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寒说完这句,宋巧比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本就资本寥寥,地位岌岌可危,忽地,家里又来了这么个不省心的货,让周崇寒知道了这前因后果,不仅丢人丢到家,连休妻都找到了正当理由。
周崇寒见她坐在那一脸纠结,半天不说话,就替她说了:“你爸欠了钱?”
宋巧比看了他一眼,没敢往下接,知道也是瞒不住了,低着头摆弄衣角,接着就抽抽搭搭地开始哭了:“我这个爸爸,也是个不省心的,在岵浮寺当和尚当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下山来……稀里糊涂地被人下了套,人家问他要三万,拿不出来就要剁了他……我也不想管他,也没那个能力管他,……可他好歹是我爸,血浓于水,就算他再混蛋再不争气,是个过街老鼠,我也得认他是爹,是老子,他出了事儿,我还得管他,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剁……”
周崇寒任她抽着哭一会儿,然后不露声色地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说是在友好路的惠丽旅馆……”宋巧比抹眼泪的功夫斜睨立在旁边的周崇寒,后者正锁着眉似乎想什么,她看他望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去继续哭。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当然送钱去了,可是我又拿不出来那么多现钱来,脚还坏了,走不了,干着急,真上火……”
周崇寒略微沉吟一下说:“那我去一趟吧,先把你爸给赎出来,人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宋巧比以为自己听错了,马上抬眸止哭:“周老师……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明天我就过去一趟……”周崇寒边说边披上大衣往外走。
“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宋巧比觉得周崇寒在讲完刚才那个电话后,总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扑克脸,让人看不出是不是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儿。
“我有点儿事儿要办,晚一点回来,你走路小心点儿,注意安全。”周崇寒也不解释,说完这话就转身出门,留给宋巧比一头雾水。
这时杜琴的微信也来了——亲,我刚一直忙着呢,这才看见……我的建议是,你要多留意他的手机、电脑以及口袋里的小东西,比如打火机、香烟盒、钥匙链……这些都是容易发现线索的地方。
宋巧比立刻回复:刚才他接了个电话,行色匆匆地就出门了,说要晚一点回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琴这次很快回来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给你调查出个水落石出!
宋巧比给了杜琴时间,而时间却给了宋巧比失眠。半宿过去,周崇寒还没回来,而她爸宋成斌却又来了遍电话,哭闹威胁,软硬兼施,最后也是宋巧比强行挂了电话,关了机,世界才清净了。不过,一边是对一个男人的愤愤怅恨,一边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无底猜疑,一头热一头冷,让宋巧比这颗心也是经受了冰和火的折磨。
在她终于昏昏困倦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到了大门敞开关上的声音,知是周崇寒回来了,她翻过一个身,咕哝一声,想过去把他拉到自己床上,却在梦里扑腾了半天,终是没动成,任自己沉沉睡过去。
宋巧比醒来的时候,周崇寒还是没在家,早餐和药却都准备好了留在桌子上了。早餐是他做的,看出来是他惯做的样式,煎蛋烤肠,咖啡面包,纯西式的,她吃不惯,嫌着油腻,不过,有人伺候的感觉,她倒也挺受用。
一上午过去也没个动静,宋巧比还是没忍住给周崇寒打了电话过去。通了几声,他接起来,似乎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直接回答:“我已经把你爸爸接出来了,正带他在饭店吃点东西,等下就回去……”
“哎呀,周老师……我简直太爱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先不说了,就这样。”他匆匆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身边那位光头僧人露出焦黄的牙齿,冲他嘿嘿一笑:“是我闺女阿比不?”
周崇寒不大想同他说话,只是点点头。
“嘿嘿……就知道她不能不管她老爸,是不是她安排你来赎我?”
周崇寒没回答,指了指那一桌子饭菜:“别忘了打包,估计她也没吃。”
“嘿嘿,周先生,您还挺惦记着我那个丫头的……要我看啊,我家丫头有你这样的男人在身边就是她的福气!”那和尚转着眼珠又继续说:“周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懂点儿面相的,看您这长的啊就是个大富大贵之相,上庭饱满,中庭匀称,下庭圆满,四渎端正,是个多寿多财之人……还有,刚才在旅店面对那么多泼妇,您就是岿然不动,讲话有理有据,简短精炼,让她们哑口无言,这也是大将之风!”
