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
男同事刚想说话,门口有人叫:“陈瑞,等你们呢,快点儿。”
“就来。”他喊了声,又压下身体,低声说:“你不想成为话题,最好的方法不是离群,而是要若无其事,像以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卢茵蓦地抬起头,不可否认逃避是现在唯一想做的,很显然,这样的情况下太难了。
她抿了下唇。
陈瑞眼睛泛光,带着无限活力,鼓励她:“走啊!”
犹豫片刻,卢茵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食堂餐是最普通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汤没什么味道。
几个同事围坐在餐桌旁,男的女的都有,边吃边聊,也能热火朝天。
没人故意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也没特意用眼神打量她,看上去像没人在背后议论那件事。
卢茵后背不那么挺了,肩放下来,才感觉到一丝轻松。
外面进来个人,冲这桌打了声招呼,看见她来上班,目光马上变得耐人寻味,问了句:“卢茵,你还好吧?”
满桌立刻静下来,有人埋下头,有人尴尬的咳了咳。旁边同事撞了下那人胳膊,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尴尬缩缩脖子,溜走了。
卢茵放下筷子,吃进去的东西味同嚼蜡。
刚才同事是其他科室的,不过点头之交,而她和刘泽成的婚礼,根本没有邀请她。
第7章
流言蜚语如同病毒,在看不见的隐匿世界疯狂传播。
卢茵心中沮丧,走出厂房的时候,像从牢笼中解脱,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点儿。
没走几步,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喊了她一声。
卢茵脚步一顿,回过头,扯出个笑:“陈瑞。”
陈瑞小跑几步和她并肩,两人混在人潮里走出厂院大门,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走了一段儿,卢茵抬起头和他告别:“我去前面等车,再见。”
“等一下。”陈瑞叫住她。
“有事吗?”
他向后搂一下短发,顿了片刻才开口:“今天的事对不起。”
卢茵笑了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根本不用和我道歉。”
见她笑,陈瑞放松了点儿:“其实你不用在意那帮人说了什么,他们没有恶意,就是闲着无聊,碎嘴讲些八卦。”
“我知道。”
“别太放在心上。”
卢茵敷衍:“好。”
又停顿几秒,他低头看着她的脸,问出想问的:“你和他……你们真不结婚了?”
卢茵下意识皱眉,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十分抵触他问这个。陈瑞见她表情,着急解释:“我不是八卦好奇,跟他们不同,是真的……”
‘关心你’几个字还没出口,卢茵打断说:“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她侧头往旁边瞅了眼:“车来了,我先走了。”
陈瑞‘诶’了声,卢茵半步没停,上了驶来的公交车。
厂里离住处半小时车程,655路直达。下班的点,车上人多,卢茵往后走,寻了块儿空位站着。车里没开空调,空气燥热,没站多会儿,脸颊的汗往脖子里淌。
她一手拉着上面扶手,另一手抹了把汗,车开起来,外面的风往里灌,可并没缓解多少,扑在脸上仍是热突突的。
卢茵目光投出去,窗外的人和路一晃而过,有些眩目。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活着真累。
有些时候,她也厌恶自己,太敏感,太在意别人目光,凡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即使现在,面对失恋和背叛,仍然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一路上胡思乱想。
她一时想着,厂里没法待,应该认真考虑出路;一时又想,要不舍脸问问老杜,去上海VR的机会还有没有,暂时离开,也许是个好办法。
正想着,兜里电话震了下,她腾出只手,拿来看,是条某银行的订阅信息。
上面显示有一笔钱转入,金额十三万八千五,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卢茵咬住唇,不由有些发抖,她狠狠攥紧手机,过了两秒,又震起来,这次是电话,她看一眼,直接挂断。
想了想,回复三个字:“已收到。”
那边没再打来,隔了很久,有条短信进来:“好。”
卢茵看着屏幕,手指动了动,电话又嗡的震一下:“茵茵,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那几个字骤然跳入她眼中,他曾经深情款款,语调温柔的叫她茵茵,她一遍一遍答应,感觉那时梦都是甜的。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物是人非,他再次叫她,除了心痛,还有种无法抑制的恨意和厌恶,一切回忆都变得面目可憎。
卢茵心脏猛然抽搐,像铁椎扎在上面,疼痛延伸,到脖颈然后疼到后脑。窗外景象模糊了,变成无法聚焦的斑斓色块儿,她抬起头,睁大眼睛拼命克制。
车子停靠,卢茵拨开人群下去,眨了下眼,一滴水落在地上,世界终于恢复清晰。
七年感情,能经历岁月消磨,却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侵蚀,所有过往,在上一刻彻底瓦解。
他要房子,她要钱,分道扬镳,以后再无瓜葛。
…… ……
天渐渐暗下来,卢茵在外吃了饭才往回走,她喝了点儿酒,莫名有些亢奋,先前坏情绪被酒精挥发不少。
她拎着背包,高跟鞋扭了下,步伐有些虚浮。
行至小区门口,老李喊住她:“小卢,回来啦?”
