在今天这一天上了,凭栏扶墙漫步款款,想到此处便觉一身鸡皮疙瘩。
后头坐着的医生突然不满地开口:“那只脚别落地,叫你男朋友扶着点!”
“这小伙子怎么突然一点都不体贴了?”多嘴的大妈补充了一句,将自己裹着纱布的胳膊放到桌子上。
陈昱不好不扶,万一真伤到了骨头,这不是伤上加伤么?
于是上前一步,却又不知道怎么扶。夏天短袖,她一截手臂露在外头白皙纤瘦,习惯性地想要避开,卢微微只是尴尬,陈昱看到的却是嫌弃。
天知道一个从来被赞美围绕的男人感觉到对方的嫌弃时是有多么恼火!
索性连扶都不扶了,陈昱一手落在她腰上,直接横空抱了起来!
卢微微的大脑在一秒钟的罢工之后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起来,还是以这种横抱的暧昧姿势。如果郑静翎看见现在这一幕的话,恐怕当场就要确认卢微微就是陈昱的女朋友。
经过的小护士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从他们面前飘了过去,卢微微只觉得整个医院都颠倒了过来。
“喂……那个……”已经忘词,手足无措,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陈昱大步往摄片室走去。
“我……自己……走……”在卢微微看来,陈昱大抵是迫于大妈的舆论压力,现在都离开好多路了,也就能放他下来了。
“你可以少说几句。”陈昱不太高兴地回答让她再一次闭了嘴,今日的黄历上除了不宜出行之外,应该还写了不宜就医!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片刻之后卢微微又开了口,她不习惯别人对他太好,有的时候对一个人太好,容易让人当真。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只是感情在心里压了太久,而她却还想再藏一会。
如果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她想她尽可以让他抱她去拍片,就当自己晕在了医院,总得有人送她过去。
可他偏偏不那样回答:“我对每个人都这样强硬!”尤其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他只是故意曲解她的本意,此时此刻他也不知为何怀疑自己是怎么了?还是因为徐泽宇说,卢微微这个女人很特殊,她相亲就是为了应付家里,或者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是因为同病相怜以至于惺惺相惜?他找不到答案。
她被他抱在怀里,长发凌空飘着在前进时随风飘动,偶尔有几根飘到他手上,柔软细腻,从指尖轻轻划过,又重新飘回空中。
擦身而过的人不时看一眼一对貌合神离的男女,总以为这是什么美好的爱情故事,殊不知那一对人实则貌离神合,想法相同,却还各自保持着一点距离。
那交错点无非就是:若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眼前这个人究竟适不适合?
各自的想法入各自的心里,总归绕来绕去绕不去长辈逼婚。
陈昱三十二,卢微微二十八,都不小,可以各自的成就,却远远还可以挑选一个更合适的对象。
脚步停在摄片室门前,他把卢微微放了下来,方才的平静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的一点儿彷徨不安。
眼前的姑娘眉目间清丽秀气,因为尴尬而伸出纤细的手指故作理头发,侧脸轮廓似一笔流畅的勾线,还有身上的香味依旧弥漫在鼻尖。
一种想法的萌生只需要片刻,陈昱突然弯下腰,开口道:“卢微微,有件事……”
“嗯?”卢微微仰起脸,目光对撞。
他想到昨晚卢微微那厢没好气地说“你要是雇个人演女朋友想必有很多人挤破头冲上来”、“实在不想找女朋友,你可以找个男朋友”、“我准备实在不行等我妈下个月来得时候就这么交差了”,又突然沉默,在她狐疑的目光中直起身子,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我去付钱”,拖着略凝重的步子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她想如果不是陈昱的前女友回来了,袁熙的提议没准不错。哪怕只是为了互相应付一下家里,有相同想法的人更容易走在一起。那天应付完了或是闷了,各自好聚好散,临别还能再说一句:再见,再也不见。
又或许,心里还是有一份期待,这样如高岭之花的男人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只能从旁人的眼眸中看到一个隽秀的影子,却无法一次涤荡起在某个角落缱绻了许多年的感情。
只是沉思,直到陈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卢微微拿着单子进摄片室之前回头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第8章 为了我妈妈
陈昱刚坐下,摄片室外的座椅带着金属的寒意,透过衣裤传入温热的肌理,他本是将那打算先放下了,却不料卢微微这一问让他焦躁了起来。
他知自己向来冷静沉稳,只是这话说出来似乎太轻浮太不负责任,便只回答:“你先进去。”
他是个强势的人,说话时总带着一股高冷的味道,卢微微转身靠墙走了进去,没有当做一回事。
片子出来的时候她拿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嘟囔道:“我就说没事吧,要是骨折了早就痛不欲生了,我还能好好地吃饭就说明我还活着!”
“你要是死了我就不是带你来医院而且跑去殡仪馆了。”陈昱松了一口气,双手垂在裤脚便走得漫不经心。
“会不会说话呢?”卢微微不满地抱怨:“我命硬,哪有这么容易死的?再说了,不就撞一下,别把我丢到水里就行了。”
怕水?陈昱蓦地低头问道:“你不是海岛人么?”
卢微微用食指慢条斯理地卷着头发,微偏头,目光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一刹那陈昱发现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他竟知道她是海岛人。
“饭桶也会撑死,胖子也会冻死,海岛人也会淹死。”卢微微回答:“你还是个建筑工程师呢,你就不怕板砖吗?”说罢眼神一瞟而过,带着一点张扬的小得意。
“歪理。”陈昱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卢微微有时候讲话挺有意思。
“我以前很喜欢玩水。”只是一瞬间他又嗅到了一股类似悲伤的忧愁,他听她说:“山和水比起来,我更喜欢水,深邃的海洋,澄澈的小溪,涓涓的河流,山间潺潺,明媚忧伤。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喜欢了,我觉得它真可怕,能吞噬一切,杀人于无形。咱们那里上学的时候都要学游泳,游泳就像跑步,学会了不会忘掉。我以为那样会很安全,至少少了一种自杀的方式,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个骗局,哪管你会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