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或者敌人,人的心是会变的,就像对一个人的喜欢可能会因为相处逐渐变成讨厌一样,讨厌一个人,也可能会因为相处慢慢改观成喜欢。
比起那些口蜜腹剑的人,长安其实更简单也更容易相处,因为她把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这也是骆十佳其实并没有很讨厌她的原因。
那一刻,长安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原本不打算救长安,如果那时候她不救她,一直跑,也许被捉的人就是她骆十佳。因为跑动的声音显然会使她更容易暴露在那几个男人眼前。
而现在,她们的命运交换了。她把长安从地坑里拉了出来,长安把她踢了下去,为她引开了那些人的主意,她,获救了……
沈巡出现的时候,骆十佳已经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沈巡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才蹲下/身子。他趴在地坑的边缘,低声问骆十佳,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就你一个人?”
骆十佳听到沈巡的声音,人才渐渐恢复清醒。她捂着自己的脚踝,果决地对沈巡说:“快,快去救长安,别管我。她为了救我,引那些人走了!”
黑漆漆的山林,风声阵阵,沈巡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太黑了,骆十佳看不清沈巡的表情,以为他没听见,只得又说了一遍:“我说让你去救长安,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
“还好吗?能动吗?”沈巡担心着骆十佳的伤势,对于骆十佳说的那些话,仿佛都没听见一样。
“沈巡?”骆十佳脸色渐渐沉下去,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找寻着沈巡的眼睛,他眼中有点点可疑的波光,那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光点。
“我把你拉上来,先把你送上去,韩东在那守着,你躲车里去。”沈巡说:“我必须先带你走,不然他们回头怎么办?”
“沈巡。”骆十佳的声音充满着无助,也充满着难以置信的愤懑:“那些人会怎么对待长安,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想要我一辈子都自责吗?”
沈巡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许久,他才说出了一句让骆十佳感到血都冷透的话。
“我必须先确保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骆十佳已经明白了沈巡的用意,可她还是不肯相信,还在苦苦挣扎:“我在地坑里,他们不一定能看见,就算他们回头也不一定……”
“骆十佳,这种情况,我只能选一个人。”
……
沈巡把沉默不语的骆十佳救了上来,她崴了脚,沈巡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他迈着沉重而坚毅的步子,一步一步往盘山公路走去。
骆十佳安静得让沈巡觉得也许她已经疼晕了,可是她并没有。她一直撇过脸,看都不肯看沈巡一眼。
“遗憾也好,自责也好,内疚也好,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你好好活着。”沈巡低垂着头,几分苦笑:“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
骆十佳靠在车里一动不动,韩东坐在驾驶座,从头到尾坐立不安。他一直紧皱着眉头,好几次想要离开,又碍于骆十佳的安危,又坐了回来。
“想去就去。”
“沈巡会把她找回来的。”韩东这样说着。这话虽然是对骆十佳说的,却更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你累了就睡一会儿。”韩东说:“我答应了沈巡,我就不会走。”
“呵。”骆十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以后,沈巡和长安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韩东看见来人,激动地下车,刚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
骆十佳跟在他身后,借着汽车前灯的亮光,她看清了沈巡和长安此时此刻的样子。
沈巡背着长安,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
沈巡的衣服和脚上都是泥土的痕迹,大约是四处搜寻粘上的,除此以外,他看上去十分正常。而长安,却狼狈得骆十佳光是看一眼就眼酸了。
她头发被扯得十分凌乱,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泥土混合着血迹的伤口,原本清秀的脸蛋也变得不是那么对称,左半边脸明显肿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勉强地扣着,那么厚实的外套都被扯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布帛撕裂后的毛边,裤子上全是泥,已经完全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连鞋……鞋也少了一只。
“我他/妈去杀了那几个狗/日的。”韩东一声怒吼,终于将一直以来的压抑吼了出来。骆十佳知道,那才是真的哥哥对妹妹的心疼。
“别……”长安的声音有些虚软无力,却努力打起精神:“我没事。”
“长安……”
长安挣扎着从沈巡背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在韩东面前停下,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没事,他们抓住了我,其中一个男的打我,想欺负我,我趁他脱衣服的时候,用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然后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遇到了沈巡。”
“……”
长安没事,最高兴的就是韩东了,他一直在谢天谢地。要不是沈巡把他拉回现实,他可能要在现场进行一场感恩朝拜。
四人开着车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复杂的“迷魂山”。他们找不到镇子,只能就近找了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不大,一共只有二十几户山农。他们敲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院子不大,房子也显得有些破旧,这户人家是一对中年夫妻。
韩东说明了情况,很顺利地得到了他们的帮助。这对住在山里的务农夫妻才三十几岁,有个十八岁的儿子在外地打工,他们把儿子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们住,又多添了个地铺。夫妻俩虽然贫穷,却十分纯朴。韩东要给钱,他们不肯要,最后韩东将车上的饼干、泡面、矿泉水各送了他们一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却高兴得仿佛得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礼物一样。
不好再麻烦人家两夫妻,沈巡主动请缨去生火烧水。
韩东把长安的包拿了进来,然后退出房间,让长安换衣服。长安脱掉了破布烂衫一样的外套,露出内里沾了血的毛衣。骆十佳不想看下去,打了声招呼,从房间里退出来。骆十佳关门的那一刻,她感觉到长安背脊弯了弯,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韩东站在院子里抽烟,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骆十佳握了握拳头,转头走进了伙房。
沈巡的火已经生好了,蹲在灶前,正在往里面添着农人夫妻晒的干牛粪。火烧得很旺,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音。烧出来的烟里面有股淡淡的青草味,并不刺鼻。
沈巡想事情想得专注,专注到都没注意到骆十佳进来。
骆十佳一直憋着,这一刻才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长安,是真的没事吗?”