卢茵定了定神,扭过头:“李师傅,您没回呢?”
“这就回。”他拿抹布擦自行车座,想起件事又叫住她:“有你个快递,今早到的……好么,顶重一包,”他往后指:“小陆,你帮忙拿一下,在桌腿儿下面呢。”
卢茵听他说话,一歪头,才见后面还有个人。那人坐在岗亭外的长椅上,好像刚来换班,没穿保安制服,黑衣黑裤,左脚趿拉一只老北京布鞋,另一只鞋底朝天,右脚光着踩在椅子上,正吃饭。
卢茵看清那人,心一跳,登时酒醒一半。
陆强嘴里‘嗯’着,却没动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卢茵被瞅的浑身不自在,想改天再取。
老李‘啧’一声,回头道:“小陆,想啥呢?”
陆强目光移了下:“吃完这口。”
他把手里半个馒头塞嘴里,就着半包榨菜,在裤子上蹭蹭手,又看卢茵一眼,才回屋拿快递。
老李和她寒暄几句,陆强把快递搬出来。
他看老李:“不是她的。”
老李以为自己眼花,就着他的手,皱着眼看,“没错啊,11门302,卢茵。”
陆强说:“她住二楼。”
卢茵脸一热,想起那天耍小聪明把他甩开。
老李说:“你新来的还不了解,小卢住三楼。”
陆强动了下嘴角,瞥她一眼,又说:“二楼,她自己说的。”
老李疑惑,嘀咕着:“之前我给修过水管,错不了啊!”
卢茵顺了下鬓发,低垂着眼,目光飘忽不定。这会儿酒劲往上拱,发丝在微风下轻舞,脸颊又热又痒。
她用手挠了挠,捋顺头发,又去拽裙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干笑两声:“那天我好像说错了。”
老李得意:“你看看。”
陆强瞅一眼他,又把视线移回来,看她表情窘迫,似笑非笑“哦”了声。
老李说:“这就对上了,搞清楚了……哦还有,你们没正式介绍过吧?”
两人不说话,陆强还垂眼追着她瞧。
老李未看出其中微妙变化,不说话等同默认,冲着卢茵:“这是咱小区新来的保安,叫陆强,外地人……看这块头儿,”他拍了下陆强肩膀,感慨道:“就应该多招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居民才有安全感。我这老头子,也该考虑退休喽!”
卢茵说:“您把治安管理的很好。”
老李自嘲,摆摆手:“差远去了。往后有事就找小陆,他人不错,敦厚老实,干啥活都任劳任怨,就不爱说话。”
卢茵抿抿唇,飞快看了他一眼。他原本光秃的头顶已经长出黑发,贴着头皮,极短的一层,看上去又硬又扎;刀疤尾部掩进鬓发,不那么乍眼,收敛不少锋芒;身上半袖有些宽大,很薄,风一吹,仍然可以呈现健硕的轮廓。
但先入为主,即使他并非十恶不赦,单往那儿一站,卢茵也觉不出他敦厚老实,相反,总觉这人隐隐透一股危险气息,看她的眼神太直白太肆无忌惮,有点儿不怀好意。
卢茵收回思绪:“行……李师傅,那我先回了。”
老李说:“这包裹太重,让小陆给你送过去,”他转向陆强:“我替你盯会儿。”
卢茵一惊,“不用麻烦,我行。”她上前一步,要从他手里接箱子。
陆强没动。
她托住箱底,往自己怀里揽。
陆强说:“重。”
卢茵闷不吭声,用了点儿劲。
脾气倔,不听劝。陆强勾了下唇角,半刻,松开手。
箱子重量远超出想象,猝不及防,她顺着力道坠下去,高跟鞋一歪,卢茵半趴在箱子上,她‘哎呀’一声,手忙脚乱的撑身体。
头顶传来一声笑,低低的,哑哑的,听上去心情愉悦。
老李上前扶人,不忘数落:“真不经夸。这就毛毛躁躁的了。”
陆强没反驳,眼里也没别人,看那小女人笨拙的折腾,她脸颊绯红,抿着唇,明明气愤至极却不敢看他眼睛,冲着他脚边轻轻白了眼,模样带几分娇憨。
他躬身抱起箱子,往肩上一扛,根本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