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宣传片的第一个画面,她的面庞自泼墨的山水画卷里隐出,镜头以特写的形式缓缓回眸,那一瞬的光影似乎就被定格其中,那满屏落英,不抵她垂眸一笑。
那一会他确然有微微的惊愕,不知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那烟火意境太美,此后很多天,他的脑海无意识便会浮起那幕特写画面。那灼灼连绵的桃花坞,她柳眉清目,如樱红唇。
“叮咚”、“叮咚”!兜里的手机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掏出手机,不看便知那全是来自下属或者合作伙伴的春节祝福——每年的这个点都会这样。
他漫不经心点开看,并不回,看一条便删一条。他是个不大重情的人,某些方面甚至略显寡情,他向来对这种节日祝福不屑一顾——都是些复制粘贴的机械操作,千篇一律的祝福语里有几个真心?
他嗤然,目光却在其中一条简讯的发件人上凝住——汪和真。
汪和真,樊歆的经纪人?看来挺懂得维护关系的,虽然没见过几次面,她却留心了,想来是为了樊歆日后的筹谋吧。作为经纪人,倒真是尽心尽职。
他淡淡一笑,再次想起桃花坞里的那张面孔。
她的经纪人都殷勤的跟自己发了短信,她会不会也识时务的给自己发一条?哪怕也是这种毫无诚意的复制粘贴。
他忽然便好奇起来,指尖触到屏幕,顺着众多的短信一条条往下翻。
然而他失望了,无数条短信他翻到了底,没见有她的。
他没由来有些恼,虽然她的身份还没有查清,可好歹非亲非故的他也帮过她几次,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连些节假日场面上的应付也不给!
他越想越恼,翻出了她的号码,刚按下拨出键后,他立马又挂掉。
他这是要干嘛?难不成他打电话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我发祝福短信?”
他觉得可笑,但心里着实有些忿忿不平。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不公平”。
是了,不公平。这二十多年来,他将自己关在高高的金子塔顶端,才华卓绝的背后是自负与孤傲,他很少主动对人示好,更很少主动帮助提携她人。樊歆是这极少数中的其中一个。他以为他难得的付出总会有点什么回报,譬如,她愿意唱那首电影主题曲,或者愉快的接受其它的合作。
但她完全没有,相反,她一副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的模样,飞奔都来不及。这让他无法想象——他又不是吃人的魔鬼!
他越发想不通透,端着架子又不愿打电话,干脆发了条短信过去。他不知道发什么,最后发了一条最普通的“新年快乐。”——反正这句话怎么讲都无懈可击。
短信发出后,他想着,她应该也会礼尚往来的回一句什么祝福吧,哪怕复制粘贴也是句祝福是不是?
一分钟后手机叮咚一响,他点开短信,瞬间一怔。
屏幕上言简意赅两个字,通篇只有两个字:“谢谢。”
温浅彻底无语。他还以为她会回句祝福,就算不回,跟他一样打个新年快乐也成,结果她就丢了两字过来,连句简单的四字祝福都吝啬!
雪花还在飘摇,茫茫的夜空似有千万朵梨花簌簌飞舞,路面渐渐白了。他遥望着雪空与烟花的交织,胸臆间竟有些忿然,楼下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院内炸响,“温浅,下来吃饺子!”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另一个稳重沉厚的男人声音响起,“婉婉,别没大没小,喊小舅舅!”
“什么舅舅!”莫婉婉的嗓门在楼道里传来,“我连他姐的身份都不承认,还认他是舅?当年他姐硬要嫁进我们莫家,我可没同意!”
男人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讲话的!你虽然不喜欢你温姨,她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妈妈是不是?听爸爸的话,别这么对你温姨,爸爸我夹中间不好做人。”又道:“温浅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也只大你一岁,但他毕竟是你温姨的亲弟弟,不叫舅舅叫什么?”
“就不叫!”仿佛是跟父亲抬杠,莫婉婉仰头再次冲露台大喊:“温浅!温浅!快来吃饺子!”
※
温浅在十分钟后下了楼,他并不爱吃饺子,每年的这时候无非是顾及着姐姐的颜面来莫家吃一顿饭。相比起这种两家硬凑的除夕热闹,他更愿意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黑白优雅的钢琴跟一杯加冰的水,弹上一整晚。
不习惯客厅里莫氏家族人来人往的热闹,他端着饺子,走到内厅。
巧得很,莫婉婉也在,他知道原因——她讨厌跟所谓的后妈坐一个桌。
见他来,莫婉婉挪挪屁股,让了一点位置,她虽然讨厌温雅,却是对事不对人的性子,除了一贯直呼温浅的名字外,她没做过敌视温浅的事,平日里相处也算和气。
两人安安静静吃着,莫婉婉边吃边玩手机,温浅无意中扫到她的屏幕,瞥见她的微信对话框里,一来一去都是跟同一个人。
樊歆。
想起这一阵的事,温浅起了疑,问:“你跟樊歆很熟?”