和尚见周崇寒没回应,继续眨着眼睛说:“不过呢,我们阿比啊,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从小就会帮着她妈干活,全家没有不宠的……嘿嘿,别看我长得不好,但这丫头会长啊,长得像她妈,天生的美人胚子,旺夫相,谁娶了她也是将来享大福的。”
“我到车上等你,这桌买过单了,你吃好了咱们就快点儿回去,我下午还有事儿。”周崇寒站起来,抬腿要走。
“哎……哎”和尚一把拉住他,堆一脸笑:“我……我还想点一瓶泸州老窖。”
周崇寒没说话,直接去吧台叫服务员上酒了,不大一会儿,和尚这边就喝上了,喝了约莫半个钟头,他才心满意足地拎着打包的饭菜上了周崇寒的车。
回去一见到宋巧比,和尚更兴奋了,直接跳着脚叫:“哎呦阿比!我可见到你了!想死我了,我的宝贝闺女……”说着,还要过来抱宋巧比,宋巧比往后一仰,捏着鼻子:“你几天没洗澡?一身的酒气!离我远点儿!”
和尚面上略微挂不住,回头看一眼周崇寒,讪讪笑着:“你看看,这丫头,我说什么来着,就是爱干净!”
周崇寒并不搭理这话,直接看向宋巧比:“我下午要去一趟北院,正好你爸爸可以在这里照顾你,顺便让他也好好休息休息……我晚上有个饭局,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必等我。”
宋巧比瞧出来他周崇寒是看不大起她爸的,不爱同他应酬寒暄,也是,她都看不起,更何况人家呢!但是,这事儿怎么说呢,她骂她爸一万次混蛋都可以,一旦别人也这么看了,她又有点不舒服。
“行,你慢点开,万事小心。”她还没说完这话,周崇寒就推门走了。
他一走,宋巧比老爸就问了过来:“哎,这个姓周的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住?这是他家?”
宋巧比也懒得隐瞒,直接说了:“我结婚了,他是我老公。”
“啊?你什么时候嫁人了?”
宋巧比不想回答,兀自游神,但她老爸却马上笑了:“哎呀嫁人了也好!了却我一份儿心思!”又转了转眼珠问:“哎,阿比,他是……做什么哒?看样子条件挺好的啊,还用支票……不过……这家伙还没给我聘礼哈……”
宋巧比一听她爸还有脸提聘礼,直接一拍沙发指了过去:“老宋,做人不要得寸进尺!刚给你了三万块赎金,那不是钱啊!你告诉我,你不好好在寺里当你的和尚,跑下山来干嘛?”
“哎……说来话长嘛!”
“那就长话短说!”
“哎!……还不就是男女那点儿事儿,你尼姑阿姨嫌我勾三搭四,你方丈大叔嫌我伤风败俗,给他们佛界丢脸,所以合伙把我赶下山,那我也没地儿去,只能天天摆地摊儿给人算命,那我也要吃住的,当然住最便宜的客栈了!结果还被人讹了。哎!只能说,人背运的时候,老天爷都特么不帮你!”
宋巧比翻了个白眼:“是你不争气就别怪老天爷,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你一个念佛的人还不懂这道理?”
“说那些没用,还是你识时务,钓了个金龟婿,以后啊,我还得靠你。”
“你可别靠我,咱俩谁也别靠谁,这三万块钱算是我跟你父女一场最后的一笔交易,以后你爱死爱活,都别来找我,还有,老宋,你赶紧给我出去找地儿住去,我这儿不能久留你。”宋巧比表面冷酷,心里却是一阵感慨,毕竟这地儿,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哎呀,好了呀,说那么多狠话干嘛呢……你还真能不管我了吗,法律上也不让啊……等我有点钱我肯定不赖在这儿……说完,他扭着去卫生间:“早知道你过得这么好,我早投奔你来啊……省得给一帮娘们儿白白送了三万块,我去洗个澡,出来给你做好吃的!”