沈巡听到骆十佳的声音,背脊一僵。
许久,他才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骆十佳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把她找回来的,你不知道?”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正在往路面的方向走。”
骆十佳难受地闭了闭眼睛:“她……遭罪了……是吗?”
沈巡丢了两块干牛粪进火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她已经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
“她没有说实话。”骆十佳目光笃笃地盯着沈巡:“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什么是自私?”沈巡转过身子,神情平静,他看着骆十佳,认真地问她:“你要知道真相,所以呢?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怎么办?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了真相,然后呢,她怎么办?难道不是让她更痛?”
“我……”
“十佳,她告诉我们的,就是她想告诉我们的。”
骆十佳无力反驳,她知道沈巡说的话有道理,可她还是难受。如果十佳真的……那么她就是罪人,是她害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确实如长安之前说的,骆十佳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这个认知让她难受。
“说实话,我不想知道真相,我想相信她说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真相不是她说的那样,这件事会是我们两之间一根很深的刺,我们都不可能咽下。”
沈巡自嘲一笑,看向骆十佳的眼神中,甚至带着点点的祈求:“所以十佳,不要再去追究了,接受长安告诉我们的,这样对你,对我,对她,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机场写的,有点晚,但是还是更新了。。。
QAQ我写得这么艰辛,前后跨越两个城市,两个机场,好几个小时。
你们看完,是不是应该留个言鼓励一下我?
还要赶着去酒店,这几天出差,更新时间会比较晚。大家不能因为晚就不留言。
PS,我这个文好像每件事的取点都和大家的认知不是特别一致。
不要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三十三章
这一路所经历的坎坷,罄竹难书。上路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而如今,心事之上又添了心事。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骆十佳就再也没有问过长安的那件事。关于那一晚上的回忆,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删除。
长安的伤在两天后就好了个八成,他们也在两天后到达了吴忠盐池县。从深城出发,原本一千八百公里的旅程走出了近双倍的数字,多走了好几条线路,也多去了好几座城市,经历了许多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这一路他们都在期待到达的这一天,以为到了便是解脱。然后,当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他们却都陷入了迷茫。
这一路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开始疑惑了起来。
矿井里的王经理已经早早在县里等着。他给他们安排了县里的招待所。从下车一直到住进招待所,几乎全程没让他们操过心,处事非常妥帖,让人十分安心。
王经理在被长治招来公司之前,曾自己做过多年生意,之后他生意失败,为了养家糊口,当了多年小老板的人突然进别人的公司打工,也曾经历过很长时间的挣扎,最终还是妥协于现实。想来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自己的身份,虽然他比沈巡年龄大,但对沈巡还算尊敬。
“今天你们在县里住。”王经理走在沈巡身边,一边交代着矿里的事情、家属那边的情况,一边和沈巡说着这几天的安排:“那个要买矿井的老板,前天已经到了盐池。听说他还投资了县政府的项目,现在县长巴结他巴结得狠。”
“嗯。”沈巡其实并不想卖矿井,可他始终找不到长治,再怎么不甘心,他只能选择这一步。
王经理见沈巡似乎没什么兴趣,也知道他心里不是那么舒服。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多半是县长闲聊说起了我们矿里的事,那老板就想趁低收。”想着这两年的经历,无限唏嘘。今年矿里探到了一处储煤丰富的点,正在大力挖掘,不出意外,挖掘出来以后可以大赚一笔。谁知这还没开始开采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经理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这是命。”
“这个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面?”沈巡不喜听这些长吁短叹,这一刻再去遗憾、感叹也没什么意义,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他有没有出价?”
“他说要和你面谈。”王经理拍了下脑袋,说:“差点给忘了,我正要和你说呢,县长给我打电话了,说约今晚。”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抄好的地址递给沈巡,并且嘱咐了他见面的时间。
“你先去歇一会儿,我晚点接你一起过去。”
“知道了。”沈巡看了一眼地址:“我会按时到。”
……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沈巡就和王经理一起去赴饭局了。王经理一路都在叮嘱沈巡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底价、条款等等,王经理处理谨慎,两人一定要统一口径,这样在谈判上才比较有主动权。他虽然生意失败过,但他的经验还是优于沈巡和长治,所以沈巡和长治一直都很相信他对于一些事情的判断。
那个酒店是县里档次不错的一个酒店,一个外地老板来投资的。从外观看,虽然比不上深城那些高档会所,却也相当不错,装潢富丽堂皇,彩灯缤纷,在夜里的街道上十分显眼,看上去气势恢弘。
门口分别有穿着回族服饰和汉族服饰的迎宾小姐,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代表着她们的好客之意。
“就这酒店,投了六千多万。”王经理笑说:“在这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回来。”
沈巡跟着王经理走了进去,刚一进大堂,县长的秘书就迎了上来。
脸上带着妥帖的笑意,态度恭敬谦和:“沈老板,县长今天也在,您跟我来。”
政策不允许,一般的饭局县长都不会到场,之前沈巡一直在跑矿井的手续,前前后后也请了好几次都没请到人,他总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拒。这买他矿井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这样大的面子?
县长的秘书推开门,很客气地对沈巡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
带着满腹的疑问,沈巡踏进了包厢……
****
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长安和骆十佳都想好好休息一下。两人一起去了趟县里的超市,买了点必需品。
“一会儿沈巡和王经理要去谈事,韩东说晚饭就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好。”
“晚点可以去吃清真餐厅,正宗。”长安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