莫婉婉立刻收了手机,撇开关系,“没有很熟,大家都在盛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普通同事罢了。”
温浅眉头一挑,“普通同事第一时间送祝福?”
莫婉婉瞟他一眼,“姐无聊行不行!”没有理由就是理由!
温浅眸里波光如寒潭深水,犹然不动,“我很欣赏樊歆的才华,什么时候喊她吃个饭,交流一下对小提琴的心得。”
“不用!”莫婉婉的反应格外大,“你喊她她不会来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就是理由,莫婉婉依旧理直气壮,“没有为什么,她就是不想来。”
温浅神色淡然,“你跟她只是普通同事,凭什么断定她不会来?”
莫婉婉被噎住,而温浅干脆挑明了说:“她有意躲我是不是?”
莫婉婉不答话,微微躲闪的眸光印证了温浅的猜测。
他曾想着樊歆是不是欲擒故纵,但那天在mp红毯后的化妆室,他将她逼在小小的角落,她长睫低垂,闪烁的眼神里透着慌张,抿出梨涡的薄唇显得格外紧张。那一刻他判断出,她是真的在躲他。如果她是个欲擒故纵的城府女人,她不会显出那样的忐忑。
她为什么要躲他?温浅越发起疑,话锋紧逼莫婉婉,“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躲另一个人,樊歆躲我,是为了什么?”
莫婉婉无言以对,秉承着没有理由就是理由的女汉子传统,她再次雄赳赳气昂昂道:“她想躲就躲,不行啊?”
温浅移开话题,“空间里慕心的照片为什么删了?”
莫婉婉眸光一变,格外警惕,“你干嘛?怎么又突然提到了慕心?”
温浅毫不隐瞒,“我想看看慕心,我从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模样。”
莫婉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谁让你当年不看!照片姐没了,一张也没有!”
温浅将她的反应落于眼底,随后起身。
走出房门的那一霎,温浅倏地顿住脚步,明亮的光线沐浴在他身上,镀出柔柔的光圈,他回头看向莫婉婉,容色清隽而神态笃定,他说:“婉婉,如果慕心还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他眸光深邃而口吻真挚,莫婉婉的思绪居然就那样跟着他走了,“那你会怎么对她?”
她话落才意识到自己泄漏了什么,忙扭头朝窗外看去,顾左右而言他,“12点快到了,我去跟老头子放迎春炮了!姐要祈求明年旺旺旺!”
她匆忙逃离房间。
“铛”的一声响,客厅的大座钟摇摆起来,新的一年终于来到,窗外的迎春炮噼啪响起,无数人在呼喊欢笑,“新春快乐!”
侧厅一角,温浅注视着窗外的莫婉婉,随后拨去了一个电话。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温浅问:“阿宋,查得怎么样?”
“查了,越查越古怪,樊歆的过往像被人抹去了一样,根本查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温浅若有所思,“查不到那就是最大的蹊跷,她一定有问题。”
阿宋不解地问:“您为什么查樊歆?虽然她可疑,但我觉得她跟您的慕学妹不会有什么关系,慕心早就没了,慕家守着她的墓五六年您不是不知道。”说到这他轻声嘀咕,“我才知道您每年去墓地是为了看她……前年您还为这事跟盛唐慕总差点闹崩……”
“好了。”温浅打断他的话,言简意赅丢下五个字,“继续查樊歆。”
☆、Chapter 29规则
因着跟慕春寅守岁守到半夜才睡,第二天樊歆睡到日晒三更才醒。【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推开窗,屋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楼下传来噪杂的声响,似乎是慕春寅与一群人谈笑风生,樊歆揉着脑袋想,是慕春寅的远房亲戚来拜年了吗?她迅速起身,将自己梳妆打扮好下了楼,谁知刚走下楼梯,眼睛登时直了!
一楼客厅沙发上,熙熙攘攘十几号人全是盛唐的同事!包括赫祈汪姐刘副总秦晴!
见她从楼上下来,一群人齐齐睁大眼,樊歆也呆了……慕春寅该不会是昨夜要求跟她公开关系没得到回应,今天便直接喊人过来挑明吧!