宋巧比真想狠狠地骂他这个老二皮脸,但一想到他还会做个饭,还能当个劳动力使,姑且先用着吧。
☆、第8章 一婚即昏(3)
连续三天,周崇寒都早出晚归,宋家父女几乎连他的影儿都捕不到。
宋巧比一开始有点沉不住气,无端猜疑,想问又不敢问。后来一琢磨,她不是找杜琴去调查嘛,得里应外合,知己知彼啊,早晚有一天,她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再退一步讲,她即将成为弃妇这个事实也是变不了的,她又干嘛再去讨人嫌,不如在养伤期间多按几次计算器,算算自己这笔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周崇寒呢,他也确实是忙,北院最近接了个项目,计划在鲲城建一栋史上最高的楼,委任周崇寒做总设计师,所以,在施工前期,各部门都需要找他反复修改和协商讨论。应酬更是免不了,那些工程部、经营部的人多能喝呀,他都得陪着。
酒,越喝越有,越喝越久,一桌子人,难免碰到几个专业酒鬼,总有点“斗酒相逢须醉倒”的意思,而周崇寒却坚持七分酒八分茶的原则,自是应酬不来,起身告辞,想来一个提前离席,但众人却不肯放他,他便佯装苦笑,信口胡诌:“别闹,你们嫂子还在家等我呢……”
“嫂子?哥,你结婚了?”
“嗯。”
“骗我们的吧?我们怎么都没邀请参加婚礼?”
“没骗你们,上个月领的证儿,没办酒席而已。”
“你敢不敢现在就打一电话给你老婆,我们可要人证!”众人哄哄地闹起来,周崇寒自然是拗不过,只好掏出手机给宋巧比打过去,被迫把声音公放,来一个现场真人秀。
宋巧比正跟她爸玩“红桃五”呢,电话来了,她吓一跳,以为周崇寒找她有什么急事,结果接起来,那边就轰然大笑,里面都是调戏的声音:“嫂子!嫂子……”
那一声声的,叫得人浑身发毛。
宋巧比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错了,直到周崇寒低沉的嗓音响起:“……老婆,别害怕,酒桌的朋友逗我呢,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宋巧比一听,眼睛转了两圈,马上领悟了某种场合的某种气氛,小嘴儿一扁,压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回应:“哎呀你们好讨厌啊,总灌我老公喝酒,小心回头找你们算账!老公,早点回来,别太晚了,我在家等你,你不回来我睡不着觉!”
对面顿时一地鸡皮,举众哗然,唏嘘不止。
周崇寒笑了笑挂断电话,心想,宋巧比这女人,还真有个巧劲儿。
但是,宋巧比的老爸宋成斌却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大。
夫妻二人分房睡,搞得他只有睡沙发的份儿?金龟婿天天不见人,夜夜纸醉金迷?最大的问号却是,他闺女竟然心平气和、不以为然,每天只对偶像剧里的男明星两眼放光,一脸色相?!
他觉得他自己的人生就够荒唐了,没料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是趁着宋巧比讲完电话的空当儿,他发话了:“哎我说……阿比啊,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闹矛盾了?”
“没有呀……”宋巧比眼睛还瞅着底牌呢:“咦?我捡分了吗?”
“哎,老子跟你说话呢,听着点儿!你说说你和你这个丈夫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同房不同床,他也不回个家,你也不问他要钱,这是过日子吗?”
宋巧比奇怪地瞪了她老子一眼:“你还懂过日子?”
“没说我,说你!”
“我?我怎么能都能过,他赚钱,我也赚钱,再说,我不工作他也能养我,你行吗?”宋巧比嫌这老头儿太烦,索性甩了牌,不玩了。
“可是你俩为什么不同床?”
“要你管?”
“他不举?”
“我冷淡!”宋巧比觉得她完全没法跟她爸愉快地聊天了,起身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
第四天,周崇寒推了应酬,难得下了班就回家。
一推门,扑鼻菜香,他以为又是宋巧比即兴发挥她的黑暗料理了,结果一看,是光头和尚在厨房忙乎呢,再看客厅,桌椅摆好了,四菜一汤也上齐了,宋巧比坐在一旁看他笑:“你回来了呀,我爸听说你今天早回来,忙乎了一下午,做了好多菜呢!”