她隔着楼梯跟沙发上的人们对视,慕春寅也不说话,就跷着二郎腿笑嘻嘻坐在一旁,仿佛就等她的反应。
汪姐第一个狐疑的出声,“樊歆,你怎么在这?”
秦晴紧跟其后,“对呀樊歆,你为什么在这!”她都是第一次来慕春寅家,还是搭了舅舅的人情,可樊歆凭什么这么招摇的出现在慕春寅家?她想起那天飞机上的一幕,眼神越发敌意。
听这话慕春寅还没将关系捅穿,樊歆松了口气,将问题推了回去,“你们怎么在这?”
刘副总道:“大年初一,我们来给慕总拜年啊。”
樊歆顺水推舟跟着胡诌,“我也是来给慕总拜年的呀!我看着房子太好,就在慕总的允许下,上楼参观了一趟。”
慕春寅笑嘻嘻的脸僵住,瞬时晴转多云。而樊歆已经蹬蹬跑下楼梯,走到赫祈身畔,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拼命使眼色,“是吧赫祈!咱俩一起来的。”说着还装模作样摸了摸沙发,“慕总家装修真是寸土寸金啊。”
慕春寅的脸色接着一沉,多云转阴。
赫祈不忍当面拆穿樊歆,瞅着斜对面慕春寅的脸又暗暗好笑,难得有整蛊头条帝的时候,他干脆配合起来,“对,是我带樊歆来的。她喜欢这别墅的装修风格,慕总就让她去看看了。”
见赫祈帮腔,一群人看樊歆的眼光又微妙了,特别是汪姐,一副“你们还说没有奸.情”的表情!
慕春寅的脸已乌云密布。
昨晚樊歆迟迟不答应自己的要求,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今早轮流给下属打电话,大年初一的,下属们得了老板的电话,自然都积极的上门拜年。原本他以为公开关系十拿九稳,便带着一群人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楼,就等着樊歆穿着睡袍拖着拖鞋蓬头垢面睡颜惺忪的被抓个现行,谁知樊歆穿得体体面面的,还跟赫祈唱了这一出双簧。
慕春寅气得转过头去不说话,偏巧这时秦晴撒娇道:“慕少,人家也想参观参观你的房子。”她拖长了话音,娇娇软软似蜜糖。
慕春寅正在气头上,难得遇到一个出气筒,眉一挑吼道:“有什么好参观的!我家又不是动物园!”
秦晴的笑尴尬地挂在脸上,众人也蒙在那,不明白言笑晏晏的慕春寅为何翻了脸,不愿大年初一冷场的樊歆忙打圆场,“那个……我刚上去参观时,慕夫人正在房里静养,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吧。”
一群人这才了然,刘副总道:“原来慕老夫人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跟身边撅着嘴正委屈的秦晴递了个眼神,“秦晴,时候不早了,跟慕总告辞吧。”
一群人见刘副总告辞,纷纷起身跟慕春寅告别,几分钟后,一圈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慕春寅赫祈樊歆三个人。
自知惹祸上身的赫祈忙脚底抹油,“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看看慕春寅那张臭脸,走出屋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里只剩下两人,慕春寅气咻咻坐在沙发上,他不说话,樊歆便也不说,她忙着收拾桌上众人吃喝过后的茶杯与果盘。
收拾到一半,手腕被人握住,沉不住气的头条帝盯着她,将她按到沙发上坐着,“我不想再跟你偷偷摸摸,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公开搭上我这棵大树,对你只有好处。”
樊歆默然无语。慕春寅急道:“我就不明白了,公开关系不好吗?靠上我这颗大树,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不好吗?”
“有树荫固然好,可是树大也招风,阿寅,我不想别人说我借着你炒作。”
“他们爱说什么说去!反正我就是这圈的中心这圈里的太阳,难道闲言碎语多了,我这太阳还就不发光了不转了?”
“阿寅,你的确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可正因你的耀眼,置身于你光芒下的人,会看不到自己的光……世人会说,那樊歆没什么真本事,无非是靠着头条帝罢了!那p什么奖,肯定是头条帝买的,《歌手之夜》也是打点过的……阿寅,你愿意别人用这样轻蔑的口气去揣测我吗?你愿意我做的一切努力,都因为这层裙带关系统统抹杀吗?”
慕春寅恼了,“那你想怎样,难道一直这么遮遮掩掩?”
樊歆扭头凝视着慕春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郑重,“阿寅,再等等。等我取得更好的成绩,等我有足够的资格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慕春寅断然拒绝,“我为什么要等!我这就去开新闻发布会!”
“你开了我也不承认!”
慕春寅气结,“你怎么这么倔!”