“小周,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也不知道你口味,我就简单做了几个菜,你尝个意思……”宋成斌又端来一盘鲲城海鲜杂烩,蚬子、扇贝、海螺和大虾,煸了几颗小红辣椒和大葱,远远儿地闻着就是个鲜香!
周崇寒淡笑:“您太客气了,做这么多也真够辛苦了……快一起吃吧。”
宋成斌听罢自有一种受宠若惊的热情,忙招呼着周崇寒入座,斟酒,还不忘叮嘱宋巧比给她老公夹菜。
“小周啊,跟你说,岳父女婿,亲比父子,我这个人啊,虽是个糙人,但生平就欣赏你们这种有知识有见识的年轻人!早就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可惜你这天天这么忙,都看不着个人,今天好不容易瞅着你有空,咱爷俩啊,好好唠唠……”宋成斌借酒献殷勤,主动套近乎,周崇寒则始终保持着一个微笑,并不多言语。
宋巧比觉得别扭,但也承认她也是继承了她爹这一套谄媚的本事的。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周崇寒还真就给了她爸面子,对饮了几盅,偶尔点头,应一两句。
她想,这是不是看在她昨晚对他出手相救的份上呢?
“……这小两口啊,床头吵架床尾合,夫妻俩,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和解不了的怨,怄气呢,也别隔夜,毕竟,这日子啊,总还是要过的……”酒过三巡,宋成斌已然微醺,红着脸指点江山。
“哎呦,老宋,你知道什么!”宋巧比推搡她老爸一下,心想,这话要是说得一个不谨慎,周崇寒现场就能给她来一个扫地出门呢。
“男人说话,女人边儿去……厨房的锅还没刷,你去帮着刷了,这脚脖子早好了,还装什么活儿不能干!好吃懒做没个主妇的样儿成何体统!”宋成斌低吼一声,瞪宋巧比的时候给她一个眼神儿,示意让她回避。
宋巧比当着周崇寒的面儿,也不宜发作,只好回瞪她老子一眼,站起来走去厨房,她哪知道,她跟她老子的眉目交战,周崇寒早就看在眼里。
他哼笑一声,默默地低头饮小酒。
等宋巧比走远了,宋成斌一把拉住周崇寒,低着声音说体己话:“我跟你说,小周,你岳父毕竟是过来人,你听我这一句,吃不了亏……这女人啊,都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可饥渴着呢……我跟你说,没有女人天生就冷淡,就看你会不会调/教……我是男人,我很清楚你的想法,男人嘛,耐不住寂寞都正常,这家花儿肯定不如那野花儿香,可是你要知道,野花儿到处有,家花儿就一朵儿,野花儿烧不尽,难觅真家花儿。
女人啊,得宠,越宠越美,越宠越服帖……你不用搞懂她们,她们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你就可劲儿对她们好就是了,女人懂什么是爱情?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所以啊,小周,走点儿心,用点儿肾,花点儿钱,这女人啊,保管什么毛病都没有,将来我那丫头再给你生一大胖小子,我啊,也就当上姥爷了对不对!哈哈!”
周崇寒听完宋成斌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刚要解释,突然瞄了一眼厨房的那女人,又把那话吞回去,只笑着说:“老爷子果然是经验之谈,受教受教……”
“听我的……今晚,你就去她房间里睡去,管她同不同意的,你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宋成斌嘿嘿一笑,又干了一杯,周崇寒抬头又看了一眼厨房,此刻宋巧比的身影映在门玻璃上,胸臀轮廓,曲线分明,弯成山丘型。
一席罢了,宋成斌借遛弯之故出门去,临走时,还不忘给他女婿一个眼色,那女婿呢,也是微笑,似乎表示都懂都懂……
和尚刚一走,周崇寒就走到宋巧比房里问她:“你还没告诉你爸我们要离婚的事儿吧?”
宋巧比一怔,想到他早晚会来质问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是没打算告诉他……”
周崇寒点点头:“我猜也是……是怕他赖在这儿问我要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